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老子》
一、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在学生时代,孔乙己读书堪称刻苦,因为有范进中举的榜样在前,他充满了动力,“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少年读书时”。
孔乙己每天都在追逐凌晨四点的太阳,但是学习方法不对,资质也过于平凡,成绩始终上不去,秀才都没考上。相当于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本都没考上,莫说“211”“985”名校了。
不过,孔乙己依然有上清华北大的梦想,因为他的榜样是范进。范进54岁才中举,自己虽然底子差,但胜在年轻,还有二十多年可以利用。
他拼尽全力,然而一次次考试,一次次落榜,一次次复读。
也有人劝他,放弃吧,找个正当营生,寻个学校教书,再不济种二亩地,做个小生意,赚点儿钱讨个媳妇,老实过日子才是正经事。范进人家是文曲星下凡,能比么?
孔乙己想的很通透,不是文曲星中举,而是中举了便是文曲星。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苦读上,以至于二三十岁的人,对经营生活一一窍不通,成了别人口中的书呆子。
但是,孔乙己并不在意,因为一旦中举,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而且他相信自己54岁之前肯定能中举。
1905年,孔乙己还在复读,大清王朝还在苟延残喘。
慈禧大妈还差3年才能死在工作岗位上。俗话说,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有什么事还得她操心,连个退休生活都混不上。
9月2日,袁世凯、张之洞等六位督抚联名上书,要求废除科举制。
不久之前,日本和俄国干了一仗,要求打破俄国在 中国东北和朝鲜半岛的垄断殖民体系,让日本人染染指。
结果,日本打赢了。
这比前几年,甲午战争中直接被日本打败还让清政府刺激——你打赢我就算了,还打赢了我的大哥。
于是,清政府向西洋学习开始转为向东洋学习。
他们认为,维新变法优胜于自己的洋务运动,主要在于广泛开设新式学堂,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知识文化,没有单纯地着眼于军事武器方面。
那时候,科举成功还是人才的重要标志,极大阻碍了新学堂的招生工作。就像袁世凯说的,“科举一日不停,士人皆有侥幸得第之心”。
比如严复,不得不多次参加徒劳无益的科举考试,直到科举废除后才被钦赐文科进士出身。
科举制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废除了。
这项本意是要给大清王朝带来新希望的举措,带给孔乙己的直接是绝望。已经考上功名的可以享受政府的善后政策,还有官做;应届的年轻同学,还可以投考新式学校,毕业的时候照旧享受功名。
比如詹天佑,后来就被清王朝赐予工科进士第一名,即工科状元。
在班级里,骨灰级复读生孔乙己是一个大写的焦虑。
二
从学校出来,工作是不好找的,能干点儿什么呢?
孔乙己像其他大学生一样,发现平时刻苦学习的课本知识根本不用不上。什么牛顿三大定律、化学方程式、四大名著,甚至茴香豆“茴”的四种写法,统统没用。
而且,他在学校消耗了多年光阴,别人都在用苹果了,他还不知智能手机是个啥,早已与社会脱节。
别人说话都是白话文,流行语,再前卫点儿的还能夹杂几句鼓捣猫呢。他还在之乎者也,多乎哉不多也。
像极了现在某些研究生博士生,他们其实对学术并没有什么追求,只是想在学校躲几年,结果几年躲下来,到了非要与社会接轨的时候,才发现好像已与社会脱节。
所以,孔乙己就业的范围就更狭窄了,好在写字的手艺还在,便找了一份抄书的工作。
客观地说,这项工作很适合他,技术上娴熟,内容也熟悉,都是自己曾经苦读过的书籍和相关书籍,而且不与人打交道,与社会脱节不脱节的也没多大影响。
如果,能好好工作,养活自己是没问题的,下班的时候还能到鲁镇酒店要一碟茴香豆,小酌几杯。攒几年钱,娶一房婆姨,也算是成家立业。
孔乙己为什么不安分工作呢?
可能是心态问题。
他的榜样是范进,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最起码也是可以在鲁镇酒店要一样荤菜,隔踱进隔壁的包间坐着慢慢喝的。
可是他现在只能替人家抄书,抄还是自己最最深恶痛绝的书。
就像毕业的时候,很多学生疯狂的扔书、烧书或者卖书。恨啊,这么多年就是它们妨碍了我们打游戏、旅游、谈恋爱的,现在终于用不着它们的,非得挫骨扬灰不可。
孔乙己更悲催,工作了还要天天看这些书,不光看,还要抄写,能不生气么?
就是这些书害他浪费了光阴,令他与社会脱节,连生活都不会经营,茴香豆要不要记账都搞不清楚。
当年的青丝已经生出了白发,终于忍不住了,孔乙己像被书本折磨多年的毕业生附体一样,笔墨纸砚连同书本,都卖了。
所以,这项工作真的不适合他。
三
有一个问题。
孔乙己读书那么多年,同窗同桌相比是不少的,总有几个混得不差的,可为什么就是没人帮他呢?
除了老师告诉你的封建社会对人的毒害,人人都很冷漠外,就没别的原因么?
其实人性的进化是很缓慢的,千百年之前和千百年之后都差不多,这也是读历史为什么有用的原因。
胖马想,可能是他自己不上进的原因。
就像资助困难学生,善心人都喜欢资助那些学习努力,成绩好的学生,又贫穷又不努力学习,成绩还差的学生,几乎很少有人资助。
孔乙己从学校出来,可能受了刺激,上进心与在学校的时候形成了鲜明对比。
鲁迅说他,好吃懒做。
没有钱,可以自己在家做点儿饭,实在喜欢喝酒,买二斤糯米,做一坛黄酒,也很节约,但是孔乙己不乐意,一定要去鲁镇酒店。
这种感觉,像极了最近热播的《猎狐》中的唐洪,逃到非洲后,在贫民窟里吃外卖盒装的牛排,纸杯子装的红酒,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一定要去当地最好的西餐厅。
唐洪不缺钱,两百万美金在非洲妥妥的一枚大款,但是孔乙己穷。
现在有一个流行词,叫精致穷,大约说的就是孔乙己。
为了维持精致穷,工资是不够的,我们需要网贷,需要花呗。孔乙己也需要,所以不断的偷书卖。但是孔乙己认为这是借:
“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孔乙己的网贷其实也可以像我们一样用钱还,但是还不上。还不上,就要挨打,甚至被打断腿。其实如果我们的网贷换不上,下场也不会比孔乙己好。
混得不好,还放不下身段,死要面子。
餐饮业发达的鲁镇,或许有人介绍过他送外卖或者代驾,抑或后厨的工作,但是他不愿意脱下自己的长衫,嘴里还说着“君子固穷”之类的硬气话,像一个处处都显示自己特别有文化的中年愤青。
孔乙己觉得:“好像所有的人都嘲笑我,都瞧不起我,都不愿你帮我。”
他不知道,比他混的好的同学不是瞧不起他,是瞧不起他不上进。穿短袖的劳动人民也不是瞧不起他,是他自己用长衫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是瞧不起他穷显摆,想在别人那里找存在感。
孔乙己更不知道的是,助人也是一种投资,一种感情投资,所有的投资都讲回报,所以都看投资对象的优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