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北京户口的人:有人成功跻身5% 有人还需要再等10年

10月15日10点13分,北四环外一家互联网公司大厦里,熙熙攘攘的员工挥举着工牌和健康宝从门口接连涌入,谁都不想迟到。张洋洋站在大堂,如往常一样疏导人流秩序。“滴”一声简短的微信提醒音,“出来了,你查了没?”妻子发来一张微博截图。标题写着:“共有6034人拟获得落户资格,#北京今年积分落户名单公示#”,他心里一揪,啊,是今天。

出生于1978年的张洋洋是一家上市公司行政部人员,主要负责一些办公室管理的工作。有点忐忑,也有点期待,匆忙回到工位,张洋洋打开电脑,从收藏夹中调出那个熟记于心的网址,输入身份证号,屏幕右下方的数字显示时间:10:19。去年,他距积分落户的最低分值只差0.58分,900名。尽管差距不大,但今年出台的新加分政策仍让他紧张很久。毕竟,“职住城六区外可加分”的政策不一定又让多少人冲到了前面。

随着网页一屏屏下载,鲜红色的四位数积分排名跳出来,15xx。张洋洋长呼出一口气,“妥了!”他终于成了北京人,户口认证上的。张洋洋是幸运的,在来到北京的第20年,成为通过积分落户获得北京户籍的18058人之一。以101分的积分,跻身5.1%的“胜利者”队伍——在他的老家河北,这相当于高考时“211院校”的录取率。三年前,北京开始推行积分落户政策,以科技贡献、专业技能、在京时间等为考核项,计算非京籍人才的“积分”,积分达标即可落户北京。对于北京822万常驻流动人口(2015年统计数据)来说,北京户口,终于在“想都不敢想”的虚无中,露出一丝可抓住的光亮。出生于1985年的卓星也希望成为那个幸运儿,可是连续申报三年,她仍在扮演分母的角色,且距离终点的路程依旧漫长。在今年申报的12万人中,她卡在中间——6万5千余名。每年只有6000多个落户名额,不考虑半路冲出“加分超车”的人的前提下,她拿到北京户口,至少还要再等十年。

在过去的13年里,这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姑娘,一直在折腾,为了户口,也为了让孩子留在身边、享受更好的教育资源、获得更低的高考门槛,她11年不敢更换工作,产假不多休一天;贷款、筹借、将房产二次抵押,用尽各种金融手段陆续在北京、燕郊、天津买房,不错过任何一个落户的可能。

如今,卓星有两个孩子,一女一儿,可以凑出世人眼中的一个“好”字;在北京及周边拥有“三套房”。怎么说,都称得上一句“人生赢家”。但只有她知道,自己近乎“砸碎了骨髓。”“真的是负债累累,压力特别大。”坐在咖啡厅的卓星摘下眼镜,用手使劲搓了搓脸,白皙的脸上满是疲惫,她刚刚给小儿子吸完母乳,从公司的母婴室赶来。

进京者

12年后,卓星还记得第一次进入北京的画面。月季,满眼都是盛开的月季。红的、黄的、白的,到处都是。22岁的卓星趴在公交车的窗边,看着路边那些忽闪而过的月季,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此起彼伏地闪着光。

这是她在老家想都想不到的画面。在长白山深处的山沟里长大,裹上臃肿的棉袄,从刚刚开冻的土壤里,一镐一镐地,刨出玉米根儿,这是生活留给她最深的印象。那时生活里唯一的亮色就是一盆月季,是从邻居奶奶那里剪一段枝条扦插成的。

她一直摆在自己屋前的窗台上精心照顾着,浇水、施肥,大地冰冻前搬进屋,开春回暖了再小心地搬出去。如此,这棵月季能回馈给她三、五朵花。可是到了北京,大朵的月季却彷佛野生一般,怒放在马路、街角、房前。

“这儿太好了!”就是在那个瞬间,卓星动了想要留在北京的念头。读大学前,她走到最远的地方,就是从出生的村子,步行翻四座山,到县城上高中。班车也是一种选择,可是车费四元,她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只有十元。

同村的孩子们大多初中没毕业就回家种地,或者去上技校——学点挖煤的“手艺活”,是大家公认的“有出息”。卓星家是村里的“异类”,姐弟两人全在读书。

即使家里地不多,每年秋收留下口粮和种子,就没什么结余了。村里人常来唠嗑,“把女孩儿撤下来吧。上完学不也就是嫁人吗?”可是卓星爸爸只沉默,人走远了,他便安慰一句女儿:“你想念,我就供,哪怕砸锅卖铁也供。”卓星知道,父亲不想让他们姐弟俩走自己的老路。

当年,作为家中长子,父亲高中没上完就被撤了下来,“为弟弟妹妹省学费”。卓星曾见过父亲的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的是他从小学到初中的试卷,一摞摞叠得整整齐齐。时间太过久远,卷子的边角已经被老鼠啃得斑驳。但每收到交学费的通知,卓星还是很不安,她很怕这一次交学费,家里就真的要砸锅卖铁。

自己的前路自己规划,从初中就开始寄宿的卓星,在村里人眼中“主意贼正”。她很小就明白,要想离开这个地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考出去”。高考结束填志愿的时候,班里同学大多报了省内学校,她不,北京、内蒙古、云南、新疆……几乎是比照着地图填志愿:“我要出去看看”。作为村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卓星并没有得到太多祝福。

说得简单的,撇撇嘴:“有啥用?”有的还有理有据:“那电视广告里全是计算机班的广告,还有必要专门学这个?”卓星不这么认为,“既然铺天盖地都是计算机培训广告,那不正说明这个专业有前途吗?”大学临近毕业,老师劝大家:“刚毕业找工作不要挑三拣四,有单位愿给机会,就要把握住。”卓星觉得自己足够优秀,没必要屈就。

学校附近公司组织校招,她看都不看,自己一个人跑到网吧,在网上投简历,她要去机会更多的地方。20多岁的卓星很幸运,还没毕业,就接到了一家北京公司的录用通知。最初公司想获得一个免费劳动力,提出:“你还没毕业,这段时间没法给工资。”她不同意,据理力争:“找工作是一个双向选择,你要觉得我行,可以选择用我。

我也觉得你行,所以你们打一个电话,我就一个人来了。但是你不给我报酬,我没法生活,这样的话,我宁愿不要这个机会。”“我也能去北京了!”终于谈定了薪资,挂上电话,卓星兴奋极了。一个可预见的美好未来,似乎就在不远处。

可以落户吗?

“可以落户吗?”第一家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卓星推开老板办公室的门问。“办不了。”老板面无表情。这家位于北四环民宅里的公司,没有进京落户的指标。卓星只能将户口从学校迁回原籍,但她没死心。“可以落户吗?”跳槽到第二家公司,卓星仍然是第一时间到人力资源部提出一样的问题。

她心里想,这家上市公司的规模足够大,也许有落户指标吧?人力资源部的同事递给她一张A4纸,上面列着“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奖人,国家自然科学奖、国家技术发明奖、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二等奖及以上奖项的主要获奖人”,“近3年累计自主投入5000万元以上(含)或近3年累计获得7000万元以上(含)股权类现金融资的创新创业团队”……没看完这张资质说明的介绍,卓星就明白了。

这指标是给高管以及金字塔尖的人准备的,与自己没什么关系。2008年的北京,整个儿被奥运光环笼罩着,街头巷尾都是“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的旋律;四环路上,贴着奥运五环标志的专用车道;书店都设立了奥运专柜。城市的样貌变化快,有人吐槽:“出差一个星期,家门口的房子就变了样。”

奥运之后的北京,明显地人多车多。仅仅2008年到2009年,北京的人口就增加了60万,从2009年2010年,车辆增加了70万,北京市区早晚高峰的拥堵路段,一条接一条变红。2010年9月17日,北京创造了同时超过140条路段拥堵的纪录。

此时落脚北京的80后卓星,已经再没有机会体会张洋洋那一代的从容。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人,普遍于千禧年前后来到北京, 只要是中产或小康家庭,基本都在房价数倍飞涨前,在城六区内外买房置业。

如果是工作在华为、BAT、央视、联想这样的名企,后来在积分落户的算法规则下,都能取得100上下的分值。 相比2001年来到北京的张洋洋,卓星晚了7年。

这7年的时间,意味着卓星需要付出更昂贵的成本,换取相似的生存条件。通州的一间地下室,是卓星来到北京的第一个落脚点。房间不到十平米,刚够放下一张床、一个衣柜。屋里潮,衣服挂在门边,怎么都干不透,漏水也是家常便事。

小半年,姨妈借给她的行李箱上,生满灰绿色的霉菌。买房、扎根,是卓星最直接的想法。不过,计算机专业的理性思维,也让她看到房产带来的机会。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经济低迷。除了亚运村附近,北京各区的房价都有回落趋势,而外地人还在大量涌入,卓星盘算:“买房,可以扎根在这儿。

哪怕不留下,这儿的房子应该也是好卖的。” 当时,弟弟正念大学、父母靠地吃饭、未婚夫观念有些保守,客观上卓星买房的念头,就只能是个念头。2011年,从同事口中,卓星了解到北京新的《工作居住证》制度。拥有这个证的人,子女入托入学、买房购车、创业评职称,能享受跟北京市民同等的待遇。

按照公司要求,工作必须满一年才可申请报名,卓星在获得资格后,马上去报了名。一边排队等资质,卓星一边观察房市, “前一天是8500元/平米,后一天就是9500元/平米。”一套房,几家人同时看,现场就涨价。“你出52万?我出55万,你卖我吧!” “买房吧,就算咱俩不结婚,这房子最终也是你的。”卓星近乎恳求地游说未婚夫。这一年,为遏制房价过快上涨,北京实行“新国八条”,被称为史上最严“限购令”,非京籍在京购房需缴满5年社保。刚刚来到北京3年的卓星,就成了被限住的那一批人。

这一次,卓星体会到了身份差异。曾经改变她生活轨迹的优异成绩,可以靠努力获得;提高生活质量的工资收入,可以靠努力挣得。可想要获得一个身份,一个资质,只能等。未婚夫经常安慰卓星,“房价会降的”, “要不,我们回老家买个房子?” “回老家买,房子是便宜,可是也卖不出去!”卓星不同意。那时,卓星和未婚夫一起租住在北五环外的一间一居室,这个40多平米的房子也一度给她家的感觉。

精于厨艺的男友变着花样做饭,她也陆续添置起桌布、靠垫这些家居用品。但“房价会降下来的”情形,并没有发生。租金的飞涨,却成了这对年轻情侣常常面对的问题。1600元的月租,续签合同时,房东忽然要求每月涨价700元。“我们不住了不行吗?”收拾东西、打包、准备离开,下楼发现,贴在中介落地窗上的租房广告,已经没有低于2500元/月的价格。

《工作居住证》发到卓星手上的那天,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墨绿色的封面,不到十页,第一页上,贴着卓星的照片,盖着“北京工作居住证证件专用”的钢印,发证机关是北京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

让卓星安心的,是注意事项中的第二条:“持此证者,不再办理《北京暂住证》,同时在购房,子女入托,入中小学等方面享受北京市民待遇。”卓星差点从工位上跳起来,几次三番搁置的买房计划,必须重新提上日程!约中介,看房,买房,老公想挑一挑阳台、厨房、层高,统统被拒绝,“别挑了,再挑啥都买不起了!”

最终,卓星用60万的首付,140万贷款,25年的还款期,买下北京昌平一处总价约200万的房产。一套无电梯的顶层小两居。

买房,买房

这时候,孩子来了。“这孩子也是挺挑的,你的条件不好,不安排好,她就不会来。”卓星有几分得意地笑。作为胎儿的妈妈,卓星又开始了作战计划---依靠工作居住证,孩子可以视同京籍,在北京上小学、初中,但高考,需要回到户籍所在地。

“高一让孩子自己回老家读?”“这么小的孩子,舍不得……”“我陪她一起回去读高中?”“我的工作怎么办?”“只高三回去?”“肯定跟不上!也考不好。”从怀孕时起,很多个夜里,卓星在心里这样自问自答。

有一晚,她想起自己高三那年,班级里转来了一个在北京上学的女孩,因为没有北京户籍而不得不回户口地高考。那个女生和当地孩子是看起来很不一样,人机灵、外向,新年学校组织一个半小时的晚会,她一个人主持全场。卓星心想这就是女孩子应有的样子。可是,这个女生考试时,成绩怎么都拉不动。

一年时间里,根本追不上整天刷题做卷子的“卓星们”。“非京籍”,对在北京的外地孩子来说,就像一个越念越紧的紧箍咒,直到高中的时候,被打回原籍。“不行,得为孩子的高考再搏一搏。”

可以买房落户的燕郊,第一个落入卓星的眼中。燕郊地处河北,与北京通州只有一河之隔,距离北京的CBD中心国贸30公里。在这里买房的,除了投资客就是刚刚落脚北京的外来年轻人,连接北京城区和燕郊的主要公交线路共有9条,每个工作日早高峰,睡眼惺忪的上班族,站在公交站牌下排成长队,开启一天的“跨城”生活。因为没有与住宅匹配的公司与商业体,燕郊一直被称为北京的“睡城”。自从北京“国八条”的严苛限购政策推出,燕郊的房价便应声“起飞”,从3000元/平米的均价、一度攀升至近2万元/平方米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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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上想是不是“高位接盘”,手头只有5万块的卓星,红着脸打通了求助弟弟的电话。“弟,我不为投资,就是想要个户口。为孩子要。真的特别想要。”“中国的房子不是住所,背后绑定的是一套资源和福利的价格。”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何晓斌说过这样一句话。

卓星看中的,是燕郊的房产背后代表的河北高考资格。河北的高考分数线并不比其他省份低,但在燕郊,孩子可以一直在北京上学,课外补习,就算是高三那年回河北,也是在北京隔壁,“起码一家人还能在一起”。就在兄弟支援、燕郊的户口还在办理途中的时候,卓星又听闻了可以买房落户天津的风声。

天津,作为直辖市,考生基数小于河北全省,更重要的是,天津拥有南开大学、天津大学等重点高校。卓星打听了,花3.3万买一张“天津人”的集体户口,只有两年有效期,两年内不购房,户口将毫无意义。来自北京的购房人似乎总能掀起一轮购房风。价都不讲,掏钱就买,这是卓星在天津买房时看到的场景。

曾经两次“高位出手”的卓星,等不及再四处筹措资金了,她通过朋友找到金融圈的熟人,将正在还贷款的北京住房抵押给了银行。2017年,位于天津南开的学区房房本下来后,她将孩子们的户口都随自己迁到了那间30平的小房子上。拿到理想中的Plan B钥匙,稍稍松了一口气。“都说有多大地基、盖多大楼,别人都是地基盖楼,我啥都没有,纯靠杠杆盖楼。”卓星说。

解不开的结

积分落户的起头,是在2016年。8月,北京市制定出台《北京市积分落户管理办法(试行)》,2018年4月正式启动申报。刚在天津结束一场买房战役的卓星,第一次看到了北京户口的希望,尽管微乎其微。

她抱着“即使是陪跑,我也要看看多少分”的念头报了名。第一年,得到68的分数——在91.3的分数线面前,差了将近7万人。以这个积分排名,起码得等10年。十年后,自己刚好45岁。卓星算过,政策要求满45岁后,就要开始逐年减分。再考一个硕士研究生呢?本硕之间有 9 分的差距。“靠提高学历加分”算下来像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考研究生,得把工作辞掉,工作辞掉了就没办法交社保,连续7年的社保断了,连下次报名积分落户机会就都没有。

而且,工作辞掉了,工作居住证也就随之作废,小儿子还不满两岁,没有工作居住证他将来上学怎么办?这个结,紧紧勒在卓星的脖颈上,但她还是不想松,“我是属蜗牛的,就算慢慢爬,不爬到最后绝不放弃。”为了户口,卓星的肩膀上,已经扛了三套房产的贷款,以及银行抵押利息。每个月,她家需要还款25000元。每天一睁眼,就欠下银行833元。她随身有一个小本,细细记着家庭的每一笔支出和工资结余。卓星的女儿今年6岁,单眼皮、小圆脸,外貌和口味都很像她,母女俩都爱吃榴莲。

几十块一只的榴莲,不是这个负债家庭饭桌上的常见水果。女儿偶尔说“都好久没吃了”,才给她买一小块。今年的双11,卓星的购物车里装满了全家老小的必需品:米面油、抽纸、小孩棉袄、过冬围脖……这个35岁的妈妈给自己唯一买的“剁手奖励”,是一条99块的银链子。

小时候,她爱好文艺,尤其是画画,受限于乡村家庭的经济,这些业余爱好最后都成为了遗憾。她曾想过,“要让女儿德志体美劳全去学学,啥班都去体验一下”。可一个课时费,动不动成百上千,这些计划也得向后延了,“美术以后有机会再学”,体育特长“等孩子长大一点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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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5日,是北京积分落户公示的日子。在无数个积分落户的微信群或者QQ群,“为了孩子”这四个字时常出现。

即便是一路顺风顺水的张洋洋,在拿到户口的那一刻,也不觉得这户口跟自己有啥关系,“都是给儿子弄的。”在北京生活了17年的老刘,是另一个幸运的人。拿到户口的时候,他人已经在杭州。两年前,他跳槽到阿里海外事业部,先广州,后杭州。入职前,他跟公司反复确认,自己无论被派到哪个城市,北京的社保一定不能断缴。

和他同一批申报的同事都没能拿到指标,老刘的“弯道超车”来自纳税多的加分项。北京最新积分落户导向指标,近3年连续纳税每一年在10万元及以上,可加2分,最高加6分。看到名单时,老刘恍惚了一秒,在北京17年,买房购车结婚生子,交了少说也有一百多万的税,“这就算承认我了?”他发了一条朋友圈:终于,在我离开北京两年后拿到了北京户口,配图是自己97.21的过线分。

朋友们嘻嘻哈哈,点赞评论一圈恭喜恭喜,其中也有几个相熟的北京土著朋友。他们曾插科打诨时跟老刘开玩笑:要户口这儿玩意到底有啥用,要能卖钱,我早就卖给你了。老刘笑着骂回去“别放屁”,心想:要不是为了孩子,谁稀罕呢。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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