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六一儿童节,国家送出了三胎放开的政策大礼包。
“我终于合法了。”阿不在朋友圈转发了这条消息。接到记者的采访邀请,阿不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她说她很有表达的欲望,感觉终于可以把自己的故事讲出来。在生养三胎的过程中,阿不一直都感觉很孤独,因为周围没有类似经历的人,甚至有时候从别人的眼神中,她会感觉大家看自己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三胎放开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和讨论,网络上出现了各种段子,我这个‘三胎怪物’也经常会听到一些善意的调侃,感觉大家对我们这样的家庭很感兴趣。”阿不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意外:如何解决“超生”问题?
老三其实是个意外,阿不和先生从未计划过这件事。
“我们当时非常纠结,一是老大和老二已经10岁和8岁了,如果再有一个孩子,全家人的工作生活可能都要发生重大改变;二是自己在怀孕之前体检时做了X光,要确定这个孩子是否健康,需要到香港或者新加坡去做DNA筛查。”阿不说。
但是,当做胎心检查时那小火车一般的心跳声音传来,夫妻两个都再也没有犹豫。“再大的困难和代价,都不能和一个生命相比。”阿不的先生说。
检查结果显示,孩子很健康。于是,阿不和先生开始着手解决“超生”问题。要不要去美国生?阿不舍不得丢下老大和老二那么久;能不能建档和拿到出生证?只能去私立医院;怎么上户口?阿不是上海户口,先生是北京户口,两人开始在两地的各个政府部门间不停地奔走。“我们都十几年没有遇到过三胎了……”阿不说,她经常会听到工作人员这样说。
阿不说,真的很感谢她的各位老板们,因为她是全公司第一个生三胎的人,制度上根本没有相关规定。但公司不仅没有“歧视”她,大老板还一锤定音:“不管几胎,都和一胎享受同等待遇,包括带薪休假、生育医疗报销等福利。”阿不当时的老板是一位一直呼吁放开生育、多次建言中国人口问题的企业家。
所幸,在克服了重重困难之后,老三顺利地成为了这个庞大家庭的新成员。“我和先生都是独生子女,三个孩子之后,双方父母就都来到我们身边生活,加上一个阿姨。所以,我们家做什么事,都有浩浩荡荡的10个人。”阿不说,习惯了喧闹的自己在突然安静的时候,甚至会出现耳鸣。
“我每天都会在睡前安排一个小时属于自己的时间,就一个人呆着,或者看无聊的脑残剧或者刷抖音玩游戏,这是我多年来排解压力苦闷的方法。”阿不半开玩笑地说。
“我先生自己创业,而我在互联网公司工作,我原本以为超生不会对我们的工作产生什么影响。但直到去年我先生才告诉我,他其实也因为超生的问题,失去了在党内(阿不的先生是民主党派)竞选职位的机会。”阿不说。
阿不的先生认为,这些都不能跟孩子相比。但他也会偶尔感慨一下:“我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本来孩子都已经要上初中快解脱了,但现在却天天在泡奶粉、洗屁屁……”
误解:“三胎妈妈”成为了我的最大标签
自从有了老三,“三胎妈妈”就变成为了阿不最显眼的标签,取代了过去的名校高材生、互联网大厂总监、白领丽人……她感觉一下子从鄙视链的顶端跌到了最底层。
对于“4-2-3家庭”里的阿不,身边朋友同事们也从原来满满的惊讶和祝福,变成了满满的同情和不解。
误解是阿不经常会遇到的问题。一听说生了三胎,接踵而至的问题更多是:你家里是不是特别有钱?这么拼命是不是就为了要生儿子?为什么三个孩子了还要工作?……对于这些,阿不说自己懒得解释,只会说:“好吧,是哦,我正在找王位呢。”
更难的是双方父母的不理解:“为什么要再生一个?我们肯定带不了呀。”阿不说,她在生三胎之前,已经做好了离职的准备,放弃事业在家带娃。但是,当时刚好有一个很难得的职业机会,在和先生以及双方父母商量之后,全家决定支持阿不。“在4位老人帮助下,我就尝试继续工作,后来发现好像是可以的。”她说。
“辛苦是肯定的,互联网公司本来就节奏快,但让我继续工作的一个很大的动力就是,我想给我的两个女儿做一个榜样。我想告诉她们,女性也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女性也要努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阿不说。
在阿不看来,这个社会对女性的要求太多了,你要顺产,你要母乳,你要多陪伴孩子……这样才是好妈妈;你要年轻貌美,要健身,要提高修养……这样才配得到爱和尊重;要思想独立、经济独立……否则你被人看轻就是自己活该。
“很多人问我,我们1个都搞不定,你们是怎么搞定3个的?我会说我也搞不定呀,我做不到满分,但会尽量及格。”阿不说。
改变:三胎“账单”有多高?会后悔吗?
对于放开三胎政策的推出,阿不并不认为会因此多了很多生三胎的家庭。
“客观上,很多二胎的妈妈都已经不是育龄妇女了,更不要说三胎,不是想生就能生的;主观上,至少我身边没有一个人来问我:要不要生三胎。问了我也不会建议生,除非你真的很年轻,因为体力精力是最大的问题,而不是大家以为的钱。”阿不说。
阿不给记者算了笔账,3个孩子目前每个月的开销平均下来在2万~3万元,吃穿成本其实不多的,医疗保险也可以接受,最主要的是教育成本。很多媒体平台做了生育意愿统计,阿不发现,最多人选择的不想生孩子的原因是生育成本高,压力太大了,养不起。
“但我不认为钱是主要障碍,穷有穷生,富有富养,什么样的能力就做什么样的事情,月薪一万五和月薪十五万都能养孩子。还有人建议生孩子给钱,我觉得这根本不靠谱,如果高考每多一胎可以多加20分,倒是会更有效一些。”阿不说。
阿不说自己有一个90后的表妹,结婚之前双方父母没有见过面,结婚之后仍然还是住在各自父母家里,因为觉得自己生活太麻烦,要自己做饭自己收拾,夫妻两个都不想买房,更不想生孩子。
阿不最初以为他们只是个案,后来发现很多年轻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当然,我不是批评他们,我认为社会应该是多元的,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生几个,都是人生不同的选择,社会都应该接纳。”她说。
但三胎确实给阿不带来的巨大的变化。“三胎之后,我变成了一个完全不“鸡娃”的海淀妈妈。”阿不说,她最大的变化就是能够开始接受孩子的普通。“之前‘鸡娃’的时候因为经常生气焦虑,我长了一个6公分的甲状腺结节,比甲状腺本身还大,手术之后我就跟自己说:放过自己,也放过孩子。”她说。
工作上也有不小的变化,虽然作为三胎妈妈,阿不的精力比起单身的人会更多投注于家庭,但她也发现自己沟通协调能力、处理矛盾和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大大提升了。
“遇到事情,我不会慌乱,我的脑子会迅速想出来两到三个方案。因为有了3个孩子之后,你特别能接受事情的不如意,不会像原来那样执着于那个最好Plan A,现在我可以接受Plan B,因为完成比完美重要。”阿不说,这可能是自己和孩子一起成长了。
生了三胎后不后悔?阿不说自己也没想过这个“灵魂拷问”。“真没有时间去思考人生的意义和奋斗的目标,想的都是眼下怎么搞定3个娃。”她说。
不过,阿不常常会想到有一年圣诞节时候的一个画面:两个姐姐在画画,弟弟在旁边爬来爬去地捣乱,孩子在闹,大人在笑。“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一切的付出,很值得。”阿不说。(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阿不为化名)
来源: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孙冰
编辑:张恒 刘梦鸽 若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