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商业数据派,作者丨黄小艺、戴昊彤,编辑丨周文斌
又到一年“金三银四”,度过了疫情三年寒冬的互联网迎来复苏了吗?
刚开年一个月,在疫情结束、实体经济回暖的背景下,不少人认为互联网已经在去年年底走过了“U型”的最低部,对2023年的春招抱着一种忐忑的期待。
在北京的地铁线上,新更换的招聘“大字报”存在感十足地驻守在拥挤的上下班路上,就连车厢吊环扶手都“体贴”地告诉人们,“站着也可以刷招聘了。”
在社交平台上,人们热切地列起了有些雷同的《跳槽计划》:2月准备,3月集中投递,四月挑选确定,数千个点赞和收藏颇为感人。
“疫情三年,太多人选择'苟住'了。现在新年新气象,大家的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有网友评论道。
但好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打工人们微微伸出试探的触角,迎来了市场的正面一击。
“找工作好像更糟了,根本就是‘铜三铁四’。”一位求职者告诉商业数据派,“每天打招呼的人很多,但没几个有效的,投递简历后招聘软件像没联网一样安静。”
“没有回复”“反馈迟迟不到”“互相看不对眼”“想转行,却全都要经验”......有HR提到,“最近总是邮箱爆满,我都先从硬件条件上快速刷一遍。”
尽管就猎聘的《一年之机在于春:2023新春开工就业报告》来看,今年春节后开工一周的新发职位占比中,互联网仍居第一,占比为7.40%;计算机软件、机械设备以5.05%的占比并列第三,但总体上,仍然供不应求。
“卖方市场”下,企业方开始谨慎挑选,而求职者们,有人开始积极学习、自我“内卷”,有人逐渐卑微、放低薪资期待,有人想要转行逃离大厂,也有人已经跳出打工圈,走在更加艰难的创业路上......
在不够景气的当下,他们都有一个彼此坚持的共同点:要快乐、要成长,拒绝无效打工。
01 裸辞是梦,想想就好
一年之计在于春,但打工人的春天似乎还未真正到来。
开年刚刚上班不到一个月,24岁的娜娜就开始疯狂想跳槽了,“这一年公司效益不好,现在形式化主义严重,每天至少加班到8点半才让走。”即使是负责招聘的她,也得留下来“挣表现”。
为了逃离无意义内卷,最近她又下回了招聘软件们,开始试探行情,“投简历都是已读不回,感觉今年还是不乐观。”尽管娜娜想裸辞之后休息1~2个月,但不得不担心后续更难找工作。
即将迎来金三银四,一位前程无忧的员工告诉商业数据派,“我们最近接触的客户都觉得找工作的人多,面试完HR就直接表示再面几位综合评估。”
在这些求职者中,最多的是像娜娜一样,加完班回家又开始海投的人。骑驴找马,成为现如今打工人跳槽、转行的常态。
据刚刚发布的《2023年春季数字化科技人才·跳槽洞察报告》数据显示,数字化科技人才的跳槽态度趋于保守,59%的人才选择“骑驴找马,有合适的再去”,裸辞占比相较2022年下降了5个百分点。
26岁的北漂方黎曾是裸辞大军的一员,“我是去年7月辞职的,当时想着摆烂休息三个月,国庆后找工作。”但三个月后的现实很残酷,“从10月过开始看工作,一直没看到满意的,后来北京疫情全都阳了。再加上过年早,元旦后我就回老家了,年后一看招聘市场比之前更难。”
方黎加入了一个北漂工作群,发现很多人都和她一样。一串串的不可控因素编织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搅乱了他们的计划,一拖再拖,拖到了当下。
据方黎感受,尽管可投递的岗位增多了,但投递的反馈迟迟不到,“我上周面试了3家,都没回复,之前有几家我感觉面得很好,甚至到了三面,也突然断了。”她补充道,“最无语的是,有些要做笔试题,面试问题也很繁琐。”
“举个例子,作为一个测试,有面试要求我做产品相关的,还要交原型图和需求文档。不至于向我一个小测试白嫖方案吧。”
此外,她头大的还有北京的房租,“半年没工作,马上要交三个季度1万多块,要掏空我的积蓄了。”
在脉脉、小红书等有关职场的话题中,“别裸辞”是“前辈”们最常给出的建议之一。
“焦虑、经济压力、自我怀疑,再找工作的预期可能会变得很低、时间很长。”有网友说道,“而且从招聘方的角度来看,空窗期长一定会被反复盘问,其次在没有offer的情况下,可能会被压价。”
但在谈及是否后悔裸辞时,方黎说道,“当时确实是坚持不下去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裸辞,不过我会早一点开始找工作,尽快回归职场。”
02 降薪、转行,寻找新大陆
对于去年裸辞、年底被裁的人而言,这个春招是一把压在脖子上的钝刀。
“如果这个时候都找不到工作,那我得空窗到什么时候?”因此,“降薪也可以”的心理难以避免,但值得关注的是,在职跳槽的人也开始这样想了。
据猎聘此前调研显示,从2023开工一周在职看机会的人才情况来看,接受平薪的人从17.42%上升到18.06%;接受降薪的人从27.91%上升到30.04%,提升了2.12个百分点。总体而言,求职者开始卷了起来,放低姿态,以降薪为妥协,换取更多的机会。
“为了work life balance的工作,我愿意降薪。”从事新媒体运营工作的姜为正在全面扩充自己的选择范围,从中厂、小厂到国企、央企,“我目前的工作,比起创造价值,更多的是体力劳动了。不想被pua、不想再内耗了。”
姜为是从今年元旦开始看机会的,一直到现在,尽管也收到过略微涨薪的offer,纠结后她最终拒绝了,“不要再重复踩坑,WLB、个人发展是我最关心的问题,薪资可以往后靠一靠。”在求职的过程中,她更确定了自己想要什么。
在互联网鼎盛时期,跳槽是涨薪的最佳捷径;而如今,“四年跳四次、薪资翻三番”的故事不好讲了。当企业给不了稳定的高薪诱惑、成就一番事业的宏伟蓝图时,打工人们开始思考,“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英浩之前是大厂头部项目的游戏客户端开发,也刚刚选择了降薪到另一家老牌游戏厂,年薪少了20万元左右。
“我是从去年9月开始想从深圳跳槽回北京的,10月份下定决心、开始刷题,今年1 月份正式投简历。”
他选择离职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生活因素,因为父母都在北京,每年只能回去见那么两次,越来越接受不了了。另外,我在深圳就是两点一线,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建立新的社交圈,没什么归属感,'三无'状态下心理状态比较糟糕。”
另一个是个人成长原因。英浩所在项目已经是国内头部了,向外跳基本不会有更高的年薪和更大的平台,“但是几百号人伺候一个成熟的游戏,每个人做的面都特别窄。”
他拿自己的经历举了个例子,“10月项目组有一个大功能要上体验服,上之前要反复改问题,上之后要继续改用户反馈、策划需求,有段时间,我凌晨两点半之前不敢睡,为了接电话处理问题,最后忙了2个月。”
但忙完之后,他恍然想不起来自己得到了什么,所做的功能都不复杂、能力没有任何提升、个人发展没有任何帮助......“假如一直做这些,例如UI显示、隐藏的业务逻辑,别说什么程序员35岁的坎了,我真的能撑过30岁吗?”他开始怀疑。
为此,告别顶级大厂、顶级项目、顶级年终奖,英浩有不舍但没有犹豫,“有人说我一手好牌,现在走是打得稀烂。但我觉得还年轻,我还有时间做想做的事。”
在互联网增长见顶、员工数长期野蛮生长而供大于求的背景下,有人像英浩一样选择不做大厂螺丝钉,降薪降级、追求理想;有人则转向了新的风口行业,寻找新大陆。
薪资还是前景?这是互联⽹⼈跳槽不得不⾯临的选择题。据脉脉发布的《抢滩数字时代·人才迁徙报告2023》数据显⽰,同⼀岗位在互联⽹的薪资⽔平仍明显⾼于新兴⾏业。
例如软件开发⼯程岗位,从纯互联⽹(平均年薪553920元)跳槽到新能源汽⻋(平均年薪415739元),薪资约减少25%;算法开发⼯程(⾼科技)岗位,从纯互联⽹(平均年薪641916元)跳槽到电⼦芯⽚(平均年薪461872),薪资约减少28%。
但这不妨碍人才正在流向人工智能、新能源汽⻋等行业。从鹅厂市场转向车企营销的小余提到,“互联网的市场永远在后端,而车企的营销,特别是针对高端车型,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现在是降薪了,而且工作地点从繁华大都市变成了偏远郊区。”但小余却干劲满满,“转行的第一段工作最重要的是成长,而且放长远来讲,要做风口上的猪。”
03 年前终面通过了,年后公司HC一直批不下来
今年的“金三银四”,经受考验的不仅仅是跳槽的应聘者、寻求转行的人,就连猎头都感受到了工作难度骤增。
“以往来看,在年初头两个月,猎头能成功推荐一位候选人入职新公司,这属于正常的成单节奏。而今年,同样的目标,哪怕是超常发挥都不一定达到。”入行三年多,从事猎头工作的杨安对商业数据派说道。成单率降低,也必然会给猎头的提成收入带来一定削减。“毕竟我们也是靠底薪再加成单所带来的提成来获得收入。”
入行三年来,杨安直言,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年初,他感受到猎头行业的流失率在逐渐增长。“身边的猎头同事、朋友,有好几位陆陆续续转行了。有的开始与朋友合伙创业,有的则选择投身人才资源供应商的公司,做一名HR,还有朋友切入近两年最火热的新能源赛道,去甲方当HR。”很明显,猎头们也面临着他们的职业考验。
杨安告诉商业数据派,猎头的成单率高低与否,不仅与猎头本身的工作能力、人脉资源有关,还很大程度受到行业需求变化的影响。“去年,用人需求最高的是芯片行业,这一行业内几乎所有岗位招聘需求都出现大幅增长”,对于深耕芯片领域的猎头来说,是一个很好的职业上升期。
据杨安介绍,目前他主要服务自动驾驶领域的公司,日常工作包括寻找具备相关领域经验的工程师候选人、与候选人沟通求职意愿、对接聘方需求、对接面试等。
在他服务的公司客户中,有80%是创业公司,营收与现金流情况都容易受到大环境的影响。在经济下滑,企业营收收窄、预算紧缩的大环境下,招聘一位年薪50-200 万的研发工程师,对于企业来说,是一笔不薄的开销。
“更重要的是,技术研发岗位不像运营、采购、销售那一类岗位能够快速带来收益,研发岗与公司的长期发展战略相关,属于技术创新,难以短期内为公司创收”。
基于这一情况,杨安告诉商业数据派,今年他所服务的自动驾驶企业,新增招聘需求的企业特别少,有招聘需求的企业,今年对于候选人的评估周期也变长了,大约延长10%左右的时间周期。甚至有的企业还停止了招聘需求。
今年的供需不平衡现象尤为明显。
杨安告诉商业数据派,一方面,由于留在大厂的工程师偏向于求安稳,不急于跳槽,高薪对于他们来说诱惑力不大。另一方面,被大厂裁掉的这一波人,在各方面综合能力上,很难百分百地达到招人企业的招聘需求。因此,就形成了被裁掉的人找工作难、空窗期长的现象。在经济下滑的影响下,企业对于用人的评估变得更为谨慎,评估范围覆盖了应聘者的技能、经验年限以及到企业文化、团队氛围的契合度等。
因此,为企业寻找到合适的候选人,对于猎头来说,难度比往年有所增加。
此外,推进过程也总是状况百出。“之前推荐的个别候选人,从去年年末开始经历了数轮面试,从向企业推荐、首面到终面都很顺利,但他年后准备提出辞职的时候,新公司的HC(人员编制)却一直批不下来。”杨安透露道,这也反映出企业在招聘预算上出现收紧,候选人只能耐心等待新公司HC的发放。
安稳的人心态佛系只求安稳,被裁掉的人四处张望,offer难求,这仿佛是一道让猎头和求职者都难以突破的难题。
04 逃离机械生活,头也不回地开一家理想花店
当大多数人留在职场各种“内卷”,以及疯狂投简历、面试,还有一部分人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谋求发展的路径——创业。
早上9点起来,10点出门骑车到店,接着打扫卫生,从小冷库房间挑选出今天出售的鲜花,醒花、裁剪枝叶……
作为花店“浮木生花”的老板,刘小芳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开启了她一天的工作。但在创业之前,她的日常节奏却是这样的,“每天8点起,9点到公司,然后面对堆积成山的各种报表、报税等任务清单。”
和大多数混迹职场的人一样,刘小芳之前在某企业从事财务工作,之所以决定出来创业,主要是因为“职场内卷的日子,一眼望得到头”。“日复一日,枯燥无味,时间久了就感觉生活特别没意思。”刘小芳说道。
“浮木生花”正式开业的时间是在2021年4月,但过程也并不如想象中轻松。
与职场人在企业里当一颗螺丝钉不同,创业者需要关注大大小小的所有事情。
刘小芳告诉商业数据派,创业之后,大到新店选址,小到每种花材的定价搭配都需要她亲自动手。开店前一个月,她还请学会插花教程的闺蜜给自己上课、货比三家地寻找云南鲜花供应商……筹备阶段,刘小芳坦言,“每天都像上了发条一样,恨不得把自己拆成好几份来用”。
而且与打工人领着稳定的工资不同,花店的属性也决定了其收入受到节假日的影响,整体上收入波动比较大。
“每天的进账数目都不太一样,平时一天赚个几百到一千,赶上情人节、‘3.8’节、母亲节等特殊节日,一天最多能进账一万多。”小芳直言,开花店看似轻松,但营业收入不稳定,难以统计平均值,这是不可否认的常态。
更重要的是,在刘小芳开店这段时间,国内正是疫情影响严重的时候,特别是在2022年。“深圳每个区均陆续经历了两、三轮的封控“开不了门做不了生意,但房租还是得交,有几个月每天晚上都焦虑得失眠。”刘小芳提到。
在最艰难的时候,刘小芳也曾考虑过重新回到职场。“若当初继续留在企业当个财务,每个月到手也有8000多,只需要做好自己岗位工作不出错即可。到点下班,也不用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不用和客户讨价还价,相比之下,安安稳稳的人生是否轻松多了?”
但经过反复考虑,刘小芳还是决定坚持自己的选择。“开一家自己理想中的花店,累、充实但内心踏实又快乐”这是她创业后两年来的心声。
这样的坚持显然是有意义的,今年开年以来,市场环境发生变化,经济开始回暖。在刚刚过去情人节,这家年轻的花店迎来了2023年的第一次高光时刻。
情人节前夕,为了提供更多新鲜的款式,刘小芳设计了至少20款不同类型的花束。然后在情人节当天,刘小芳早上5点就来到了店里。开门、选花、插花、捆绑和包装,直到把客订花束全部打包好,时间已过下午2点。
“与往年相比,从花束品类销量对比来看,今年消费者的审美观念有所提高,对视觉效果的偏好也越来越多元化。”刘小芳向商业数据派介绍道。
刘小芳的花束价格在200-398之间不等,均价大概200元左右,这是她面向周边客群做的针对性定价。在这个价格下,如果一天卖出50束花,花店单日收入也突破一万。
刘小芳告诉商业数据派,她一直想要打造的花店,一定拥有着丰富多样的花材、花材色泽饱满,新鲜度高,每种花材的色彩搭配和谐,店内摆放错落有致,这样的花店能给人一种明媚又富有生命力的视觉效果,在这样的空间里,顾客也享受到片刻的放松。
创业路上,竞争对手也层出不穷。近几年,线上鲜花消费平台如“花加”、花点时间”等走入大众视野,并提供每周鲜花配送服务。面对线上对手的冲突,刘小芳认为,实体花店的线下场景依然具有它不可替代的特点,因为线下花店提供了一个与消费者近距离互动、交流以及产生情感链接的空间。
选择离开职场,踏上创业的刘小芳,今年的“金三银四”尽管不需参与各种“内卷”,但创业也是另一条充满未知、荆棘密布的旅程。
*文中受访对象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