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张文艳|怀念高准先生

怀 念 高 准 先 生

文/张文艳

收拾书房,看到了高准先生己巳之秋(1989年)为我撰书的《仁爱赋》,仔细读来,不禁感慨万千。

高准先生自称孤云高准,祖籍直隶静海(天津市大港区),1925年8月6日生。工小楷,尤擅微书,壮年目佳时,每逢过年,皆购纪念邮票多枚,各于其背书题自撰之贺诗,而后致赠亲友。父亲高毓彤是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癸卯科进士,入翰林院。高准先生已仙逝多年,在学校时,无论师生,皆称呼高准先生为“高先生”或“高老”。

我1988年9月入校时,高准先生已经退休,但他常于星期六或星期天去学校讲授诗词歌赋,我便有幸成为高先生的学生。虽然时隔卅余年,而高准先生授课时的场景却仿佛眼前。大课堂座无虚席,高先生讲授《诗经》里有关劳动和爱情的内容,是那样地率真而坦荡;先生讲授唐诗宋词的那种凄美与婉约,仿佛自己已是诗词中人。高先生讲授《诗经·将仲子》和李煜的《菩萨蛮·花明月黯笼轻雾》时,写了满满的板书,正好有同学拍摄下来,我也得了一张,留着永久的纪念。

我所在的学校在天津市河东区,高先生的家在南开区,他每次都是乘坐公交车到学校,中间要倒车才能到达。高先生不来上课的时候,也邀请我们去他家里。那时,高先生住在天津市王顶堤林苑北里6号楼2门405室,雅静简洁。我和高我一级的隋绍新同学多次去过高先生家,高先生给我们讲他的人生经历,讲诗词里的人物命运。他喜欢花草,记得他家里的窗台上有几株小小的盆花,我说等假期回家带牡丹花送他。他不要大棵的花,他对微弱的生命是那么怜悯和敬畏。他说:“小花草能启迪人生,一粒种子从土壤里萌出,那是生命神圣的诞生。”我记得先生的话,给他带去几粒牡丹花的种子。有一天,高先生告诉我牡丹的种子发了芽,那天真的神态犹如一个快乐的孩子。

记得高先生问我:“什么人可以称为伯乐?”我笑而无言。高先生自己作答:“承认自己跑不过千里马。”这是高先生的谦虚。“人世劳驾旅,死生隔翼纱。百年情未尽,瞬息智无涯。梦享今朝酒,愁看明日花。春风不经意,吹暖万人家。”这是高先生赠我的五言律诗,诗里诗外,充满了人生的哲理与智慧,透彻与旷达。“爱仁者人恒爱,残人者终自伤也。”这是高先生在《仁爱赋》的结言,也是历经沧桑后的人生箴言。记得高先生曾偶然讲起过他的家事。高先生与夫人感情甚笃,夫人去世后,高先生曾恸赋挽诗多章,内有“伤心一步我来迟”之句,即用红楼梦中宝玉悼黛玉之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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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语文老师缪志明先生于1985年为高先生编辑印刷了500本手书诗词稿《孤云诗草》。2020年3月18日夜,我按照书名《孤云诗草》搜索,在旧书网上找到了一本,以126元拍下。缪志明先生在本书《序》中言:“……夫子不愿以此劳人,逊辞再三,唯以吾等坚请难拗,始允冒暑简录。其间,夫子眼疾忽发,视力大碍,而所书小楷,自颠至末,竟一笔未苟,亦奇矣。”今方知缪先生于序作中称高先生为“夫子”,依如李白称呼孟浩然。缪先生说:“现存于寒宅的《孤云诗集》之原稿,殆属高先生手迹中较珍贵之一种。”他还说:“高先生生前,曾将其父亲高毓彤先生(晚清末科进士)未刊诗集作了整理,并复印若干,临去世时,特赠我一部。”

缪先生在“微信”中说他忽想起高先生一逸事:“反右运动时,高先生在天津市民盟工作,民盟报纸曾出一期专辑,四版都是批高先生之文字。我曾于旧书市淘到一张,想送给高先生作纪念,又怕勾先生心思。后委婉一问,不料他还清楚记得,竟十分渴望能再看看那一期,问我能否设法觅求到。我当即取出,送给了高先生,高先生喜出望外,大笑好长时间。那情形,宛在眼前也!不知这张报纸现在还是否存世。”

缪志明先生与高准先生可谓忘年知己,高先生卧病期间,子女不在身边,缪先生常去陪伴。他说高先生晚境凄凉,后事是老家的亲戚给操持的。言至此,我不禁泪流满面,毕业离开天津后,结婚成家,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那时通讯也不太方便,与师友疏于联络,只能梦回天津。近几年大家通过“微信”互通信息,多了交流,多年未联络的师生慢慢地聚集到“微信群”里。2019年5月中旬,我因事去天津,班主任张宪德老师邀请缪志明、申世辉、任瑛、刘燕霞老师,张弘、张久征、赵亚江、刘毅、佟朝同学相聚畅饮,共话师生情谊,我们还说起高准先生。现就职于天津美院的申世辉教授为我作山水画相赠,还和佟朝、张弘陪我到天津的街市里去寻找30年前的记忆;缪先生将亲手选出的一百零八粒独籽红玛瑙穿成串送我,大家欢聚一堂,幸福满满。我们大家说起许多往事,一起逛街,买各种小吃,吃着糖葫芦走在街巷里。毕业前,天津市里一帮不在同系的同学还在正宗的狗不理包子店为我送行,转眼已过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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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篇网文中看到高先生的一位昆曲故友在《突然想起天津南开甲子曲社》文章里有这样的文字:“最后一次见孤云高凖是在医院,我和老郭去看他,高凖孤零零躺在病床上,身边只有一个护工,经历完翻天覆地时代变迁,二十年代的大家少爷风流才子,看透世事,只圆睁双眼。 最后的最后,他请我们出去,他要清洗身体,礼貌而有尊严地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一程··· 而今,风物依旧在,斯人去已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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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先生参与恢复并扩建“天津昆曲研究会”。天津昆曲研究会源出1982年恢复成立的天津古乐会昆曲组,嗣因业务发展,曲友增多,乃于1985年9月22日扩建为天津昆曲研究会。两个机构同时并存了一个阶段,至1988年7月,古乐会昆曲组停止活动,曲友集中于研究会。1984年(甲子)冬,天津的老曲家刘楚青到南开大学访问陈绶教授,商量八里台地区的曲叙事宜。在陈绶主持下,邀集了李云凤、渠天凰、高准、王惕、熊履方、杜萍鹃、周文素、孙白纯、曹天受等住在八里台南开大学附近的曲友,组成了一个小型的以陈绶家为据点的甲子曲社,曾为南开大学师生举办了四次昆曲讲座和两次观赏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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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子曲社作为天津昆曲研究会的地区性小组,会员就近每两周举行一次曲叙,甚为方便。2019年7月31日《今晚报》刊登杜圭的文章《记南开大学甲子曲社》里有这样一段文字:“甲子曲社成员之一高准先生曾在那首《满庭芳·甲子曲社纪事》中写道:“径护繁薇,阶分疏竹,翠霞掩映三清。仙台何处,花底暗飞声。斗室茶香几净,纱窗外籁寂云停。红牙缓,笙调笛弄,一曲凤凰鸣。芳馨,萦主客。搜兰雅趣,松鹤高龄。羡稗畦独步,玉茗多情。终古阳春白雪,不须憾釜重钟轻。循佳境,余音袅娜,迤逦醉平生。”高准先生还专门为甲子曲社手书《孤云曲谱》,为能找到《孤云曲谱》,我遍搜书网,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家旧书网上真就找到了一本,要价1000元,另加10元邮费,我毫不犹豫的下了单,生怕被别人抢了去。缪志明先生说,他想在高准先生诞辰一百周年之际,组织大家写些回忆文章,出一本纪念文集。我不假思索回答:“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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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准先生在《孤云曲谱》前言中写道:“一九八四年,岁在甲子,南开大学陈绶先生组建曲会,命名甲子曲社,津门好曲者隔周云集一堂,迄今二十载,其间振笛者刘楚青、熊履方、幺向棠、相继辞世,准幼从刘如松师学笛,中断数十年,历经劫难,曲谱尽失,唯赖手抄一法以备用。累积数十龄,今摘取其部分汇集成册,承李世瑜曲家编定付梓,乞海内外方家釐正。癸未仲春 孤云高准谨识。”缪先生说:“高先生擅奏笛,昆曲活动,主要为他人演唱伴奏。每年除夕交子,窗外鞭炮大作,他都不堪其噪,却又无躲无藏,便取笛以自奏,将其心沉酣于昆曲优美韵律之中,遂即若鞭炮无闻也。”

能够看到这些有关高准先生的文字内容,真是万幸了。我在天津时,高准先生曾用蝇头小楷为我书写了汉乐府诗《日出东南隅行》扇面,我一直珍藏,今呈眼前,是那么弥足珍贵。高先生德高望重,平易近人,在为我所书文字的落款处全是“文艳同学正之”或“文艳同学雅正”。先生说:“古之有为者,曾以天下为己任,无论华夏夷狄、少长尊卑,并一视而同仁,以为四海之内皆兄弟,不亦冝呼?”这又是怎样的胸襟啊!

人世间,有多少欢乐?多少遗憾?又有多少情愫缱绻?理不清的繁杂,说不尽的恩怨,却似那昆曲里汤显祖《牡丹亭还魂记·寻梦》中言:“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睹物思人,三十年满腹情感,咏不出恰当的诗篇。恰耳畔是孤云高准先生那文人大家智慧之妙音,眼前是孤云高准先生那慈悲祥和之容颜。

斯人已去,风范永存。庚子春分,谨书此言,以表对孤云高准先生由衷之怀念!

2020年3月20日

作者简介:

张文艳,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菏泽开发区作家协会主席;中国民俗学会会员,菏泽市民俗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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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马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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