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个农学生,可以有很多种想象。
他或许会远离纷繁复杂的社会,在一片没有高楼大厦的净土之上播撒种子。他会看着植物自由成长,接受阳光,也接受雨露。温柔凉爽的晚风拂过叶子,也拂过他的脸庞。
而另一种则是:他皮肤晒得黝黑,身后是等待整理的土地,旁边的拖拉机隆隆作响,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沁出了些许的汗珠。
今年夏天,因为后者,农学又一次进入了人们的视线。
在丁习功拍的那条“招生减章”出圈之前,他还是云南农业大学的一年级学生。学习中草药专业后,他很想做科普视频。
于是,在蓝天白云下,在学校金黄的向日葵地里、在夏日枝头的果实面前,他分享自己的所学。
而他视频里的浪漫和有趣,在农学生的日常中也有迹可循。
一位农学生想起,她在课上喝葡萄酒喝到头晕。还有一位四点多起床去给大豆授粉,不知道是因为中暑还是肠胃不适,他吐了两次。
【1】农学都在学什么?
那一天,在劳作之余,丁习功突发灵感拍了这条视频,没想到,连带云南农业大学也成为抖音新晋网红大学。
网友调侃“锄头管够”、“有没有像我一样,单纯喜欢种地的。”
丁习功说,他想过自己的视频为什么会火,“可能一方面我的肤色跟那块地也比较像,另一方面,大学生都是玩游戏打篮球,云南农大的学生去还有去开拖拉机、翻地。有点让大家觉得不一样。”
高考报考时,家人希望他留在省内上学,于是,他就从家乡楚雄来到两百里以外的省会昆明。
“学农学真的要天天种地吗?”总有人问农学生们这样的问题。这类段子,让丁习功感到有趣又无奈。
他的专业是中草药,课程包括中草药种植、资源开发、加工鉴定。尽管一开始并非自己的意向专业,但一年的学习让他喜欢上了这门学科。
初高中的时候,他常在放学后帮家里干农活。土地对于他来说,是熟悉的。
他在课上学习中草药的形态特征、作用功效,在课下也曾去学校的实验地和大棚里面,进行实践操作。
而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周润宇已经结束了本科四年的学习,即将在本专业继续读研,研究生阶段,她的专业是葡萄与葡萄酒工程,科研方向为栽培,更偏向农学。
她的大学位于咸阳市杨陵区,学校附近有村庄,也有大片的农田。“早起来的时候你去路过那片麦子地,你就能看到几个学生,戴着帽子拿着锄头,在里面忙忙碌碌的。”
大一新生都要参加一个名为“三夏”的活动。每人划分一小块成熟的小麦地,对小麦进行收割、晾晒、脱壳,代表着“夏收、夏种、夏管”,即为“三夏”。这让周润宇体会到了仪式感。
大学四年的课程既全面又杂乱,她种过葡萄、酿过酒,也研究过葡萄酒市场乃至于学习葡萄酒品尝。
上课时,他们要品酒,学习酒的风格、品种。其他学院的学生闻风而动,“报得非常疯狂”。但她不感兴趣,因为下课就晕了。
【2】承认艰辛,也允许浪漫
周润宇所在的课题组是做栽培,包括葡萄的品质栽培和葡萄抗逆研究。今年七月初,她去宁夏西鸽酒庄进行大田实验,背着16升的喷药壶,32斤的水在里面。
“我第一次背起来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跟你讲,我这就躺在地上了。就是真的很累,然后又比较热,那边蚊虫也比较多。”她回忆到。
研究作物的同学会更辛苦。除了要进行大田实验,研究的周期也会更长。“一年的成果不能说明问题,明年或者后年还需要再去做平来验证你的实验是否可靠。”
她做过给葡萄去雄授粉的实验。芝麻大的葡萄花,要把花帽摘掉,用镊子一个一个完成去雄。“你吃的那一串葡萄,它每一颗葡萄就是一朵花儿”,一串看似不大,全部去雄则需要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
给葡萄去雄授粉之前。 图/受访者提供
给葡萄去雄授粉之后。 图/受访者提供
她的一位学长研究不同海拔对葡萄的影响,每年8月份,他一个人去云南,拉着装有各种仪器的小破车,奔走在不同海拔的山路上。8月去,11月回。
学农的几年里,学生们都是低调的,周润宇认为,这是因为土地相关专业研究周期特别长,“没有办法高调的。”
7月6日,阿川第一天体会农学生的日常,四点多起床去给大豆授粉,不知道是中暑还是肠胃不适,他吐了两次。一个礼拜下来,他扛过大豆、整理过种子、戴着草帽去地里搞杂交。“每天起得也不是很早,就是三点多起来。实现了每天早睡早起的好习惯。”阿川调侃道。
他的研究方向就是作物。今年,他“三跨”考上了东北农业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还没到,人已经开始下地干活了。
他总自嘲:“明天是就晚上6点到12点,回来也就12点多,也不是很晚。然后休息两三个小时,又能去杂交了,你看多多充实。”
他也会把干活时发现的一只蜗牛、一朵小花小心翼翼拍下来,放在社交平台上。对他来说,农学,有目前自己还无法适应的艰辛,但也夹杂着些许苦中作乐的幽默感,偶尔还会有一点点小浪漫。
阿川拍下的小花。 图/受访者提供
阿川此前在辽宁的一所二本学校读了四年本科,学电气工程,毕业之后,他去天津找了一份月薪4000多块钱的工作。他起初没选择考研,因为觉得学历够用,可以去闯一闯。结果干了一年,发现被现实打败了。
他本科今年,他顺利“三跨”,考进了东北农业大学。他说,因为想读研究生,所以才考研,所以才遇见了农学。
【3】学农学只是一种选择
阿川形容自己,“从一个瓶里跳到了一个桶里”。考上之后,他确实提升了学历,但如今迎来的却是迷茫,“之前那个目标已经实现了,现在呢?”
在前途命运的问题上,农村出身的丁习功有天然优势。刚在大学读了一年,他已经跟着学长做创新创业的项目了。他们把中草药加工成产品,去面向特定的有需求的人群销售。
“如果以后我回去教大家种植中草药,那么我就可以把种出来的东西自己加工,然后批量生产运售卖。相比于简单的种地,它的这个附加值更高。”他想着,以后还可以回老家做种植。
课余时间,丁习功也在慢慢摸索着摄影、拍短视频。他想着,如果毕业后返乡去助力家乡发展的话,也需要懂得营销和推广。
小魏则在完成本科学业之后,选择考研,离开农学。
高考时,小魏因为距本科线差了一点,去了一个专科学校的空乘专业,由于不甘心,三年之后又通过专升本考进了安徽农业大学。
大学四年的课程,在两年里全部学完,小魏发现,自己对农学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医学。
“我们这个年纪,很多人都是从小到大不明白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他最终被和医学“有点沾边”的遗传学录取了。
不管选择如何,对小魏来说,在安徽农大学习的这两年时光,仍然有很重要的意义。从专科到本科再到即将读研,这五年里,他一直在为高考时的遗憾而努力。
小魏当初报考安徽农业大学植物保护学院的时候,是奔着名字去的。
“别的专业比如园艺,一听就是种树,剪花那种,你听着就像技术工,就是你听着名字就知道你以后是干嘛。”但植物保护不一样,“它很笼统,然后名字也很好听。植物保护,那么多植物,你保护谁呢?”
真正学习之后,小魏的美好想象也慢慢消解了。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一望无际的农田里干活。把不同的药剂喷洒在不同的分区里,然后测量效果。小魏觉得,那段日子对他来说,接触的人很简单,心情也没有那么复杂,只是生理上感觉很累。
在小魏看来,丁习功的视频以一种可能幽默的方式,道出了农学生的痛处。“虽然感觉有的地方比较夸张,但是他所说的那个核心我觉得是对的,是可以感同身受理解的。”
(文中阿川、小魏为化名)
九派新闻记者 武菲菲
【来源:九派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