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吞吞
产科的这个夜班来的有些不同往常。
除了病区的工作，王颍的手机和办公室电话就没有停下过：「医生，我孕 xx 周了，发烧 xx 度，我该怎么办？」
近期，随着各地感染人数逐渐达到峰值，不少孕产妇也出现了新冠感染的症状。孕期的特殊性又让准妈妈们在就医和用药面前犹豫徘徊。
而人手锐减、药物紧缺的产科，在这样的特殊时期，依然最大限度地维持运转，承托起一个个家庭新生的希望。
无法分区的病房
王颍工作的医院是河北省某二级综合民营医院。目前，对择期入院的产妇，还是要求持有 48 小时内核酸阴性报告，紧急情况下，进入医院后先做一次抗原。
根据医院的要求，产科病房按照阴性和阳性做了分区。「我们之前并不是新冠定点医院，最开始只是按要求准备了 2～3 间隔离病房，当时是为了一些来不及转诊的紧急情况准备的，比如就地分娩，但其实没有真正遇到过。」
王颍回忆，产科的高峰大约从 12 月中旬开始，有近一周的时间里，来到产科的产妇和医护几乎都检测呈阳性。「到现在基本上都阳康了，我们目前 30 多张床中只留出了 4、5 张隔离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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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供相对隔离的环境，固然能够保护生产前后处于虚弱状态的产妇，但更多的医院迫于种种压力，并不能真正实现对病房分区管理。
浙江省某三甲医院的李子涵医生所在的病区，两周前接到了第一个阳性的孕产妇。最开始，医院还是想把阳性和阴性的产妇分开收治，「我们汇报后，领导非常重视，主任当时在病房尽头安排了一片隔离区。」
然而很快，孕产妇的感染人数大幅上升。多地发文，入院不再查验 48 小时核酸报告。12 月 26 日，国家卫健委会发布公告，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更名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同时宣布，自 2023 年 1 月 8 日起对新冠实施「乙类乙管」的总体方案。
正处于感染中的、处于潜伏期的、没有检测结果的孕产妇涌入产科，也没有足够的仍然处于阴性的医护团队专门照料未感染的孕产妇，病区的分隔就这样逐渐不了了之。
无法分区的病房，对孕产妇来说却是一个挑战。为了尽可能降低感染对母胎带来的影响，很多孕产妇都在生产前做了十足的防护，确保自己入院时仍然处于阴性。
然而，在医院生产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同病房的病人或医护人员，不少产妇在产后虚弱和疲劳的状况下感染。
这几周以来，浙江省某妇产科医院的杨依依医生表示，科室已经接到了不少投诉，认为医院没有做好隔离，保护产妇。杨依依苦笑道，「医护的人手实在不够，单独分出一个阴性的团队管理无法实现；而且产科大多是三人间，现阶段想要凑齐三个阴性、不在新冠潜伏期的孕产妇还真的不容易，没有条件专门做隔离。」
而那些原定的产检，在疫情高峰期也被纷纷推迟或取消。有些已经感染的孕产妇，在急诊、发热门诊就进行了相关检查；一些常规项目，在和医生的沟通下，不少孕产妇都选择暂缓。
从发热门诊借药、近期剖宫产增多
在近期感染的人群里，高烧成为普遍的症状。而对孕产妇来说，高烧带来的危险成倍增加。
孕早期，持续的高烧可能会影响胎儿的发育，流产的风险也会增大；孕晚期则会导致胎儿缺氧，有时为了抢救，会出现一些早产儿。
孕妇高烧时，胎动会增加或者减少，李子涵说，疫情高峰期，急诊接到了非常多因为孕产妇高烧不退，胎心监护不好的情况。「一般来说，妈妈退烧以后，宝宝的胎心也能恢复正常。」
杨依依解释，孕妇在高烧期间，胎儿可能会处于缺氧状态，「有些情况下是可以代偿的，虽然胎心快，但是胎儿的反应是好的；但也有一些无法耐受的情况，胎儿容易出现宫内缺氧，需要尽快进行剖宫产。」
杨依依说，因为是第一次大量接诊感染新冠的孕产妇，经验没有那么丰富，产科医生都相对谨慎。「为了妈妈和胎儿的安全，宁可稍微放宽一点指征，也不希望出现意外，这段时间的剖宫产相对平时稍微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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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目前公认孕妇安全可用的退烧药仅有对乙酰氨基酚，但孕产妇们还是犹豫。
王颍说，有不少产妇由于担心胎儿，即使发烧也硬扛着不吃药。「这种我们都会劝，不吃药对胎儿的影响更大，还是要先尽量把体温降下来。」
退烧药的选择有限，药品短缺则是雪上加霜，药分装成几片几片地给已经成为近期医院的常态，但仍然无法避免断药的情况发生，产科医生只能向发热门诊申请调用药品。
也有不少医院在产妇和医生之间建立了微信群，医生指导产妇们先试用家里现成可用的药品，或者各家庭之间有多余药品的互相借送。王颍说，实在没有退烧药的，可以等到生产后用吲哚美辛栓。
李子涵表示，「确实比较危急的时候，绝大多数退烧药，在只用一次的情况下，不管在什么孕周，基本不会对怀孕造成明显的影响，还是先退烧。」
除了高烧，呼吸道症状也是感染新冠后较为明显的反应。轻症尚不构成危险，但孕晚期，孕产妇本身的心肺压力就比较大，如果合并肺炎，会比一般人更凶险。
杨依依前几日刚完成新冠救治的培训，「如果给氧、激素等治疗有效的，我们这边可以收治，但如果情况加重，我们专科医院没有呼吸科医生，需要把产妇转去综合医院。」
不过好在，孕妇的感染对孩子影响似乎并不大。杨依依所在医院，目前即使是阳性产妇，分娩后也和宝宝同住一室。「平时在病房我们会提醒注意带好口罩；做好乳房清洁，还是在正常进行母乳喂养。」杨依依说，「但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好很多，很少出现因为感染、高烧而送去新生儿科住院的病例。」
产科医生：「可以调用医护，但绝不能借用产科病房」
随着近期大批医护人员陆续阳性，人手的锐减也毫不意外地影响到了产科。
李子涵说，原本产科有四个医疗组。由于医生护士因为感染，体力不支，纷纷回家休息，四个医疗组已经合并为一个。
王颍所在医院也遭受了人手的紧缺，不少医生感染后只休息了 2 天，捱过高烧就返回岗位。「我们现在是主任值二线，我本身是值二线班的，现在在一线顶替轮班。」
产科的特殊之处在于，一旦预产期来临，生产是一件不可推迟的事情。不少产妇整个孕期都在同一个专家门诊，分娩时专家团队却因为受新冠影响无法按约进行手术。李子涵说，「那也没有办法，只能换个人来做，产妇和胎儿的安全更重要。不过好在产妇都还是比较理解的。」
感染高峰之后，医院的重症收治压力陡升。在《关于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实施「乙类乙管」的总体方案》解读问答中，针对医疗资源准备，要求三级医院强化重症医疗资源准备，合理配备重症医护力量，确保综合 ICU 监护单元可随时使用，通过建设可转换重症监护单元确保 24 小时内重症监护资源增加一倍。
王颍所在医院，原本只有一个呼吸科，现在已经扩大到了呼吸一二三四科。李子涵所在医院，目前要求每个科室上交 60% 人员的名单，由医务科统一调配，支援发热门诊、呼吸和重症科室。
但产科作为医院的重点科室之一，有些医院选择了按兵不动。杨依依说，目前产科的医护没有出去支援的，妇科调了人手支援产科和发热门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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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人手，不够的还有病房。目前各地医院不论大内科、大外科，都在调整病房设置，有些科室留出了近一半的病床用于收治新冠患者。
王颍所在医院近期正在着手准备调整，尽管还没有正式通知产科，但王颍已经开始担忧，「我们产科相对特殊，有产妇和新生儿。这几天我们也还在和医院协商，调用我们的医生可以，但住进产科病房绝对不可以。」
李子涵也说，「如果真的到了需要借用产科病房的时候，我们希望至少不安排孕产妇和其他的病人住在同一间。」
文中 李子涵、杨依依、王颍 均为化名
策划：yuu. | 监制：gyouza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