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远,1986年出生在安徽省长丰县下塘镇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也许,我就是一个命中天然带着厄运的人,在我还没满月的时候,父母因为过不到一块,离婚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亲生父亲。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拉扯长大。在我记事以后,每天都看到母亲在农田里挥汗如雨,在工地上汗流浃背。她给我做饭,帮我洗衣服。夏天,年轻的母亲在太阳地里晒得黝黑,冬日,她本该白皙漂亮的手被冻出了无数个皲裂的血口子。
(图为王远母亲)
在我13岁那年,别人看母亲带着我太苦了,给她介绍了一个人家,母亲带着我改嫁来到宿州。我的继父是一个老实厚道的本分人,由于家里穷,年轻时没娶到媳妇,四十多岁才娶了我母亲。他待我视同己出,在继父家那些年里,是我这辈子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在那个温暖和睦的家庭,我度过了美好的少年和最初的青年时光。2002年,妈妈给我生了一个弟弟,继父一天到晚嘴角挂着笑容,连他那因岁月磨砺而过早花白了的胡子都是快乐的。他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拉着我,说:“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
(图为王远继父)
尽管家里很穷,继父每次赶集,都给我和弟弟买回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爱美,继父经常给我手里塞一些钱,让我买漂亮的衣裳和鞋子。不仅得到了从没有得到的父爱,我也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在我18岁时,跟邻村的一个小伙子肖利相爱了。他人特别好,疼我、宠着我,那时候,我抬头看天是蓝的,低头看水是绿的,风刮到身上都像是爱人的手指。我感到生活向我展开了美好的画卷,我仿佛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图为王远和肖利的结婚照)
20岁那年,我们俩走进了婚姻殿堂。2007年元月,随着儿子肖海诺的降生,我的幸福达到了人生顶点。
2007年9月,在肖海诺8个多月大时,一天,他突然鼻子出血不止。我和老公吓坏了,赶紧抱着孩子赶到镇卫生院。医生用物理方法给他止血,鼻孔堵住了,不料血从嘴巴里流出来。医生也很害怕,催促我们转院去徐州。
(图为肖海诺坐在家门口)
到了徐州医科大附属医院,首先是给孩子止血,然后就是做各种检查。可是,查到最后,却查不出病因。从此之后,肖海诺每半个月就出一次血,每次我们都要跑100多里路,到徐州医科大附属医院给他止血。后来,出血由半个月一次缩短到一周一次,每次看到那么小的孩子出那么多量的血,我在旁边看着却毫无办法,心里就特别痛、特别难过。血液大量流失,不但止血,每次还需要补血和血小板,在经济上压垮我们的同时,精神上我和老公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图为王远)
担心这个孩子不能长大,我就跟老公商量,再要一个孩子。2009年我们第二个儿子肖志豪出生,稍稍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安慰。万万想不到的是,在肖志豪8个月以后,出现了跟他哥哥完全相同的情况,一天突然鼻孔流血不止。一个孩子得病已经搞得我们精疲力尽,一颗心随着一次次病情复发忽忽悠悠、七上八下。现在两个孩子都流鼻血,我感到自己一下子坠入了无底的黑暗中。
(图为王远与两个孩子在吃饭)
我们带着两个孩子,从此踏上了漫漫的求医路。省内、省外,北京、上海,到处打听哪里的医院能看我孩子的病,东奔西走,求医问药,寻找偏方方剂。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会做出百分努力。2013年,我们辗转到上海瑞金医院,通过基因检测,确诊了我两个孩子患的是基因缺陷导致血小板机能不全。医生告诉我们,这个病要想治愈,只有做造血干细胞移植。
(图为王远)
在这之前,查不出病因,我们只有误打误撞,所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每次都是采取止血,输血输板。几年下来,不但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外债借了不下50万,想破天也筹集不到俩孩子天文数字般的移植费用。为了给孩子保命,我们只好延续着老办法,采取保守治疗——止血、输血输板。这笔费用,每年少说也得花十几万元。
(图为王远与两个孩子)
2015年6月份,我和老公带着孩子在徐州住院,因为欠了医院太多的医药费,我就跟老公商量,让他回家借钱,筹集医疗费。临走时,我叮嘱老公:不管借到借不到钱,也不管借多借少,明天一早你就回来。他走后,我就开始了焦急的等待。在等待中,一分一秒都是那么难熬。第二天,整个上午老公没有回来,到了午饭后,我心里着急,预感就不好了,便带着俩孩子离开医院回家。
(图为王远与母亲)
到家推开门,我看到老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床边丢着一只空农药瓶子。我掀开被子,发现老公的尸体都僵硬了。眼前一黑,我昏了过去。醒过来后,我成了一副没有灵活的躯壳,心中的痛苦和绝望无法用语言表述。我们说好的一辈子,你为什么撇下我独自离去?我发疯一样抓挠着老公的尸体,一次又一次哭昏在他的尸体旁。
(图为王远)
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崩断了,爱我的人没有了,再看着两个病重的孩子,我再也无力带大他们。我心如死灰,决定随老公而去。但在离开世上之前,我决定要好好安葬老公,短暂的人生,他活得不易。
(图为王远)
命运并没有因为老公的离去就会停止对我的折磨,逝者已逝,残酷的现实不相信眼泪。就在老公下葬的路上,我的小儿子志豪突然发病,血流不止。看着殷红的鲜血不断从我孩子身体里流出来,我一下子醒悟了:如果我死了,我幼小的孩子谁来照顾?他们的病谁给治疗?我放下伤痛,回头看着村邻们抬着的老公的棺材,抱起儿子回到医院。
(图为王远与小儿子)
人们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老公去世不久,我母亲因为伤心过度,又愁两个小外孙的病,走路分心摔断了腿。她怕花钱,硬是不愿医治,导致站不起来,从此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图为王远母亲)
我孩子生病后,继父本来就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但为了挣钱给俩外孙治病,远赴新疆打工,新疆的工资比当地高,一去就是六七年。后来年龄大了,人家不再收留他,继父回到家里,常常看着外孙自责:人老不中用了,不能为孩子分担压力。说着说着老人就抹起了眼泪。他出不了远门打工,张罗着租了村邻几亩地,种菜种粮食,拉到集市卖钱给外孙治病。钱尽管不多,但继父的爱,激励着我,让我看到了人间真情,给了我坚持的信念和力量。
(图为王远继父)
还有弟弟,为了赚钱给我孩子治病,在外打工,每个月拿到工资就第一时间转给我,为外甥的医药费尽最大的努力。看着弟弟瘦削的身躯,每天在工地干着繁重的活计,我的心里真不好受。人家像他这个年龄,正是坐在大学课堂里的天之骄子。而他,就像继父,被我们拖累,过早地品尝了人世沧桑。
(图为肖海诺与外婆)
在求医路上,在病痛折磨中,我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他们知道心疼我,看到我的不容易,有一天晚上,肖海诺拉着我的手说:“妈妈,你为我和我弟吃的苦,我们都看到了,你放心,你对我们不离不弃,我们都记在心里呢。你养我们长大,我们陪你变老。”听了儿子的话,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好久。孩子的话,让我感到温暖,也感到慰藉,我不管为他们做得再多,那一刻,我都觉得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