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日子没写津门旧事,今日有闲,写上一篇,供诸位看官消遣之用。需要说明,笔者(大狮)所写津门旧事全属真人真事,并无虚构,亦非杜撰,您若感兴趣,烦请放眼一观。
光绪年间,南台子有个丧偶多年的赵寡妇,与独子二锁相依为命。二锁自幼体弱多病,长到十二三岁,仍旧病病殃殃,赵寡妇求医无方,只得托人将儿子送到吕祖堂出家为羽士。所谓羽士也就是道士,古时的人们认为一旦得道,便可以羽化登仙,故此将道士称之为羽士。
说来真是怪了,二锁自打成了小道士,身子骨儿居然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几年之后,早已没有了病秧子的模样,不敢说浑身上下全是腱子肉,却也是五大三粗棒小伙儿。
二锁是个孝子,知道母亲含辛茹苦将自己带大有多不容易,因此稍有积蓄,便立即拿回家交给母亲度日之用。母亲也为有这么一个又懂事又孝顺的儿子而感到欣慰。
只道是生平不惹祸,祸事却临门。二锁的母亲有一次去关上买油盐,被关上的一个名为强嘎子的混混儿当街调戏。其母又羞又愧,回家之后用一根麻绳系在梁上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二锁闻听噩耗,痛不欲生,将母亲下葬之后,还俗离开吕祖堂,为报仇怨,加入大红桥的窦家锅伙,从小老道摇身一变成了混混儿。
二锁时年十九,由于当过道士,因此无论老幼,全都不喊他的名字,而是以“小老道”三字作为他的称呼。
二锁尽管还俗,并且入了锅伙,成了混混儿,但仍旧身穿道家服饰,鱼白洋绉短裤袄,白贡缎小大领,上绣四季花,红绉绸兜肚,绣着《汉宫春色》。脚上穿粉鞋白袜,鞋子上绣着大小蝴蝶翩翩起舞,袜底绣《十美图》。往头上看,斜插大朵芍药花,垂着三个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钟表铺子搬家哩。
就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装束在当时的年月也算是混混儿的特色,混混儿为了彰显自己与众不同,因此穿着打扮格外另类,笔者曾在以前的文章中细述过这一点,因此本文不再重述。
只说二锁入了锅伙之后,与一众哥们弟兄全凭耍胳膊根儿混饭辙,抄手拿拥,好勇斗狠,不知服输二字怎么写。没过多久,二锁便在大红桥一带打出了名气,成了人人皆知的“棱子”。
光绪二十年春,一日,二锁行至南阁石桥时,在桥头偶遇仇人强嘎子。二锁指着强嘎子的鼻子先是叫板,而后大咧咧地往桥中心一躺,横在桥上不让行人通过。
如此举动,乃是混混儿的规矩,也是“文打”的一种方式,仇家相遇,不动铁器,不动拳脚,甲若往地上一躺,将乙的去路拦住,则表示要跟乙比试文打,这个方式也成为“候打”,顾名思义就是等候挨打的意思。
混混儿管这种举动叫做“卖味儿”,甲若躺下拦住去路,乙则必须要打。若不敢打,则称之为“栽跟头”,往后也就没法在混混儿界立足了。
甲躺下让乙来打,等到乙打完之后,要找个时间约个地点,再让甲打一次。挨打期间,被打之人不能还手,不能喊疼,任凭对方暴打,始终泰然自若,是为英雄本色。
二锁躺下拦住去路,强嘎子没有亲自动手,而是让跟随自己身后的十几个小弟用檀木棍轮流去打二锁。二锁自始至终哈哈大笑,高声嚷叫打得好,打得舒坦。打完一面,自行翻身,再让对方打另一面。打了足有大半个时辰,二锁两条腿被打得寸骨寸断,毫无呻吟痛苦表现。
依照规矩,打归打,但只许打伤,不许要命。打到一定程度,必须喊停,然后有人立即将挨打之人抬到津门接骨神医苏老义处接骨。说起苏老义,在津门可是大有名声,故事更是多如牛毛,李金鳌二次断腿就跟苏大夫有关,这是后话,在此不提。
二锁此举为大红桥生色不少,仅凭此举也扬名立万成为“大耍儿”,从此有各路混混儿孝敬,生平吃穿不尽。
二锁伤好之后,找人去寻强嘎子,要求强嘎子找地点约时间等他来打。强嘎子有个盟兄,原本是木匠出身,由于身材高大,满脸虬髯,善使斧头,因此得了个“赛咬金”的诨号。
赛咬金闻听有人要找盟弟的茬口,当即提着大斧子,循着二锁的名声来到大红桥,指名道姓要二锁出来跟他一较高低。
二锁此时已经扬名立万,自然摇了起来,大摇大摆出门来见赛咬金,双方先是盘道,而后叫板。
二锁叫嚣道:“天津卫向来比斗不兴动铁器儿,你今个儿拿着斧子来找我,这是要坏咱津门的规矩啊。你要是条汉子,立马朝我这儿来一下子!”
说着话,二锁用力在自己的头顶拍了一记,随即将脖子一探,把一颗头颅晾在赛咬金面前,他认为赛咬金不敢下家伙。
二锁如此豪杰表现,惹得看热闹的津门爷们儿纷纷叫好,其中不少人架秧子起哄,把赛咬金奚落的一无是处,就为以此激怒赛咬金,看他敢不敢动手。
赛咬金是条莽汉,那受得了这般奚落,大喝一声,手起斧落。白光一线,红光四溅,只这么一下,就把二锁的头颅劈为两半。二锁纵使铁骨铮铮,也扛不住斧子厉害,吭都没吭一声,趴在血泊之中死于非命。
正当众人全都被眼前情景惊骇到瞠目结舌之时,突然黄风漫天,刮得天昏地暗,对面不能见人,纷纷掩面四散而去。等到风停之时,现场只有已经殒命的二锁照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赛咬金已经不知去向。
彼时天津正在六国都统管下,飞签火票发出,要求捉拿赛咬金归案。大红桥的混混儿一个个也都不服不忿,扬言要将赛咬金碎尸万段为二锁报仇。强嘎子一见势头不好,也赶紧躲到了外地。
赛咬金哪里去了,无人知晓,官府只得从自愿“顶锅”的混混儿当中挑出一位好汉,代替赛咬金关入大牢之中。三年后,赛咬金回到津门,仍以木匠为生,并没有人去找他的麻烦,或许是惧怕他铁斧威猛的缘故吧。
民国时节,津门一些茶馆中有一套短打书,名叫《赛咬金劈死小老道》,说得正是此事。这正是:天狂有雨,人狂有祸,能耐再高,难敌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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