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舍得》大结局,意料之中的大团圆模式,但与其说这是所有人处境上的圆满大结局,不如说是一次理念翻新、关系和解式的“观念美满”型大结局。
“疯”了的南俪在经历找不到女儿、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等意外之后,终于找回了自己从前的理想状态、恢复平常心模式。
田雨岚惊觉自己将儿子逼出心理问题,终于放下爱的“屠刀”、立地变成理想时期的南俪。
一,以爱之名越界:高阶出发点和低阶途径。
故事里小升初内卷严重,欢欢、颜子悠乃至才上幼儿园的超超,都一度被卷入其中卷生卷死。
剧作最后,欢欢给出的答案是愉快的上风帆,颜子悠虽然上翰林、但不再是被母亲逼迫,翰林也不再是只注重应试的“魔鬼考试工厂”。
钟益冒充大神事情败露,上了所有教育机构的黑名单。
从这个角度来说,剧作给出了常见的“好人”最终胜利、“坏人”落得应有下场的惩恶扬善模块;当然,《小舍得》不是一部刑侦断案剧,故事中没有严格意义上黑白阵营对立的所谓好人坏人,但有明确的“健康教育理念”和“功利短视错误填鸭教育”之分。
钟益很大程度上,就是这种错误、原始、粗暴教育模式的典型代表。
早期的田雨岚、走火入魔时期的南俪,都曾经是钟益这种粗暴教育理念的拥趸。
南俪和田雨岚的出发点,都是母亲对孩子无尽的爱,“妈妈为你做了这么多”“妈妈这样爱你”都是人性中无私的高光部分,可惜执行途径有偏差,一不小心就跑偏到扭曲的低阶功利途径中。
都知道过去“寒窗苦读”和“头悬梁锥刺股”大多被视作美德赞扬,而孟母三迁等等故事、也从侧面歌颂母亲为孩子教育成长环境所做的努力,所以田雨岚和南俪一度非常费解:我为了孩子好付出这样多、我希望孩子努力学习,哪里错了?
吊诡之处更在于其中的“主动性”和“被动性”。
主动勤奋值得夸奖,“妈妈逼孩子学习逼疯了”才不是那个味道。
不是如今的教育理念不提倡勤奋、不倡导努力,而是家长以爱之名压迫孩子苦读、是一种扭曲的误读。
孟母的故事里她注重的是环境对孩子的长期熏陶、潜移默化的影响,而非粗暴的填鸭和指令,我们并没有一个故事在歌颂“孟母天天逼着孩子头悬梁锥刺股寒窗苦读”。
《小舍得》中最接近寒窗苦读模式的是米桃,但值得注意的是米桃其实不是“苦读”,米桃能真正享受奥数的乐趣。
颜子悠和欢欢给发配去学奥数,苦不堪言,唯独米桃不同。
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发掘兴趣、培养健康心态,都是长期的受益终身的事情,远比短期的阶段性分数更重要。
鱼和“渔”哪个更有价值,很明显吧?
二,终极价值排序。
在日常生活节奏中,南俪和田雨岚给孩子的人生价值排序,一度将学习成绩放在第一位。
奖状、证书、分数、成绩排名,都是她们认为看得见摸得着的“孩子未来能有好人生”的官方认证、教育体系背书。
在生死面前、终极处境中,她们终于从一叶障目的自欺欺人中走出,重新凝视终极价值排序。
一纸试卷、一次分数,当真比一个心态健全、有自信、有主动学习热情的孩子,更接近“成功的人生”吗?
夏君山多次试图和南俪理性沟通上述问题、始终无功而返,最终导致南俪转变的是孩子的崩溃和她自己的“死生间隙”特殊处境下的思索。
新冠特殊时期高烧不退,南俪一度认为自己中招了,甚至开始和夏君山交代后事:别看长公主平时乐呵呵娇滴滴的、其实这辈子很苦;他们平时对你不错,夏君山你要有良心。
这样的时候她不再执着于欢欢和超超的辅导班,自动进入重新彻底迭代价值排序环节。
同样,也是在生死面前,这对患难姐妹才真正重塑了彼此的关系。
原生家庭有诸多恩怨,工作理念上有诸多不和,前尘恩怨太深;但在以“妈妈太难当”这个身份相遇时,两位能理解对方相同的苦楚状态。
“不能见死不救”,是二人关系加热的最后一把火。
田雨岚在整部剧作中让人嫌弃的地方太多,但几乎所有人都能认同:她本质不坏。
遇上南俪高烧不退、田雨岚既然已经是“密切接触者”、干脆好人做到底陪她去医院;这是面对弱者的恻隐之心,也是一张桌子上吃饭这么多年明争暗斗相爱相杀的情分。
当特殊情况、灾难、病痛乃至死亡阴影突然打破日常生活节奏时,被捆绑上功利战车的人们才最有可能恢复本真的价值思索。
三,失语的“受害者”身份、应激的“加害者”后果。
《小舍得》中欢欢固然有诸多做法不对的地方,比如欺负米桃、比如以为自己要死了在特殊时期独自外出、吓坏所有人。
但欢欢是孩子,她会有这样的特殊举动是因为她被刺激被伤害、她还没有被培养出成人的抗击打能力和均衡调节系统。
都知道熊孩子很不讨喜,但倘若问题出在家长的教育方式上,倘若是家长跑偏的功利心把小可爱短期异化为小魔鬼,一味苛责孩子妈妈这样爱你你却这么不懂事不争气,不是只会让孩子越来越有苦难言吗?
《小舍得》中欢欢的问题,是一条“加害者”南俪、“受害者”欢欢,“加害者”欢欢、“受害者”南俪米桃和所有人的悲剧链条。
当然在这个故事的语境中使用“加害者”“受害者”这样的词语、程度有些过火和夸张,但事件本身的逻辑因果链条确实如此。
只谴责“加害者”欢欢、不从“受害者”欢欢的故事里梳理出异化的源头,很难真正解决问题。
同样,在田雨岚的高压、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里,颜子悠的心态一度失衡。
最喜欢的足球和黏菌都被剥夺,想头没了;接二连三被几位老师退课,自信彻底没了;颜子悠走入幻想阶段,想象出一个好朋友大龙来陪伴自己。
被伤害的颜子悠,反过来不自觉以“我不要妈妈了”的方式伤害母亲。
伤害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这是一个持续的漫长的过程,被伤害的人可能会做出种种应激反应、可能会让问题如同滚雪球一般蔓延下去。
归根结底,爱要讲方式和方法,尤其是当爱和教育一同进入议题中时,途径、模式、方法更显得尤为重要。
情侣、夫妻之间的爱,并不像长辈对孩子那样天然接近“支配”属性,但父母对孩子的爱不同,家长要安排孩子的大小事情,爱和掌控之间的尺度非常微妙。
没人奢望一部剧作解决所有内卷问题,至少亮出正确的教育理念、是对的方向。
故事中功利模式的泽数机构、钟益老师,先后走上“绝路”,都是这种理念的倡导,所以纵使最后的大团圆被部分观众诟病“转变太突兀”,故事让健康的理念战胜病态的焦虑、依旧是价值导向上的邪不压正的一次宣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