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十天，一批170辆的二手新能源汽车将登上滚装船，整装待发启航迪拜。这些车经过半个月的紧张整备后，有着和新车相近的光洁外表，但车子上的里程表记录着它们的过往和历史，车辆登记证书上暴露着它们的“年龄”。
半个月前，这批车的主人是一家租赁公司。而现在，准备“出国”的车辆已经易主为二手车出口试点企业——天津华图汽车物流有限公司（下称“华图汽车物流公司”）。当然，这只是短暂的归属，当车辆抵达目的港口后，它们会被赋予新的“身份”融入海外的生活。对二手车来说，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出口，它们在国内的车辆信息将在办理出口通关手续的2个月内“注销”。但另一方面，这也是一条颇具价值的出海之旅。
伴随国内公共领域电动化、重点地区提前淘汰国三及以下排放标准营运柴油货车等政策推进实施，大量车况良好而又有很大海外市场需求的车辆被提前淘汰。现在，这些提前“下岗”的二手车正越来越多地走在出口的路上。
作为我国首批国家汽车及零部件出口基地和二手车出口试点地区，天津2020年整车出口10.8万辆，汽车零部件出口62.2亿元，出口规模居全国第二。同时二手车出口业绩位居全国前列。据天津市二手车出口协会初步统计，截至今年10月底，天津二手车出口数量超过500辆，出口金额近700万美元。
“2个月新增400单”
最近，华图汽车物流公司的总经理史运昇忙得不可开交。“刚刚结束的中国（天津）二手车出口展销会给我们带来很多订单。算下来，仅近两个月的订单便增加了400台，而在今年上半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每月出口订单仅三四十台。”史运昇说，“得益于自有的物流体系和多年的国际汽车运输背景，我们除了自身出口业务之外也承接了二手车出口海外展销会的海运服务。目前公司出口的二手车多为新能源乘用车，主要发往中东、东欧、非洲、南美等地。”
对于订单猛增，史运昇有着清晰的认识。“新冠肺炎疫情导致全球汽车芯片短缺，供应链失衡，整个汽车行业产能削减，但全球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对汽车的需求依然很大，而中国有着巨大的汽车保有量和二手车存量，性价比很高，对海外客户很有吸引力。”
可以看到，我国庞大的汽车保有量和二手车交易量，以及更多高性价比的车辆、更丰富的车型为二手车出口提供了充足的车源。数据显示，截至 2021年6月，我国汽车保有量 2.9 亿辆，连续多年保持快速增长，其中新能源汽车保有量603万辆，2018—2020 年新能源汽车销量连续三年超过100万辆。受新冠肺炎疫情等影响，2020 年我国二手车交易规模有所回落，但全年交易量仍达1434.1万辆，交易金额8888.4亿元。
眼下，各地环保压力较大，汽车“限牌”“限行”以及消费置换升级等因素对行业产生重大影响，越来越多的二手车处置由国内转向了国外。“现在全国已经对乘用车执行国六排放标准，国六以下的车其实并不好处置，也没多少残值。商用车方面，目前国二排放标准的车已经退出市场，国三的车源也不多了，现在出口的二手商用车陆续进入国四时代。”天津一位从事二手车出口业务的企业负责人如是说。
目前来看，国内二手乘用车出口量比商用车出口量更多，前者约占总出口量的54%。其中，二手新能源乘用车的出口势头强劲。商务部对外贸易司相关数据显示，截至今年6月，二手新能源乘用车出口2551辆，出口金额2327万美元；二手新能源商用车仅出口21辆，出口金额20万美元，二手新能源乘用车出口量远高于二手新能源商用车出口量。
业界称，目前我国首批上市的新能源乘用车已进入置换期，二手新能源车逐步进入流通环节。但国内二手车处置的残值并不高，尤其是二手新能源车残值远低于传统燃油车，这也给企业出口二手新能源车提供了价格优势。与此同时，国外新能源汽车产品种类较少，对二手新能源车的消费需求较强，且部分国家都对进口二手新能源车给予关税减免、放宽车辆使用年限等优惠政策，由此为二手新能源车出口创造了多重有利条件。
出口收益几何
有了丰富的货源和一定的价格优势，二手车出口业务盈利状况如何？
“我国二手车性价比较高，比如一款大众新能源车，如果选择在欧洲同期采购的话，可能要贵出20%—30%。”受访者透露，除去各类整备、物流成本，二手车出口的利润率多在5%—6%区间。以一款价值9万元的新能源新车为例，四年后二手车的收购价大概3万元，叠加各类成本，最终销往乌克兰的话一般能卖到5.2万元左右。但这款车如果放在国内销售，残值会少很多，“也就加个两三千元，卖不出什么价钱，不如出口产生的价值高。”
不过，二手车出口受到车源、海运、客户信用等方方面面的掣肘，想要获得好的收益并不容易。目前二手车出口主要包括国内收车、转移登记、第三方检测、申领出口许可证、报关出口、车辆注销等环节。其中，在收车环节，车源之争始终隐秘存在；物流上，海运费的暴涨则令二手车出口生意的买卖双方都难以承受。
一汽国际贸易（天津）有限公司（下称“一汽国贸”）便遇到过抢车源的尴尬。“前段时间我们着手采购一批10台的牵引车，当时做好了支付定金的准备，但没过几天再跟车商谈的时候，已经有人抢购了这批车，对方提前支付了一半车款。”一汽国贸国外业务部部长尹绪坦言，现在二手车的价格变化也很快，精心做好的报价一般7天就失效了。为此，一汽国贸针对海外市场需求较大的二手车车型进行了备货。“目前库存量基本上维持在50台上下，重卡居多。”她说。
企业完成二手车采购后，一般会对车子进行整备翻新，以达到客户的使用要求。根据二手车的折旧程度，整备价格少则一两百元，多则上万元。
“有的车是库存准新车，或上了牌照没怎么开，这样的车辆过了两三年大幅贬值，可对部分海外客户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车子整备起来也比较省事，简单清洁即可。但也有部分出租车，跑的公里数长，车子磨损的比较厉害，此时需要跟客户协商承担整备成本，比如更换座椅、轮胎刹车片，对电池进行更换或养护等，这些操作下来有的需要整备一个月。”史运昇说，目前手上的二手新能源车多为3至5年的车，残值更大一些。
如开篇中所提到的170辆待出海的二手车亦经过了整备翻新。比如车身上的喷漆字体已经处理、车内饰确保整洁无损、轮胎更换、电池检测、续航达标等。如此一番准备后才开始订仓、集港，并申请各类二手车出口检测报告及相关许可证。
海运费波动大
在二手车出口的路上，挑战还有很多。除了整备成本，更令二手车出口试点企业感到不安的是，海运费的大幅波动。由于新能源汽车的电池属于危险品，通常不允许走集装箱运输，而依赖滚装船运输，但二手车出口属于散单出口，单次出口的量不是很大，与船东公司订仓的话语权比较有限。二手车试点企业目前订仓至少要提前1个月。
让人捉摸不定的还有价格。“以前车子从天津港运往迪拜杰贝阿里港每立方米约45美元，目前已涨到了85美元左右，高的时候达到90美元每立方米。核算下来，一辆二手车的运输成本约合1000美元。”史运昇说。
受海运费用暴涨影响，部分二手车出口车商不得不作出调整。天津部分二手车出口企业也调整了报价策略，比如此前给客户报的车价包含前期整备费、海运费、海运险等各类成本，相当于报一个总价。现在则改为离岸价，剔除海运费大幅上涨的风险。“今年海运费上涨的太快，年初跟客户约定的合同价格根本就包不住成本，比如从天津港发往非洲坦桑尼亚的每辆二手重卡的海运成本在今年年初还不到4000美元，但到了年中，这一海运成本暴涨为近8000美元。”尹绪坦言，“现在我们主要做离岸价业务，减掉了海运费、海运险等中间过程费。”
据了解，二手车出口业务中，企业普遍会要求客户支付10%—30%的保证金，尾款则视客户具体情况而定，有的可以是赊销三个月再支付，也有的要求发货前结清尾款等。为进一步降低风险，天津二手车出口试点企业与中信保合作，比如购买出口险、履约信用险等。此外，在部分非洲国家，也存在易货贸易，比如当地人用木材、水果等实物换取二手车。但这种易货贸易十分考验试点企业对交换所得货物的处置变现能力。
创新出口模式
宏观上看，有序扩大二手车出口是加快国内汽车消费升级、畅通汽车产业国内国际双循环、推动外贸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举措。不过，目前我国二手车出口试点时间并不长，尚处于市场培育阶段。
全国二手车出口试点起步于2019年。这一年4月，商务部、公安部、海关总署联合下发《关于支持在条件成熟地区开展二手车出口业务的通知》，明确了首批开展二手车出口业务的地区，涉及北京、天津、上海等10个地区。去年11月，二手车出口试点地区新增河北唐山市、山西太原市等20个市州，由此试点地区扩容至30个，覆盖2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
尽管试点时间不长，但二手车出口企业积极探索可行的出口模式，挖掘有竞争力的出口产品，推动整体二手车出口市场量价齐升。2019年，我国累计出口二手车仅为3036辆，但到了今年年中，国内二手车出口量已经破万。据商务部对外贸易司等联合发布的《中国二手车出口国别指南（2021）》数据显示，截至 2021年6月，我国累计出口二手车 10889 辆，累计出口金额 6884.7 万美元，平均单价 6322.6 美元。其中，2021 年上半年出口二手车 3488 辆，出口金额 3289.2 万美元，同比分别增长1.4倍和3.3倍；平均单价9430美元，比2020年的4821.1美元增加近一倍。
在这一市场培育过程中，二手车出口试点企业的热情很高，并陆续探索出“出口+运营”“出口+租赁”等多种模式。“我们对接了许多汽车营运、租赁及出行公司，这些商用客户能占到50%以上。他们买入二手车多用于出租、网约车等运营。”史运昇坦言，以一辆续航能力300公里的新能源汽车为例，在国内运行四五年后，再出口时续航能力一般能跑200公里左右，这种续航能力虽然不是很高，但在部分海外发展中国家跑出租特别合适。
天津二手车出口业务也带动更多的国产汽车品牌出海，进一步提高国际影响力。比如史运昇在乌克兰等地销售了不少吉利、比亚迪等二手新能源汽车。“在乌克兰等地，许多中国人在那边做小商品生意，国产品牌很早就带过去了，当地比较认可。”
近期，天津提出“建设汽车大流通中心城市”发展战略。围绕汽车大流通中心城市，天津将着力打造“汽车制造业转型升级示范区”“汽车及零部件再制造产业先行区”“北方二手车出口核心区”等，这些都将给二手车出口业务带来新的机遇。而在今年年初，天津曾发布《天津市稳住外贸外资基本盘推进外贸创新发展的若干措施》，积极推进二手车出口。鼓励企业依托西非、北非、中亚、东南亚等出口目的国建立海外营销网络，指导企业建立质量问题应急响应机制，健全境外维修备件供应体系，推动建立二手车出口海外售后服务体系联盟，共享售后服务网络。
目前，天津二手车出口试点企业的海外布局正在加快，部分已经或正在筹建海外网点、海外仓、海外售后服务中心等。“我们正在迪拜筹建海外仓，展厅加上仓库大概200平方米，其中展厅可同时展示10辆车。前期计划运送40辆二手新能源车和相关零部件过去，之后再滚动补充库存。这样客户就可以现场选车，提高交易效率。”史运昇说。
（部分图片来自天津市二手车出口协会）
撰文：袁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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