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初,一夜之间,他在D音意外走红——授课视频点击量达到了2000万次,粉丝更是涨到500万。
接着,他入驻自媒体平台,诙谐幽默解读唐诗的视频,让他一下成为大V和多平台签约作者。
随后,他的“网红教育”被人民日报点赞:红得正能量。
如果说90后和00后最想当的是网红,那么这个50后,已经实现了他们的愿望。
但一年后,他说,不想红太久,他其实想归隐,想静静地写书。
说完后,他却开始四处走穴,卖自己的书,播自己的视频,疯狂捞金上千万。
于是,大批粉丝纷纷粉转路,骂他大失文人风骨。
当他很坦然地说出,“我的妻子得了癌症,药品很贵,花费很高”时,很多人又路转粉。
而那些真正喜欢他讲课的人,始终一如既往地支持他:这老头幽默得很,他火了是个意外,也是必然。
是的,这个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老头,被短视频捧红后,背后的人生才被人们一点一滴地挖出来。
哇,原来戴建业老师这么倒霉。
一直痛苦的童年
这位日后的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这位写了80多篇学术论文的老头,小时候却是个怕读书的调皮鬼。
戴建业,1956年出生在湖北麻城的一个小山村。
虽然两三岁时遇上了大饥荒,但戴建业真正的磨难不是饥饿,而是读书。
因为父母前面的一儿一女夭折了,加上叔伯无子,等到小戴出生,他成为了三家人的掌上明珠,自然被寄予厚望。
父亲望子成龙心切,性子又特别急躁,于是小戴的噩梦开始了。
戴父十分好脸面,认为字就是人的脸,天天逼着戴建业练字,写不好就一顿毒打,最惨时连饭都吃不进。
字还没练好,父亲又让他背乘法口诀。
当他还没弄明白3加7是怎么回事,就要去背3乘7等于几。
因为不理解,只靠死记硬背的他,总是记了后面,忘了前面,越背越烦,越烦越难记。
为了背这个乘法口诀表,戴建业不记得自己挨了多少骂、遭了多少顿打。
他只记得,如果可以选,宁愿自己是一只狗,在练字和吃粪之间,他肯定立马选择后者。
虽然年过半百后,戴建业理解并原谅了父亲,但父亲教育的方式,一度让他十分痛苦。
所以,当选择成为一名传业受惑解道的老师后,他决定摒弃这种教育方式,让学生先爱后学。
最后,他做到了。
他的学生不限于课堂上,全国上下都刮起了一股“戴建业魔性诗词风”。
看戴建业讲解唐诗的视频,第一次都会莫名其妙,第二次则会哈哈大笑,第三次连夸秒秒秒。
丰富的面部表情、手舞足蹈的肢体动作和独一无二的“麻普”加持,让他的课风靡整个网络。
很多成人纷纷感叹:如果当年的老师像戴老师这样教,我的诗词就不用背得这么辛苦了。
然而,这位大家眼里“别人的老师”,刚开始时差点因为这特别的“麻普”错失三尺讲台。
戴建业的“麻普”,深深地印证了这句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一直被嘲笑的普通话
戴建业上学时,压根就没学过普通话,小学到高中的课,老师都是用麻城方言教的。
等他上了大学,才发现自己像个外星人,说的话别人根本听不懂。
入学后的一次春游,戴建业走在前面,发现一处美景后,他立刻喊后面的同学们:“快来,这里最美丽!”
班长笑着问他:“你在说什么?”
戴建业大声重复一遍,班长止住笑,满脸疑惑地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其他同学在一边哄然大笑,都在笑话他土得掉渣的方言。
后来,他才知道为什么班长听不懂,因为“这里最美丽”的“麻普”是这样念的:“lè lì jì mìlì”。
大学四年,戴建业的“麻普”始终成为同学们的笑料,舍友李建国同学,更是天天拿他开刷。
每天晚上,李建国就在宿舍摇头晃脑,背着手,学着古人背诗,用的却是戴建业独特的“麻普”:
“下面,诗一首——刘禹锡《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fā),乌衣巷口夕阳斜(xiá)。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gā)。”
看着李建国等人笑得直不起腰,戴建业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心情好时随他们去,只是心情糟时非常难堪。
普通话不标准,在生活中可能只是笑话,在工作面前就是一只“拦路虎”了。
戴建业读的是华中师范中文系,毕业后就是一名中文老师。
实习时,尽管备课十分充分,戴建业还是栽倒在了自己的“麻普”上。
只要他一开口,台下的孩子们就哄堂大笑,无不笑话他那一口方言的普通话。
一名学生家长直接找到班主任投诉:“如果还是这个小戴上课,我家孩子明天就不来上学了,我女儿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结果,实习结束时,其他同学的评语都是“优秀”或“良好”,只有他得了个“合格”。
这严重打击了他的自尊,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导致他对自己彻底失去了自信,即使研究生毕业后,当他走上讲台还是腿抖得厉害。
更打击的还在后头,当他回到母校教书时,只上了一堂课,学生就要求换人。
领导找他谈话,因为他的普通话不好,考虑调他去搞行政。
眼看这辈子与讲台无缘了,戴建业发起了狠,当面顶撞领导:“我的普通话不好,那你怎么能听懂?”
但对别人发狠,倒不如对自己发狠。
严峻的事实把戴建业逼急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普通话讲标准了。
不成功便成仁
为了让别人听懂自己的普通话,更为了能实现站在三尺讲台的愿望,戴建业买了一台便携式收音机,天天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每次听广播前,他都要提前把原文标上拼音,先自己私下反复诵读,再跟着广播复述,天天如此。
两年后,再也没有人说听不懂他的课了,相反,学生渐渐喜欢上他独特的“麻普”,课堂上时常传来阵阵掌声和笑声。
再过几年,戴建业老师的课,已经是座无虚席、一座难求了。
但即便如此,每当讲完一个问题,他都怕同学们没听懂,于是习惯性地问:“听懂了没有?”
久而久之,这句话便成了他改不掉的“口头禅”——“听懂了没有”。
后来,当他成为“网红”时,他不住地感叹:“我滴个天,想不到,我的麻普这么受欢迎。更想不到,从东北到海南岛,都听懂了我的普通话。”
这个头发已发白的老头,笑容可掬的脸上,藏不住往日深深的自卑。
因为自卑,他曾逃离热闹,独自一人钻进浩瀚书海里,和那些伟人对起了话。
咦,原来伟大诗人李白和杜甫,也是两个超级倒霉鬼。
李白以为自己是仙胎加持,自命不凡,却被唐玄宗“赐金放还”,赶出了皇宫。
到了洛阳,李白遇上了小迷弟杜甫,杜甫就跟着大哥,从河南跑到了河北。
中途又遇见一个倒霉蛋高适,于是三个人一起“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
哈哈,戴建业在唐诗中脑补出这么有画面感的一幕,把他们搬上了讲台,立刻引起哄堂大笑。
只是,这些笑声不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佩服:戴老师太有趣了!
从此,他的课总是伴随着笑声,笑着笑着,就把那些刻板严肃的学问,化成了接地气的段子。
这才是戴建业想要的教学——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他曾深受父亲死记硬背教育的毒害,把读书写字当成酷刑。
走进唐诗宋词后,他才发现古诗词是有灵魂的,需要和写诗的人进行互动,才能接收到他们真正想要传达的信息。
只有把书中的知识读厚了,再把它们掰开了、揉碎了,用简单易懂的俗话讲出来,同学们才会对那些已故千年的伟人感兴趣。
哦,原来他们也是平凡的人,也个个倒霉过,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疯狂和浪漫。
于是,戴建业懂了,自己那倒霉的前半生和他们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倒霉的人生
如果说李白和杜甫倒霉,那么苏轼的人生,可以说是“多么痛的领悟”。
苏轼临死前,留下名作《自题金山画像》,凝练地概括了一生曲折悲惨的遭遇: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苏轼一生命途多舛,却始终豪放豁达,积极乐观地写下许多不朽名作,让戴建业深受启发:
也许我们不能改变命运,但可以选择面对困境的态度。
戴建业的父亲一生想要突破平凡,生前看儿子无望,最后郁郁而终。
而戴建业脱离父亲的“高压”教育后,竟然对数学开了窍。
高一时,在县城举办的数学竞赛中,他从两千多名的参赛者中脱颖而出,夺得了第三名。
如果当时有文理分班,戴建业会毫不犹豫选择理科。
可是,人生总是阴差阳错,就像苏轼所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高三时,戴建业从书上抄了几首诗,改了几个字,获得好评后,偷偷寄给当地的报社,发表了出来。
他尝到了出名的甜头,便立志要当一名诗人。
当年,他的高考成绩,已经超过了北大的录取分数线,但因为不公布分数,他只报考了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
结果,上了一个学期,他一首诗都写不出来。于是,他找领导要求转数学系。
但那时候的大学,哪有转专业这一说,他便想到了退学。
母亲一听自己的儿子要退学,马上扬言:“你小子要是敢退学,我就跳到池塘淹死算了。”
数学是什么鬼,肯定不如母亲的命重要。
于是,戴建业便索性研究起了文学,学起了古诗词。
直到遇见了李白、杜甫和苏轼,他才发现自己的不幸,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与古人混熟后,戴建业把他们拉到了现实中,作为自己人生模板的参照:
人,可以倒霉,却不可以放弃。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是人生最大的意义。
活着的意义
今年武汉封城,困在家中、闲得发慌的人们,却看不见戴建业直播幽默搞笑的讲课视频。
后来,人们才得知,戴建业的妻子得了肺癌,就诊的医院,离华南海鲜市场,只有500米。
那些消失的日子里,他一直陪伴着妻子,给她讲起很多从前的事,完了摸摸她的头,轻轻地说:“宝贝我爱你。”
这些肉麻的话,结婚近四十年来,他从来都没有讲过。
等妻子睡着后,他才拿起书本,开始写各种讲稿,开始写自己的书。
然后,这个在抖音迅速火了一阵子,突然接受不了名人效应,想要归隐的“网红”,开始四处走穴。
这种有失文人风骨的行为,让很多人粉转路。
但他坦然地说:“那些天,不到凌晨两点,我都睡不着。妻子的药很贵,一瓶就要5万多。”
从前,他以为人生的意义很大,大到要为世界而活;如今,他才发现人生的意义可以很小,小到只为身边的人活着。
人,首先得活着,才能去追求快乐和价值。
从妻子的患病中,戴建业更多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和坦然:人生既无常,我何不坦然处之。
于是,我们看到,这个曾经想要换掉身边人的老头,当他满口笑容讲起妻子的时候,眼里有了爱情的味道。
如今一切喧嚣质疑,都貌似尘埃落定,戴建业如坐过山车一般,历经被捧上神坛、拉下神坛、又被捧上神坛的起起伏伏,他也明白了,所有的这一切都如云如烟。
正如苏东坡所言,“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他懂了苏轼,也懂了自己,活着不是为了那些虚妄高光的时刻,而是无数个平凡的日常:有趣有爱有家,一书一茶一屋。
. END.
【文| 野百合 】
【编辑|毛毛雨 】
【排版 | 毛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