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悦,摄影师,普利茅斯大学艺术与媒体专业博士在读。
约1988年,全家福,老伯、奶奶、父亲、爷爷、二伯(从左至右),父亲拍摄。
我出生在天津卫传统的工人家庭,爷爷奶奶有三个儿子,父亲排行最大。父辈的名字是按家谱辈分取的,爷爷(胡登山)、爸爸(胡玉峰)、二伯(胡玉泉)、老伯(胡玉川)的尾字分别是:山、峰、泉、川,这组名字给我的感觉是大气而诗意。
爷爷的一寸照片,天津红星照相馆。
1963年,爷爷在北戴河山海关留念。
我的爷爷是汽车厂的汽修工人,有很多徒弟。他是优秀的工人,也是称职的师父。爷爷在每张照片中看起来十分的挺拔和浩然正气,就算是黑白照片,他胸前戴着的大红花也丝毫不逊色于军人,颇有气概与威严。
爷爷在车间工作,父亲拍摄。
爷爷的手很粗糙,但是这双粗糙的手,却什么都能做出来。黑板、冰车、风筝、电动三轮车、宠物笼和单杠等等,养花种园也是一把好手。爷爷的手,就像哆啦A梦的口袋。小时候我时常骄傲于我的爷爷可以做出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现在也依然为此骄傲。
1987年,爷爷的“花果园”,父亲拍摄。
在爷爷突然离世的前一周,我因为上课没有去探望,导致我对爷爷生前最后的印象是空白的,那个遗憾,成为了我永远无法释怀的遗憾。那天正巧学到一篇课文《爸爸的花儿落了》,选自林海音所写的《城南旧事》。原文最后一句是:“爸爸的花儿落了,我已不再是小孩子。”豆蔻时期的我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长大,那次成长告诉我:不要错过任何一次相见的机会。
爷爷和奶奶的合影。
“父之美德,儿之遗产”,爷爷的品行和家教被父亲、二伯、老伯完好地继承下来,一丝一毫都没有丢弃。也许是因为来自家庭的偏爱,我从未觉得工人家庭的教育有任何局限性,相反,他们的眼中山河湖海的光芒一直在指引我每一步的前行。
1994年,二伯、父亲和老伯(从左至右),母亲(孙瑛琪)拍摄
父亲的言传身教是对我做好的教育,他是离我最近的偶像和榜样。父亲没有因为工作繁忙疏于对我的陪伴,他的教导和爱护陪伴了我的每个成长阶段,直到现在,这也是我最自豪的地方。“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是我体会到的爱。整理照片时我才知道,父亲年轻时也喜欢拍照,大部分家庭照片都是由他拍摄。用胶片拍照时,父亲会记录每个参数,甚至季节和气温的影响,他都会考虑进去。在重新定义“美”的年代中,他的严谨和一丝不苟诠释了对美感的追求。作为摄影系学生,我时常惭愧自己对待摄影的态度还不及父亲对待爱好认真。
1967年,父亲的周岁纪念照。
约1980年,父亲在天安门前。
1999年,我与父亲,二伯拍摄。
2021年,1987年父亲的拍摄记录,胡悦翻拍。
二伯、老伯从小和父亲一起长大,手足情深,这个大家庭的凝聚力也在于此。二伯喜欢接触学习新事物,游历山水。他带我去过很多地方,让我更早地观察并融入这个世界。不管学习或者在路上,他都细致耐心。老伯则永远是少年的样子。今年冬天和老伯在湖上滑冰,他仍然敏捷帅气,是全场的焦点,和二十出头的照片几乎没有差别。他会一面逗我:“万一冰裂了怎么办,你就朝岸上快跑,我拿着包追你!”一面反复确认冰面的情况,确保我在安全区域。
1983-1984年,老伯在天塔湖滑冰,父亲拍摄。
约1995-1999年,老伯在天塔湖滑冰,父亲拍摄。
约1980-1985年,父亲、二伯、老伯(从左至右)。
约1990年,二伯,父亲拍摄。
提到对故乡的偏爱,杜甫说:月是故乡明;张大千说:看山还看故山青。而我想说,家在哪里,只有胃知道。天津人对吃的讲究和仪式感体现在每一次团聚的餐桌上。回看照片时,我惊喜地发现80年代的年夜饭也丝毫不比今年逊色。那时的春节餐桌上满是年味,是一年的最丰盛收获。每一年的合照都定格了爷爷奶奶的容颜,父母和二伯老伯的成长,照片中的他们稍显拘谨和正式,但眉宇间也充满年轻的力量和新年的快乐希望。
1984年春节,父亲拍摄。
1988年春节,父亲拍摄。
1989年春节,父亲拍摄。
1993年春节,餐桌上多了母亲的身影,老伯拍摄。
1994年春节,父亲拍摄。
我总是开玩笑说,依照我家的恩格尔系数可能没法奔小康了,吃的费用永远跑在所有消费前面。但也正是这种“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的乐观,和“嘛钱不钱的,乐呵乐呵得了”的豁达,成就了哏都别具一格的码头文化风采。家庭年夜饭的仪式感从父辈的小时候延续到了今天,2021的春节,依然有两份菜谱。父亲、二伯、老伯的大厨手艺和奶奶和的饺子馅是我家每年春节的“保留曲目”。
1988-1991年春节,分别为父亲、二伯、老伯。
2021年春节,胡悦拍摄。
【后记】
从南到北,自东向西,一个个鲜活的家庭故事,也承载着生动的年代记忆,澎湃新闻/视界征集家庭相册中的老照片,请你说一说照片背后难忘的故事。
对于老照片的凝望,像是对于自我乃至整个家族过往的一次审视,与过去的点滴联通,那些故事也在不知不觉中构成了我们曾经存在过的佐证。给予我们短暂的慰藉,也提供这一年继续前行的电力。
愿以此著一本时代的家庭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