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翻旧报,发现一则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旧案颇有趣味,随即整理改写,以供各位看官消遣。
本文的主人公名叫马良,二十三岁,系天津市红桥区三条石某机器厂的工人,仗着人高马大,平日里打架闹事,蛮不讲理,以至于整个机器厂没人敢惹他。天津人管这一号的称呼为“棱子”,再难听点叫“狗烂儿”,真要遇到那种比他还“棱”的主儿,他照样也“麻爪”。
1982年7月3日,他在厂外喝了不少酒,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回厂的途中,突然心生邪念,绕道来到本单位女工休息室,将自行车靠在后窗下面,站到自行车的后衣架上,扒着窗户朝里面偷窥。
这就叫“酒壮怂人胆”,要换平常没喝酒的时候,吓死他也不敢扒女工休息室的窗户,在当时这是个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的罪名,往大处说这叫“流氓罪”,搞不好要蹲上几年。
往小处说,就看认罪态度诚恳不诚恳了。倘若认罪态度诚恳,加之对方也不想惹麻烦,厂领导也不愿意多管闲事,兴许给点经济上的补偿这事儿也能过得去。
笔者原先住大杂院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位“二伯”,给人的第一印象这人挺斯文,整天鼻梁上架一副平光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白衬衫、黑西裤、皮鞋擦得都能当镜子用,他在管道局工作,好几次被评为模范员工,每次抱着奖状回来,进屋之前总是要炫耀一番,等大伙儿全都看过他的奖状之后,他才肯得意洋洋地进屋。
我们当面该怎么称呼他就怎么称呼他,暗地里给他起了个外号——“臭显摆”。实际上这种人顶招人腻歪,只是他自己“不觉闷”罢了。
有一天,我跟小伙伴们放学之后刚一进胡同,就见着那些熟面孔的大娘婶子们聚在一块嚼舌头,说话神神秘秘,眼神鬼鬼祟祟,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得意,大有传闲话不嫌事大的架势。
甭问了,不定又是谁家的倒霉蛋儿犯了事儿,给了这些天津卫的婆婆嘴们嚼舌头根子的机会。
这种现象对于住在大杂院的我们来说早已经见怪不怪,哪条胡同不出幺蛾子?倘若连续三天胡同里面没新闻可听,那简直比世界末日还让人糟心。
见大妈大婶聊得欢,我们赶紧凑上前去,竖起耳朵听究竟,听完了之后,再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再用最激动的语气将听来的闲话复读给家长,让家长也跟着一块儿乐呵乐呵。这就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一听才知道,原来“臭显摆”在公交车上“划洋火”,让人一把攥住了作案工具,直接给拽进了就近的派出所。
这事儿可“崴泥”,“臭显摆”出门之前没看黄历,不知道今天宜“瞎惹惹”,忌“划洋火”,挨顿胖揍是小,饭碗子砸了是大,往后他就甭想在这条胡同里面抬头做人了!
哈哈哈!我和小伙伴们听完真相之后,纷纷露出极其兴奋的神情,心说话:“臭显摆啊臭显摆,看你老小子往后还怎么臭显摆!”
为了保持新鲜度,赶紧一溜烟跑回家,没等进门就先咋呼,把道听途说的“新闻”急火火地告诉家长听。本以为我家老爷子听完之后会跟我一样兴奋,哪曾想老爷子的面色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狗改不了吃屎,早晚该着有此一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爷子话里有话,想要跟我打哑谜,俩字——没门。
经由我好一番软磨硬泡,老爷子方才吐露真言。原来“臭显摆”很早以前就有过“前科”,因为扒女宿舍的窗户让人逮着过,后来也不知找了什么门路,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嘛事儿也没有。本以为老小子改过自新,不曾想恶行难改,落得这般丢人现眼的下场,实属活该。
不久后,我家搬到了楼房,很少再回大杂院。有一次偶然路过,便大摇大摆地来了个故地重游,从一位快嘴二姨的嘴里得知,“臭显摆”自打那件丑事儿之后没多久也搬走了,单位把他给辞退了,老婆也因为这件事儿也跟他拜拜了,如今“臭显摆”成了孤家寡人,再也显摆不起来了。
各位你瞧,这不是倒霉催的么?
说回心术不良的马良,他踩着自行车扒女工休息室的窗户,窥见一个名叫杨青苹的青年女工独自在屋里休息,马良见四外没人,胆子越发大了起来,他的上衣口袋里面有几块硬糖,掏出一块糖,朝着杨青苹的脸投掷了过去。
杨青苹立即惊醒,一眼就瞅见窗户上有个人头正在朝她狞笑。未等她有所反应,马良说了一声“哥哥请你吃糖块”,又把第二块糖投掷了过去。杨青苹闪身躲开,同时认出了马良,于是护住胸口对着马良破口大骂。
马良脸皮厚不怕骂,反倒越发来了劲头,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继续用糖块投掷杨青苹。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五十岁的女工姜秀珍听到杨青苹的叫骂声,赶紧进屋看情况。
马良扔过来的一块硬糖正好打在了姜秀珍的脸上,姜秀珍吓得大叫,同时也认出了马良,于是跟着杨青苹一块儿大骂。
若只是年轻漂亮的杨青苹一个人骂,马良不但不会生气反而觉着被骂得舒坦。如今人老珠黄的姜秀珍加入战团,马良的心里陡然来了火气,一边跟姜秀珍对骂,一边顺着窗口翻到了屋里。
杨青苹年轻怕事,担心被马良占了便宜,拿起床单子裹着身子跑了出去。姜秀珍不怕马良,指着马良的鼻子尖儿骂祖宗。要知道天津卫的大妈骂街的水平在世界上都名列前茅,跟八国联军对着骂都不带吃亏的,马良想张嘴,姜秀珍压根就不给他机会。
此马良非彼马良,他没有“神笔”,兴不起浪花,耍嘴皮子他赚不到便宜,于是眼珠子一蹬,捋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
姜秀珍见过风浪,不怕棱子,叉着腰、晃着头,把马良上至十八代,下至五服,男女老少一个不落地“遭改”了一遍,还把胸脯一挺,让马良有能耐就给她来两拳试试。
马良虽然脑子浑,但也懂得男人不打女人的规矩,气急败坏之下抄起簸箕扫把朝着姜秀珍砸了过去,姜秀珍把马良丢过来的东西捡起来又丢了回去。
马良又随手抓了几样东西砸了过去,姜秀珍不甘示弱,又全都丢了回来。马良急了眼,一把将桌子上摆放的两个暖水瓶抄了起来,用尽全力砸了过去。这一下惹祸了,暖水瓶里面装满了开水,摔碎了之后热水四溅,烫的姜秀珍乱蹦。
马良一见姜秀珍出了丑,哈哈大笑。姜秀珍气极,扑过去跟马良厮打。这时候杨青苹已经从保卫科喊来了人,还有不少人跟着来看热闹,大伙进屋之后赶紧将扭打在一块的马良跟姜秀珍分开,一边将马良按住,一边看姜秀珍的伤势。
姜秀珍的双脚踝被烫伤,工友背着她到就近的医院治疗。厂领导很快知道了这起恶性事件,一面让人把马良扣住不放,一面赶往医院看望资深老工人姜秀珍。
等到赶到医院,才发现姜秀珍眼斜嘴歪,脸色也极其难看,说话呜噜呜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经过一通检查,确定姜秀珍因为过度激动而导致血压剧增,致使左侧肢体中枢性瘫痪。
医院当即决定对其进行治疗,但令人遗憾的是姜秀珍在次日凌晨不治身亡。此事涉及到刑事,因此由法医对其进行了解剖,验证结果显示,姜秀珍心肌肥大,主动脉、心冠动脉、脑基底部脉粥样硬化,脑血管出血,形成脑疝,引发死亡。
由于姜秀珍生前跟马良纠缠过,因此马良被逮捕,后面根据马良的行为与姜秀珍的死亡是否存在必然联系而争论不休,官司打了很久才终于落定,马良的行为构成“流氓罪”,根据《刑法》第一百六十条的规定处理,其行为不构成故意伤害罪,因此不用偿命。
要说马良真是烂人好命,倘若他晚一年,赶上1983年严打的时候被捕,他的罪过足够挨一枪子儿。只因为早了一年,他侥幸躲过一劫,您说这还不是烂人好命吗?
行文至此,权且打住,喜欢听“大狮”白话老年间的奇闻趣事,还需点“关注”哦!
(文中图片为上世纪八十年代天津旧照,与本文人物并无实质性关联,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