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三月的天津寒意犹浓。
走出家门的脚步好沉重,这个自己走了无数次的家,今天却那么漫长。
身为赵家最小的千金女儿,17岁的赵一荻知道自己这一走再也不可能回头,这一走也许就是永别。
曾经是交通部副部长的父亲是断然不会认下一个做别人三姨太的女儿的。
父亲的慈祥,母亲的疼爱在心中浮现,
十七年的恩情,情深似海。
这一走要走多少时候,是十年、二十年、还是……
父爱母爱如山,可爱情又无法抗拒。
偏偏自己爱上的又是张作霖大帅的儿子,一个父亲最鄙视的人的儿子。
自己要跟他相守一生的男人,偏偏是一个风流倜傥,处处留情,绯闻不断的男人。
自己以身相许,义无反顾的男人,偏偏是个不务正业,没有使命感的男人。一个比自己大10多岁,有妻有子的男人。
一个名门之秀,一个接受现代教育的女子,去做一个新时代女性人人憎恨的小三。
赵一荻想,这是我吗?
一家人恨透了他,可是自己却恨不起来。
那个思想解放,向往自由的女子却要飞蛾扑火,向一个旧军阀的深似海的大门奔去,做一个一生以笼子为家的囚鸟。
可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生死相许。
也许自己就是为张学良而生的,命都是他的,拿去吧。
至于父亲,一定会原谅自己女儿的。因为女儿他们的心头肉。自己走这一步实属无奈,父母无论如何都会原谅自己的。
尽管姐夫竭力劝阻,姐姐声泪俱下,但她还是那么决绝。
她一定要去见她的郎君,去见他的情哥哥。他在病中不知道该多么思念他的绮霞呢。
她心急如焚,急不可耐。
在汽笛鸣叫中,赵一荻走上离别的站台,踏上飞奔的列车,望着脚下的飞往身后的那神奇而陌生的黑土地,她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一切恍如梦中,就这样离开了养育自己的父母。
北雁南飞,而自己却要奔向一个冰天雪地的北方。明天会怎样,谁知道将会怎样?一切那么茫然。
恍惚间,又回到父母身边,母亲给自己倒水,父亲在身边看书……
一声汽笛,列车进站了,她从沉思中醒来,打了一个寒颤,父亲呢?
赵一荻的父亲赵庆华听说四千金去东北的消息立刻怒火中烧,天旋地转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立刻被送到了医院。对于赵庆华的病和赵一荻的走,赵家对外封锁信息,以防外界知道。
但赵庆华住院和赵一荻出走的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胫而走。各种街头小报更是耸人听闻,添油加醋把张学良说成是迷惑幼女高手,淫乱“皇帝”,民国第一等淫贼。
赵庆华几近崩溃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教育的三个女儿如此优秀,对这个小女儿的教育却如此失败。
他们接受的都是现代教育,学习的都是西方文明。传授的都是自由平等,自尊自爱。这样的事就是在山野村夫家里也不能发生,寡廉少耻,败坏纲常,毁我英名,恶我门风。让国人嗤笑,让我赵庆华怎样出门,怎样面对亲朋好友,下属和故交。赵庆华是越想越羞愧,越想越窝火。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可叹我赵庆华一生为人高傲,不媚权,不媚贵,为人正直。没想到我教子无方,家门不幸,一辈子清高毁在了这个丫头手里。
当年我宁愿隐居饿死也不愿意跟张作霖这个日本人的走狗,这个关东的马贼土匪共事,而今自己的女儿却送上门,给人儿子当小妾。
想到此,他把茶杯往地上一摔,声嘶力竭喊道:既然你无情也别怪我当爹的无义,我只当你死了吧。
赵一荻出走后不久,天津某报上突然刊登一份声明。标题是:赵庆华和四小姐断绝父女关系。
声明原文很短,赵庆华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家世后,便称:
”四女绮霞,近日为自由平等所惑,竟自私奔,不知去向。查照家祠规条第十九条及第二十二条,应行削除其名,本堂为祠任之一,自应依遵家法,呈报祠长执行。嗣后,因此发生任何情事,概不负责,此启,赵庆华。”
从此以后,赵府门前冷落车马稀。
1929年晚春的一个子夜,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赵庆华一家黯然离开天津这个伤心地,在北平市郊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里住下,独自过起来与世隔绝的生活。
赵庆华从此消失在人们视线,直到''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悄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