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思想库特约研究员 | 张明扬
这两天，借着高考的热度，南京大学发布了一组名为《此时此刻，南大为你加油》的招生宣传文案，大致的主题就是“青春的美好”。
既然是青春，自然少不了小帅哥和美少女，看了着实养眼，可这样一个被南大视作人畜无害的青春文案，却还是被网友批得被迫下线。
批驳者的理由自然也是逻辑自洽的，他们挑出了文案中两个特别靓丽的女生照，一边说美女照本身“物化女性”，一边又说诸如“你想不想，让我成为你的青春”类似的文案有挑逗性。
仅就这两张照片来说，批驳似乎是站得住脚的。但实际上，这个宣传文案里面至少有十几个拿着标语的学生，有男有女，有一名男生举着“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的励志标语，有一名女生还举着“诚朴雄伟 励学敦行”的南大校训。
但如果单单把那两位最抢眼的女生挑出来，再安上一个“物化女性”的大帽子，南大的确辩无可辩。只能说，建校119周年的南京大学还是低估了舆论场的复杂，不谨慎地发出了有瑕疵，或者说可以“制造”出瑕疵的宣传文案。
事实上，你也不能批评南大不谨慎，这篇宣传文案其实是很讲政治正确的，第一个出场的还不是汉族学生。
社会缺乏宽容，一个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被找出槽点，大学招生宣传文案无论如何发恐怕也都无法万无一失。 正如PaPi酱前几天刷屏的一个短视频标题所说：《有没有一部文艺作品，可以让papi的同事们挑不出刺儿？》，答案是没有。
PaPi酱在另外一个微博永久置顶的视频中也说：
“网上和身边永远有一群‘挑刺狂魔’，别人说什么他们都能挑出刺，别人做什么他们都觉得有问题，真不知道是能冒犯到他们的点太多，还是挑出别人的‘毛病’能让他们有优越感。”
录一段魏武挥兄的话，说得在理，“一个985大学，还是谨言慎行为宜”，“十年前，这话是真没啥了不得的，十年后，风险莫测，因为会有各种花样解读。”
在这里我也无意去讨论校园恋爱有多美好、大学是否应该鼓励校园恋爱、一个大学是否应该将美女帅哥作为“卖点”这些形而上的话题，坦白说，我连美女帅哥如何定义，这个词语是否冒犯了某些人群我都很忐忑。
那不妨就像PaPi酱一样，讨论一个技术化的小话题：《有没有一种大学女生出镜，可以让网友挑不出刺儿？》
先说单人照。
女生穿得很漂亮，站在校园内展现青春无敌，这就是“物化女性”。
如果拍照时穿着白领套装，这就是“用职场文化PUA女生”。
如果拍张宿舍里的日常生活照，面露慵懒色，这就是宣传“躺平”的颓废价值观，或者，被反方目为讽刺年轻人的躺平生活方式。
如果是拍张图书馆学习照呢，这问题就严重了，是不是讽刺这名女生是小镇做题家，除了学习别无所长？
如果在操场呢，咱不学习，运动总行了吧？也有问题。一则运动装很容易暴露身材，消费女生；二则涉嫌歧视那些正努力学习的姑娘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学就开始宣扬一些运动比学习重要的价值观，女生就不可以逃脱被男性凝视的命运嘛！
如果在大学游泳池边拍一张呢，穿泳装肯定不行，物化女性加强版；不穿也不行，有炫富之嫌。
食堂总可以了吧，多么日常，但也要当心盘中的菜，如果一不小心都是蔬菜，就是公然宣扬素食主义者价值观。
那就拍张大公司的实习照吧！可能还是不行。你们985院校占尽了招聘中的便宜，我们普通高校的学生就不是人么！
单人照不能拍，那就多人照呗。
漂亮女生和穿名牌的男生合影，怎么着，大学是不是在宣扬富裕阶层的同学才能在一起Happy？你们是不是要将大学变成富人俱乐部？对了，前几天舆论里不是还在说什么“985高学历相亲圈”，这个合影就是！
女生和穿着朴素的男生合影，是不是在讽刺土猪拱白菜，来自农村的穷男生怎么了，就非得受你们这些人的作践，我们就不配拥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么！
那女生和女生合影总行了吧，也要当心动作过于亲昵，直男癌们会冲过来愤怒地声讨。
其实也不光是女生，如果两个男生合影，也会有钢铁直男们说，你这是不是宣扬耽美，大学为了讨好女生，连节操都不要了？
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拍瘦女生，说你鼓励女生恶性减肥；拍微胖女生，又说大学生四体不勤饱食终日；还有戴眼镜的不戴眼镜的，个子高矮，皮肤黑白，顾忌太多，陷阱太多……
创作者说，干脆今年就不拍女生照了。那还得了，这可能是最大的坑了：女生去哪了！堂堂一个985大学，竟然宣传文案没有女生的出现！
在这个多元社会，如果用过于批判的眼光审视大学，乃至整个社会，每件事，每种观点可能都会“冒犯”到某一个人群。多元社会自然比单一价值观的社会更为进步，但一个很可能是必不可少的配套是：宽容。
你大可以看不惯某件事，你也可以公开表达这一点，但能不能更多用吐槽或嘲讽的态度来处理，而不是摆出一副动辄被冒犯的易怒情状。
或者说，你有权利表达自己被冒犯的感受，但可不可以不轻易用“举报”“投诉”“破坏隐私”这些过于激烈的方式来表达你的感受。
有本书叫《娇惯的心灵》，如果你时常感到被冒犯，可以看看这本书，既然我们号称是心智最开放的现代人，那是否可以尝试着不用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人，不要用极端的二元对立来看待身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