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山东出响马、关东出胡子、关中出刀客、四川出袍哥、而津门也出了一个特殊行当——混混儿。
津门混混儿这个系列,咱先后说了不下四十余期,其中更讲述了二十多位清末民初时期有名有姓的混混大耍。还有三十来位一直也没下笔,等有时间再慢慢写来不迟。
混混干的是平地抠饼、白手拿鱼的无本生意,仗着蛮横劲儿,将财富归揽到自己锅伙之中,寨主吃香喝辣,手下弟兄跟着沾光。尽管干的多是损阴丧德的事儿,可饭辙有了,不用再为三餐费心劳神。因此,“开逛”入锅伙,是多数混混儿必走的一条路。不入锅伙,只靠单打独斗,尽管也算一条好汉,可无奈身单力薄,遇到茬口动起手来,人家一大帮,你光杆儿一个,势必要吃亏。不如背靠大树好乘凉,加入锅伙之中,兄弟互相照应,赶上事儿,好有个帮衬。
既然当了入了锅伙,那么打群架便是不可避免的,在混混眼里,打架如同吃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咱说了,锅伙为了生计,便把持各种买卖,好处让你拿了,钱都让你赚了,肯定有人心存觊觎,想要把这买卖抢到自己手中。因此,便要掀起争行夺市的平地风波。双方各自“码人儿”,武打、文打对着干。直到让对方彻底认怂为止。
在清末年间,陈家沟子先后出过数场恶战,参与打斗的混混超过三百余号,而且动了铁器儿。天津地面上历来不允许轻易动铁器儿,只要动了铁器儿,事儿就小不了。若您看过一部电影叫《师父》,里面着重说了这一点,天津卫最忌讳街面动铁器儿,坏了规矩便很难收场。为嘛要有这种规矩,因为铁器儿多为凶器,容易闹出人命,都是为了混口饭吃,犯不上取人性命,教训一顿也就是了。
混混谨遵这一点,只可伤人,不可杀人。尽管他们袖口藏斧把、裤管藏攮子,但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用,就算用,也尽可能不往要害上扎。多数时候,混混的武器为“蜡杆子”,北方武术界讲究“抖蜡杆子”,会抖蜡杆子的人,多少都有些能耐,这玩意儿抡起来打到身上,轻则皮肉受损,重则伤及骨骼或内脏,很是厉害。混混尽管不练武术,但在空闲之余,也学着抖蜡杆子,以防不时之需。
为嘛陈家沟子会有恶战呢?这是因为当年陈家沟子有两个被锅伙把持控制的大买卖,一个是“鱼锅仗”,又叫“鱼锅伙”。所谓“鱼锅伙”,自然是吃水上饭的。无论海下、西河、北河的河鲜或是海河的鱼虾蟹船,不可私自开市,必须全部卸在鱼锅伙里。由混混开秤定行市,卖给津门的大小行贩,他们从中得佣钱。陈家沟子鱼锅伙是当时天津最大的一家,寨主换过好几个,最后一任寨主是李家,李家的后辈便是江西督军李纯。民国时期津门三个最有钱的人物,其中就包括李纯,另外两个是小德张和张勋。除了陈家沟子鱼锅伙之外,还有大小十几个鱼锅伙,仅次于陈家沟子的是梁嘴子、邵家园子,分别有赵家和邵家把持,其后代非富即贵,如今仍是有钱人。
另外一个便是“拦河取税”,用一条大绳子拦在河面,船经过时必须交纳一笔钱,方能撤绳放行通过,如有强行闯关船只,轻则打你一顿,重则烧了你的船。当年津门有民谣:“打一套,又一套,陈家沟子娘娘庙,小船要五百,大船要一吊。”说的就是此事。
为了各自利益,因此就要争行夺市,恶战自然就免不了。就这样,拦河取税的余家与把持鱼锅伙的李家开了战,余家为了争夺李家的地盘,码了一百多号混混,而李家为了迎战,也凑了上百混混。双方就在海河边上开了战,花枪乱扎、单刀乱劈,动铁器儿了。第一战,李家赢了,余家折了三条性命。转过天来,第二战开始,双方不但在陆上打,还动用了渔船,在水面开战,结果余家又输了,再次丢下一具尸体。几具死尸暂且放在挂甲寺,等到完事后再做处理。再转过天来,第三战开打,这会双方各有死伤,不分胜负。
混混打架,官府历来不管,但这次事儿闹大了,不管不行了,于是“乡甲局”出动了人马,将混混驱散,另将一些首要人员拿到公衙问案。到了公衙,太爷不问案,而是直接上“苦刑”,“苦刑”非“酷刑”,初次受刑便是掌嘴。挨打之人,自动把嘴张开,任由皂吏用外罩粗牛皮的板子打左右脸颊。为何要张开嘴?那是因为如不把嘴张开,不出数下两旁槽牙皆掉。掌完嘴,而后是“打手板儿”,挨打之人将手心朝上放在墩子上,皂吏依旧用外罩粗牛皮的板子打手心,每十下一顿,以二百板子起步,少则二百下,多则上千,将手掌打裂为止。若不打裂,毒火便窝在心里,不但这双手保不住,人也可能没命。裂开之后,毒火出来,只需找名医用药,很快就会伤愈,双手最终无碍。皂吏轮流施刑,挨打之人面无惧色,不卑不亢,不喊疼不叫苦,任由皂吏折腾。太爷在堂上看着,见这位不喊疼不叫苦,便认为这人够格,是条好汉,便下令停手,而后让人将其抬到班房,找个单间休养,这时候外面的人往里送米送面送钱送物,东西成堆,由这位好汉的家人拿车运回家中,权做慰劳。而那些皂吏、班头也来慰问,并将鸡蛋清、生牛肉片子敷在其伤口,再有医生医治,等到伤愈之后,还要二次过堂。
可若是在公堂挨打之时喊疼叫苦,那么这位就算“走基了”,太爷会命人将其打出公衙,看热闹的也揍他,因为这人不够格,不是好汉,从此天津卫算是待不下去了,没人拿他当人了。
伤愈后,就要二次过堂,这一次要比第一次更狠,各种法子可劲儿使,打蟒鞭、压河流、压杠子、坐老虎凳、上光棍架、跪铁锁种种,为的就是要你说个“服”字。就这么折腾,愣是有人死活不服。那好,有种,够汉子,抬回家中,好生调养。自此之后,一家老小的吃喝,全有锅伙照应,保证吃喝不愁,并且还是好吃好喝。
二堂过后,骨断筋折,那就必须找“正骨大师”苏大夫(当时人称苏老义),天津卫早先没人不知道苏家,人家那套正骨术,天下少有,不用眼看,只靠手摸,最终将断骨还原,而后敷上药,圈竹蓖,系绷带,再给几丸药。百日之后,能跑能颠,不留残疾,阴雨之日,不觉痛痒。天津卫至今有名的“李金鳌二次断腿”的故事,里面的高人就是苏大夫。
好了,说道这里,就打住吧,要这么一直说下去,再写个几万字也写不完,因为这里面有趣的事儿太多太多了,实在说不过了,有时间再继续讲不迟。关注大狮,听大狮讲老年间的段子给你。
(注:本人属作者“大狮”原创作品,不得抄袭搬运,请您自重。另本人使用的图片为清代旧照,与本文描述之事并无实质性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