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想过会分享自己的故事。见多了做试管的姐妹,脸上愁云惨淡,口里念叨着各种担忧:“不过P怎么办,没着床怎么办……” 这不是我的路数,或者说压根就不是我的人生逻辑。
苹果甜不甜,咬了才知道。我不犹豫,不彷徨,不悲天悯人,不在失败里反复咀嚼。
谁没受过挫?那深深的无力感,黯然神伤,相信大家都在夜里独自品过。只不过,即使乌云密布,我也看到了云边那或隐或现的亮色。
人生,原来没有预设。那行走的轨迹,常常有天意,而难有人为。
我天生就不喜欢孩子。曾经,在心里想,我一定会晚婚晚育,哪怕闺蜜们都牵手了另一半,我也会是垫底的那个。
哪里想到,大学毕业不久,就遇到了宇。标准理科男,却有细心体贴的暖男特质,没有理由,无可救药,我们陷入爱河,而且快速地步入了婚姻殿堂。
披上婚纱的那年,我25岁。
好吧,婚结早了,孩子可以不要。难得的是,宇和我有天然的共识,公公婆婆的催促,在他那里就被挡了回去。
我俩都爱旅行,背上行囊,说走就走,外面的世界藏着纷繁有趣,对我们总有无尽的吸引力。不知不觉,日子翻过七八年,我们也走过了三十多个国家。
我们四处游走的时光,身边好友陆续有了孩子。渐渐的,聚会上的话题都是娃长娃短,我望着昔日的闺蜜,像望向另一个世界,频道不同,说着不同的语言。
我开始推掉跟妈妈们的聚会,要玩,只约没娃的,哪怕寥寥无几。
那一天,京城秋风漫卷,我又推了一个约,呆在家里。阳光落进客厅,绿植的叶被照的透亮。看着窗外,突然生起一丝怅然,念头就那样冒出来,“玩了这么些年,也许,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一念生,徘徊难去。跟宇说,他并不反对,我们本没打算做丁克一族。
结婚十年,我和宇正式备孕。该做的检查都做了,数值正常。我想着,一年多以后,便是抱着娃回归朋友聚会的时候了。
但半年过去,没有怀的迹象。遵医嘱,每月监测排卵。调整作息,练瑜伽、健身、吃中药调理,好像再没什么可做的了。
又翻过一年,依然没动静,再去医院检查,仍正常。
“你的AMH值相对同龄人偏低一点,除了这别的也没什么。”医生难以解释,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医生建议先试人工授精,再考虑试管。
想想也是,结婚这么多年,从没意外怀过。是自保意识强,一旦确定不要,就不会让自己受罪,但毕竟十年啊,再防备周全,有一两次意外更属正常,不是吗?
一向的自信遭到了小小的打击。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行了,是不是身体里本就没有一片沃土?
别处的风景纷繁有趣,在记忆里不会褪色
掂量下自己,33岁,做试管也许不算大龄,但毕竟不年轻,万一试管折腾几年,不也奔四了。如此,人工授精不用考虑,直奔试管更高效。
去了京城著名的三甲医院,通过私立医院走的绿色通道,虽不用排队,还有护士领着,依然让人崩溃。环境还是那个环境,不会因为你是VIP,就不用当着几个医生的面脱裤子;不会因为你是VIP,就不用担心检查时随时有人闯进来……但又能怎样呢?资源有限,心不甘却也无力。
朋友们都是按部就班,结婚几年便自然有了孩子。我和宇似乎是有悖的,一直不要,等认真要了,却困难重重。一次次往返医院,不得也不知原由,让人煎熬。为要孩子而要孩子,这个过程一点也不美好。
医院跑多了,接触的姐妹也多,基本都是大促,感觉大家都在碰运气,撞概率。那种无形、又无处不在的压的氛围,让人透不过气来,只想逃。
对于当下的我,最宝贵的是时间,没有试错的资本了。
美国太远,不在考虑之列。泰国,大促为主,想想这个国家的整体发展程度,还是放弃了。日本,飞行距离最佳,吃的也可口,关键日本人做事严谨,这点让人放心。
选择海外,还有一个原因——做三代检测。听过太多姐妹遭遇胎停,让人心有余悸。既然过P胚胎移植成功率高达70%,我只求最大可能的安全,三代试管自然是不二选择。
说来有趣,半年前读过一篇文章,一个姐姐的试管经历,文末介绍蒲公英口服液,我没有犹豫就买了。原打算吃上几个月,试试自然怀,现在决定做试管,又把文章翻出来,就这样和Winnie联系上了。
一些缘分,没有来由,又似冥冥中注定。
寺院里的一份宁静,让人安心
4月,神户首诊。
以前国内看病一直在私立医院,条件也不错,不过在英医院做B超,仍令人印象深刻。
B超室是个套间。小间更衣,里面摆放着湿巾、卫生巾、拖鞋等;大间是检查室,坐上检查椅,护士会贴心地给你搭上毛毯,椅子升起来,帘子拉上,医生和护士在一侧,翻译和我在另一侧,免却了不少尴尬。尊重人、保护隐私,这些在就诊的很多细节都能感受到。
我的AMH1.08,卵巢储备不多,基础卵泡一般五六个。医生根据我的年龄和综合指标,定了大促。我原本想试微刺激,因为大促后再进周要隔两个月经周期,但既然换了医院,先听医生的吧。
5月,第一次进周,取了7颗卵,4颗受精。忐忑中等待PGT的结果,竟有一个过P的囊胚。太好了,简直是开门红啊,我信心大增。
第二次进周,监测卵泡有六七个。上了手术台,从全麻中恍恍然醒来,耳边却是翻译有些迟疑的话语。“姐姐,实在抱歉,一个卵泡都没检测到。”
我曾听说过跑卵,可没想到,这个小概率事件会让自己碰到。不是取不出来,不是空泡,而是所有的卵泡一夜之间全跑了。之前查血都正常,怎么会这样?
拾掇下低落的心情,一个人步出医院。以前都是宇陪着,偏偏这次他有事先回了。八月末的一天,天阴阴的,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简直了,连天气都要来应和我的心境么?
回酒店取上行李,直奔机场。坐在大巴车上,看雨滴打湿车窗,我的视线有些模糊,平时很少情绪外露的我,泪却忍不住默默流下来。
到了关西机场,黯淡的心情还没有缓过来
几个月后,又踏上了去神户的航班。即使心怀期待,我也明白,人世间有无常,哪有一定可得。
这次采卵5颗,2颗受精分裂,得到一颗级别不错的囊胚:G5BC。
PGT结果来的那天,正在家里收拾东西。手机响起,是Winnie的信息:没有通过,连马赛克也不是。
以为可以镇定以对,失落、心伤却又无声无息,一点点吞噬过来。你感到愤懑,想喊却无以成声。
心沉到谷底,有一个声音却从心里升起,「我不能再取了,不能老是陷入这种悲凉的境地」,我告诉Winnie,我要移植。
我一向是积极、乐观的人,但这接连的期望——失望——期望,死循环一般地困住了我,太影响心情了。Winnie也支持我去移植。
是啊,毕竟有一颗过的囊胚,干嘛非要预存备胎?人生没有那么多的保险系数,放手一搏,胜算由天。其实,第一次取卵后,就可以走这一步了。
又玩了半年,放松自己,以最好的状态来迎接移植。
8月,飞神户移植。手术后,我没有躺,像平时一样生活起居。三天后,我和宇又去旅行了。京都、大阪、奈良,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看看手机上的记录,每天一两万步,一点没歇着啊。
我记得医生说的,「像正常人一样对待自己」。我不觉得累,而且玩着玩着更想开了,成败不由己,活在当下,每一天都是重要日子。
9月4日,判定这天终于来了。诊室里,医生把报告递给我时,预产期的日子跳入眼帘,表面上我还镇定,内心已是小鹿乱撞。似乎也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的难,该水到渠成了。
去奈良看小鹿, 在酒店收到生日祝福
孕期非常顺,几乎没有孕反,只是前三个月胃有点胀,突然狂爱甜饮,尤其可乐。
宇不让买,琢磨下怎么喝到呢?点麦当劳套餐吧。看不见桌上的汉堡、薯条,我的视线只落在饮料杯上。“我喝一口就给你。”对宇说。话音刚落,干了快一杯。那时候,真是控制不了自己。
5月1日,产房好冷,让人瑟瑟发抖。宇一直陪着我。一声啼哭中,这个让人牵肠挂肚的小家伙终于和我们见面了。好奇怪,内心没有很激动,脸上却一直在流泪。麻醉师说,是因为孩子出来,激素水平突然下降的缘故。
在月子中心时,摄影师给孩子拍视频,也采访妈妈。不知为何,说起孕前产后那些事,一幕幕过往如电影般在脑海里回放,眼眶不觉就湿了。
孕期,一向大条的我变得格外敏感。买了胎心监测仪,白天听,半夜听,听到突突的声音才能踏实去睡。再听不得新闻里有关孩子的事件,以前无感的,如今却轻易地触动我,泪点突然就变得无比低。
刚出生时,对儿子还不太有感觉。直到半岁后的一天,从外面回到家里,儿子看着我,认真的叫了声:“妈妈。” 那一刻,似乎心底最深的母爱启动了。我欣喜地抱住他,呀,他完全能认识我了。
也许,我的母爱来的迟缓,但那深沉的、只想付出,不想索取任何的爱,让我对生命有了更深的理解。「家人」这词的意义,在有了儿子之后,于我有了更厚重的深意。
晚要孩子这么多年,到此时,那些因孩子带来的变与不变,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从意气风发的青年走到中年,那些游历中的乐与苦,求子路上的顺与不顺,都塑造了现在的我。
我懂得,顺境与逆境都是人生的风景,而有时,可人为,和不可人为之间,界限未必很分明。
鲁米诗云,“伤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有些伤痕,也许,本身就带着疗愈的光环。它让你,无惧未知的深处。
有了这只小手的加入,我更知晓了「家人」的深意
英妈口述 · 资深媒体人素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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