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某高中的学生居家上网课。学校提出新要求:上课期间学生要全部打开摄像头。但某班学生无一人执行该规定。上课的老师虽多次提醒,然而无果,于是作罢。
不一会儿,校长出现了——好多学校,校长是无处不在的——他打断老师上课,并责问:“为什么都没有打开摄像头?”老师解释,已经多次要求,但是学生都不打开。“现在,给你们两分钟时间,把摄像头全部打开。两分钟之后,我截图发家长。”校长给出了最后通牒。这时候,班主任也在家长群发出提示,要求家长监督孩子把摄像头打开。
结果,两分钟过去了,仍无一人打开;家长群里,无人回应;校长也没有再出现,也没发什么截图。
笔者作为学生家长,亲历其事,也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我们打不开学生电脑的摄像头呢?回想事情的始末原委,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因可能有如下三点:
第一,要求学生打开摄像头,是对学生的不信任,面对这份不信任,学生们实施了集体行动。正如学校所说,要求学生打开摄像头,目的是监督学生学习。其预设的前提是:学生只有在被监督的状态下才能更好地学习。多年来,我们倡导培养学生的自主意识、自学能力,叶圣陶老先生“教是为了不教”的箴言言犹在耳,然而很多人从骨子里对学生不放心,总觉得只有把学生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学生才能全身心投入学习。如今上网课,学生不在自己眼皮底下了,只好要求学生打开摄像头。殊不知,学生对这种以监控为目的的行为,早已反感之至,俟有机会,当然抵制。
第二,校长所下“最后通牒”,使学生处于这样一种境地:谁先开摄像头就是谁先向“规矩”低头——无论这样的“规矩”是对是错。如果有第一个,或许有第二个;但是,如果没有第一个,就绝对不会有第二个。坚持不开,法不责众,其奈我何?贸然打开,当众低头,“颜面尽失”。高中的学生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谁会去做第一个低头的人呢?后来,笔者问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开摄像头,得到的回答是:“如果其他人开,我可能会开。如果别人都没开,我是绝对不会开的。”笔者猜测,这应当是大多数学生的想法。
第三,校长用以“惩罚”学生的终极措施是“截图发家长”,学生对这样的“震慑”基本无感。“截图发家长”暗含的前提是:家长有办法“管教”不听安排的学生,正所谓“孩子哭了抱给家长”是也。可是,家长果真有办法吗?家长即便有些办法,会为这样的事而贸然“施法”吗?须知,每一种“管教”都有成本,都隐含引发冲突的风险。从笔者个人的角度来说,我是不会要求自己的孩子开摄像头的,因为我不知道开摄像头的必要性和合理性在哪里,更因为我也许明白此事的内里曲折,所以在听到校长的“通牒”后只是静观其变,在看到班主任的提示以后也是“装聋作哑”。
笔者也在想:假如重来一次,此事会不会有另外的一些可能?
比如,学校压根儿就不要提出这种要求,开不开摄像头与学习质量的高低本就是弱相关,甚至无关,何必提出这种没有必要甚至引发负面效应的要求呢?这种要求的背后,是极其落后的教育观、学生观在作祟。如果要求学生打开摄像头,理由绝对不应该是冷如冰霜的“监督学习”,而应该是暖若春风的“老师想你了”。
比如,校长能不能不要“无所不在”,能不能不要随便打断师生上课?在一些学校,校长“路见不平”就要“一声吼”,哪管什么场合、什么时间?笔者以为,此风断不可长。校长虽然负有管理学校的重任,但是也要明白“课大于天”的道理,应当给上课的教师和学生以应有的尊重。开不开摄像头的事,即便要说,可不可以课后再说?
比如,校长出现以后,能不能不要下“通牒”,可否这样说:“同学们,在此疫情艰难的时刻,我们居家学习,我相信大家会一如既往,以主人翁的姿态和高度的自律精神,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和学习。我和老师们在学校等你归来,希望早日看到健康、阳光、向上的你……”笔者把这段话说给自己的孩子听,她说:“可惜你不是校长。”
比如,能不能不要把“告诉家长”作为惩罚孩子的手段?有些事情,的确需要家校合力,但是并不是说凡事只要告诉家长了就万事大吉。学校应该是亲子和谐关系的维护者,而不是破坏者。学校动辄给家长“拱火”,试图用家长的力量“降伏”孩子,又或者拿出“子不教,父之过”的古训,动辄委过于家长,这都不是有情怀的教育者所应为。
我们常说,学校无小事,事事是教育。这次“摄像头之争”,表面来看是学生不听从安排致使学校的“规矩”没有得到执行,而究其实质,则是落后教育观的失败。如果我们不尊重学生的主体地位,不去激发学生成长的内生动力,而是视学生为被动执行者,过度依赖外部监督,则类似情形就不会绝迹,教育所本应具有的美好势必受到损害。
(作者系教育工作者)
陈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