2021年5月4日刊|总第2494期
昨天，随着荧屏上“冤家”姐妹南俪（宋佳 饰）和田雨岚（蒋欣 饰）的和解，以及防疫隔离后南家的最终团聚，热播了20余天的《小舍得》迎来了暖色调的大结局。
柠萌的“小”字系列是近年国产教育题材剧的“塔尖”之作。作为系列的第三部，《小舍得》进一步探入家庭关系与教育问题相互羁绊的粘稠之地，再度拓展了教育题材剧的创作边界。从开篇南家聚餐上的暗流汹涌，到为送孩子上奥数班的多方运筹；从非血亲姐妹间的微妙制衡，到夫妻、亲子间动态推拉的细腻关系，《小舍得》串起了中年人生八爪鱼般的挠心，也多向度地拆解了复杂的教育问题。
从热度上来看，《小舍得》也已经不需要用数据背书。在这个春寒乍暖的四月，它是育龄家庭交流经验时的必备话题，是年轻人镜照成长的热门素材，是已完成教育“长征”的父母们回望来路的引线，更是教育、心理、金融、时尚甚至科技大V们争相讨论的热点现象。
在社交媒体上，有不少剧迷这样描述《小舍得》的“蜜汁魅力”：明明几集看下来没什么大事发生，数数整部剧也就是辅导作业、报课外班、换学区房……这么几个大冲突，但就是看到停不下来。
这其实描述的就是一部题材上切肤、表达上给力的电视剧能让人产生的卷入感。具体到《小舍得》上，我想这大概率要归功于作品对育龄家庭和亲子关系的向内挖掘，以及合理、合度的现实关涉。
“家长”是个需要终生学习的身份
在近两年的都市剧创作中，“原生家庭”不是陌生词。它与时代症候同频，是电视剧挖掘都市人脾性、人格与价值观成因的重要维度。但是把“原生家庭”代入教育题材剧，并且超过“隔代育儿”“婆媳关系”的话题框限，《小舍得》算是第一部较为成功的作品。
剧中重点描写了三个育龄家庭，刻画了六位职业、性格、教育观各异的家长，同时又在背景中点画勾勒了六位长辈。这样立体的人物关系网，为拆解教育问题提供了一个更新，也更全面的视角。
对于现实生活中的教育困境，我们能看到多重矛盾。一边是学校提倡“素质教育”和解绑，另一边是课外辅导班“你不来，我就培养你孩子的对手”的宣传；一边是政府为教育资源平均进行的多重调控，另一面是家长对“学区房”“对口名额”的盲目追求……从现象层面说，教育问题确实是个社会问题。
但我们常忽略的是，教育问题也是个家庭问题和个人问题，而在这方面的下沉正是《小舍得》的可贵。
就拿人物关系网最核心的南俪、田雨岚两姐妹说。
剧集刚开篇时，南俪是“佛系”育儿的典型代表，田雨岚则是“抢跑”教育理念的忠实拥护者。之所以如此设定，不是随意的社会采样，也不是编剧为了反差进行的向壁虚构，而是与两个人物的教育背景、成长经历与家庭环境紧密交织。
南俪从小是品学兼优的“学霸”，虽然父母也为了她的学习“孟母三迁”，但总体教育环境是宽松的。在她的基本认知中，学习和工作一样，是能带来成就感，实现自我价值的事，也因此理所应当、自然而然。这是她教育观的基本盘。
但是家庭关系中的结困，对她的教育观产生了错误引导。父母的离婚和田雨岚母女俩的出现，给她的家庭观带来了震动。当了18年独生女的她突然多了个继妹，被宠了半辈子的母亲突然被抛弃。虽然她尊重父亲选择幸福的自由，但还是不由得对南建龙（张国立 饰）产生了疏离，也不自主地被田雨岚、田母激起了好胜心。
如果不看女儿夏欢欢（刘楚恬 饰）的学习成绩，事业有成、丈夫上进、儿女双全的她完全占据上风。但田雨岚用“抢跑”方法论培养出来的“优等生”儿子，让南俪逐渐被带了节奏。理性上，她并不认为揠苗助长的教育方法，有利于孩子的可持续发展；但感性上，她不能接受，教育水平不如她的田雨岚能教出比她优秀的下一代。
由此，自我怀疑便滋生了，是不是自己太天真？知世故而不世故会不会保了自己的自尊，妨碍了下一代的发展？自己对孩子，是不是关注不够、付出太少？而后遭遇职场挫折，父母之间冲突的升级，在南俪这场自我怀疑的天人交战中不断加码。
终究是自我怀疑让南俪进入了“抢跑”教育的节奏。直到女儿在社交关系、母女关系和自我情绪处理上都亮了红灯，丈夫也明确指出她“抢跑”教育的心理动因时，南俪才停下来反思自己的不理性。
相比南俪，田雨岚的成长经历就波折了许多。跟着单亲母亲长大，从小居无定所，受到的教育也难免不够系统。虽然高中后因为母亲与南建龙的结合，她终于有了稳定的成长环境，但不安全感已经根植于她的性格编码中。
进入社会后，从底层销售岗打拼到中层领导的职场路径让田雨岚经历了更多社会风霜。她更相信优胜劣汰，也更注重结果导向。婚后，丈夫颜鹏（李佳航 饰）得过且过、慵懒闲散的人生态度，公婆想要用财产兑换对儿子小家干预权的行为，又加强了她的不安全感。
她之所以选择投身密集型育儿，付出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是渴望将现在打拼出来的稳态生活、上升可能，通过教育系统传递给下一代。所以，田雨岚行事作风中的“不蒸馒头争口气”，教育理念中的“一切为升学服务”，根因并不在与南俪的竞争关系。归根到底，她还是在与自己性格中的不安感作战。
南俪、田雨岚的经历充分说明，虽然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天然的，但并非每一对夫妇经历了生育，就能自动升级为合格父母。他们也要克服自身的性格缺陷、情感弱点、认知局限，才能在子女教育上当好引路人。
除了两位女主角，剧中的其他家长也是一样。
夏君山（佟大为 饰）需要继续克服在“女儿奴”与“望女成凤”之间的心态摇摆；颜鹏则要开始认真考虑自己游戏人生的态度，究竟会给儿子带来怎样的不良影响；米桃（李一情 饰）的父母需要学会理解，“你要懂事，咱们家就指望你留在大城市了”的期许究竟给女儿带来了怎样的心理压力；就算是南建龙、赵娜（朱茵 饰）、蔡菊英（吴玉芳 饰）这样到了60多岁的父母，也都还要学习如何抛除偏见，如何给儿女解绑。
毕竟，想要当好父母，就要做好终生学习、终生成长的准备。《小舍得》的第一层拆解，指向教育的内向性问题。
成人规则影响下的孩子
除了对家庭关系的深度拆解，《小舍得》对教育主体——孩子的细腻关注，则让整部剧的落点回归本位。
剧中重点塑造的夏欢欢、颜子悠（武泽锦熙 饰）、米桃是三个背景、性格、特长各不相同的孩子。但相同的是，他们都因为父母“分数至上”的刻板评价标准，导致了一定的心理问题，走过了一段成长弯路。
夏欢欢本是一个在自由氛围下长大的孩子，她擅长感性思维，语言表达能力、舞台展现能力强，但在强逻辑性的学科上存在短板。同时，从小父母的小心呵护让她拥有了极强的自尊心，因而对外在肯定的依赖、承压能力弱也成为了她的性格短板。
在小学高年级这样一段性格发展的关键期，本来应当在强化心理素质的基础上，差缺补漏、取长补短。但南俪、夏君山却在这时陷入误区，误把女儿“逻辑性不强”的特点上升成了社会对女孩的偏见，一心想多快好省地通过家教、补习把短板补上。结果导致了女儿的自卑和对优等生的排挤，甚至是离家出走。
颜子悠则是一个热爱自然、性格温和的小暖男。他动手能力强，喜欢一切与生物有关的知识与实验。但在强势妈妈从小的压制下，他养成了压抑自我情绪的习惯。因为自己的观点表达总是得不到尊重，所有的努力都只换来更高的要求，因此他也过早地学会了消极抵抗的心态。
在人本教育的基本理念中，孩子学习的动因被分为内因与外因。外因是所谓通过学习实现特定目标，比如升入更好的学校，找到更好工作，换取更高收入，走上人生巅峰等；而内因是在学习的过程中获得自我认可，比如求知欲得到满足、价值感得到实现，进而体验到成就感与幸福感。
田雨岚一直用密集的外因驱动颜子悠的成长，让儿子对她的刺激手段产生了厌倦和反抗，甚至出现了上考场就发烧的应激反应。同时，因为自我表达的心理需求长期被堵塞，颜子悠的心理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不过，好在田雨岚及时改变教育方法，子悠内驱的动力和兴趣也还没消失，恰当引导还为时未晚。
米桃自小留守，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长大，性格内向。她智商高、成绩优异，但因为家庭条件的原因，对经济问题比较敏感，也较为早熟。
对于这样的孩子，来到大城市已经经历了巨大的环境改变。如何与同学相处，如何完成自己的家庭认同、身份认同，都是不小的问题。米桃父母在学习条件上的竭尽全力自然没错，但心理支撑上的缺位，多少让孩子承受了额外的压力。
我们常说，真正的教育是要“学会生存，学会做人，学会学习，学会发展”。这不是一句口号，而是教育问题的本真。
真正的教育不是单向度发展，也不是培养满足特定标准的静态人，而是要培养全面发展、自主发展的人。真正身心健康的学生，拥有主动性、责任感，并且具有灵活地适应变化的能力，这样才能保证他在走入新环境、踏入社会后，能够成为实现自我价值的幸福的人。
因此，《小舍得》的第二层拆解，指向教育应然的方向。
“舍得”叩问自有现实回响
最后，想说说《小舍得》的现实关涉。
其实，作为现实题材剧集，凝练社会百态，构建典型群像是本份，不需要拿出来单说。但《小舍得》的创作显然又向前跨了一步。
近几年，是我国教育领域政策调整密集的几年。这是用政策强化引导的表现，但新政策的推行总会引发各方讨论，与实践的磨合也需一定的周期。《小舍得》作为一部现实题材剧，没有因为规避教条化而选择模糊政策，反而尽全力把重点的教育政策调整都融入到情节中，并通过剧中人物的选择作出了感性的价值引领。
比如，在米桃一家的线索中，就体现了外地从业人员通过缴纳一定年限社保，便可让子女就地入学的政策；南俪一家则体现了学区房生源“不看户籍看学籍”的新规；田雨岚带儿子子悠的课外辅导“大计”，则被辅导班治理的政策按下了暂停键……
值得明确的是，这些教育新规不是《小舍得》的时事性点缀，而是融入到了剧情的大矛盾构建、重要人物弧光的描画中。这让《小舍得》虽然不是时代报告剧，却总能看出报告时代的味道。
不仅做到贴地飞行，还做到与生活发展节奏同频。这应当也是《小舍得》在社交媒体上引发各圈层共鸣的原因所在。
在颜子悠、夏欢欢“妈妈是不是只爱成绩好的我”的发问中，不少年轻观众开始追溯成长经历，对“唯分数”论对亲子关系造成的影响现身说法；当看到课外辅导班为了追求短期成绩、经济效益对家长们施行“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时，很多育龄父母也同步了不少自己经历的相似情境并进行了自我反思；更多的观众在《小舍得》中看到了未来，当自己成为父母后要选择怎样的教育方法，坚守怎样的教育心态。
因此，《小舍得》的第三层拆解，指向教育的进行时态。
当然，教育问题之复杂并非一部电视剧能解决。每个孩子的成长也都是茂密丛林中的一条独特小径，并没有通关秘籍一说。
但像《小舍得》这样的现实言说，总归是有价值的。它像镜，能提醒处于教育迷途中的人，养育孩子的大目标究竟是什么；它也像灯，能为正在或即将踏上育儿阶段的家庭照亮前路，给他们一颗坚守理性、抵御干扰的无畏之心。
【文/铁皮小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