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地质队机关大院长大的,父母有一些上海同事,阿姨叔叔们回家探亲,会带大白兔奶糖、上海产的中华烟回来,旅行包上印着外滩标志,上面写着‘上海’两个字。后来看了香港人拍的《上海滩》,觉得这是全世界冒险家都喜欢来的地方;还有电视剧《十六岁的花季》,对剧里的白雪、陈非儿、欧阳严严印象特别深,上海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工作以后第一次来上海,切身感受到上海的速度、高度、技术,在世界城市中都是独一无二的。”在“上图讲座”现场,天下霸唱这样讲述他对上海的印象。
天下霸唱,1977年生,本名张牧野,天津人,代表作《鬼吹灯》系列小说风靡一时。今年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的四卷本《大耍儿》把他又一次带到上海,有读者如此点评:“说起天下霸唱绕不开《鬼吹灯》。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冒险新作,他居然用了六七年时间突破自己,写了一部热血的带着老天津卫味道的《大耍儿》。”
“文学离我太遥远了”
所谓“耍儿”,是天津话,北京话有“老炮儿”,天津话里可以叫“大耍儿”。天下霸唱解释:“这个词最早在清代就有,天津的文化叫混混儿文化,混混儿可能接近于南方说的青皮无赖,但还是不太一样。‘混混儿’自称耍人的,不是耍别人,而是耍自己这一百斤,豁出去一条命。”《大耍儿》写的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胡同里长大的一群孩子的故事,“和平年代,能为朋友仗义疏财,有纠纷的时候,大伙儿佩服他的为人,能把两边的人说服了,这就是所谓大耍儿。”
读者说,天下霸唱写《大耍儿》是转型和突破,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李敬泽评价,这是一本“有文学野心的书”。天下霸唱则直言:“文学离我太遥远了,我不敢细想。无论称我的作品是文学也好,网络小说也罢,我的想法就是——重复没有意义。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不接着写胡八一、雪莉杨(《鬼吹灯》主人公)盗墓的故事,这些人物的命运我探索不下去了。我给自己定一个目标,不写别人可以对标的作品。”
“很多人觉得,写小说最难写的是故事,写多了之后我发现,最难写的是人物。一个人身上要有足够的矛盾,才能写得生动,这样的人物不好找。”天下霸唱说,自己没有受过正规的写作训练,全凭本能掌握叙事节奏。“要写出我觉得能拿得出手的故事,必须有那个人物。他可能是善良、温和、内敛的,但逼急了,也有歇斯底里的一面。”
他举例,电影《让子弹飞》里,姜文演的马匪是一个“坏人”,过去是北伐军的英雄,这是他身上的冲突,“他抢了火车,得知可以冒充县长发财。来到鹅城后,发现有一个更大的恶霸欺负老百姓,侠义心迫使他除暴安良、为民除害。再比如胡八一,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后来当了兵,经常去古墓里找宝贝。这不是什么好事,但他的动机是想用宝贝替牺牲的战友家人改善生活,这个人物从性格上说就完整了。”
为了找到《大耍儿》值得着墨的人物,天下霸唱采访了形形色色的人,那些当年混迹“江湖”的大哥们。“听他们的故事,勾起不少回忆。我小时候,家门口特流行马路吉他队,上海也有。后来查资料,还有一个电影叫《路边吉他队》,就是讲上海以前的年轻人弹吉他的故事。那时候,上海叫斗琴,天津叫会琴,两方人马带着吉他,每方可能有十几、二十人,身后跟着粉丝。找一个空场站定,你弹一首,我弹一首,看谁会的多。你会外国歌曲,尤其是会直接唱日文、英文的草帽歌,属于独门绝技。这个绝技一出,对方就会扔琴认输,也有人化敌为友——将来我有时间,很可能会写一部这样的小说。”
“拿得出手的人物不超过5个”
《繁花》作者、茅盾文学奖得主金宇澄评价《大耍儿》“是一部亦庄亦谐、且俗且雅的当代话本体长篇小说”,天下霸唱“用说书人讲故事的方法、表现了他眼中的复杂世相,既有博人解颐的包袱、市井的话口,又有对命运的苍劲讲述”。
“我写《大耍儿》,的确用了大量方言土语。”天下霸唱认同这一点,“一旦放弃本乡本土的语言特点,这个故事放在其他城市也能成立。正是因为独特的语言,造就了独特的人物性格。有一些词,我也担心外地读者看不懂,权衡再三,尽可能把比较生动、有特点的方言保留下来。”
《大耍儿》中的连环画插图 庞先健、朱双海绘
“我写了不到50本书,能拿出手的人物不超过5个。《鬼吹灯》里只有两个,《大耍儿》里有一个。”面对读者,天下霸唱不惮于自曝其短,“我没有为写哪本书专门开一个书单学习,都是东拼西凑来的杂学。书里有漏洞,专门领域的人能看出。比如《鬼吹灯》第一本写胡八一到了精绝女王的皇宫,看到她的宝座。我自己觉得情节写得挺完整,尤其注重底层逻辑,但被逮到一个漏洞:人家说,你写的精绝国是汉代的,那个时代没有‘座’这个概念。”
天下霸唱
“我和大众读者差不多,大家爱看金庸,我也爱看。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作家,别人问我,我就是一个写小说的。”很多人拿天下霸唱的作品与金庸相比,天下霸唱则说,自己那些每天3000字、网上连载的作品,其中有两三本写完之后,自己再也没看过第二次。“《云南虫谷》改编成电视剧,加入了第三方势力这些设定,我其实特别理解编剧。看《夺宝奇兵》也好,外国的探险小说也是,力量越多、冲突越多,才有戏可讲。我写这本书,正好赶上世界杯,有过一天写一万字的纪录,兑水、没话找话,有时候看三个人物跟演小品似的,在原地转一圈光聊天了,因为我也没有想好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
今年6月,第六届阅文原创IP盛典上,《大耍儿》获“年度出版改编期待”,《鬼吹灯》获“年度游戏改编期待”。谈到从写作《鬼吹灯》到《大耍儿》的心境变化,天下霸唱说:“从容了。写《鬼吹灯》一天3000字,凑字数,有时候就像写百度百科,出来一个东西写一个介绍。《大耍儿》写不出来,可以搁两年。写到第四本,发生在天津范围内的故事告一段落了,一众主要角色将陆续离开天津,在秦皇岛当个体户、闯荡缅甸、去俄罗斯当倒爷……因为疫情无法实地考察、做采访,那就停下来,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