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开学之前,我便听说过阴松。
大概在每个群里,绝大部分人都是在潜水,加了群之后就再也没点进群来看过消息。但也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坚持天天发言,活跃气氛,给群增加一丝生机。阴松就是这么一位热心的网友同学,活跃在曲师大的各个新生群,帮助其他新生解决开学前的问题。每次我点进群里去搜罗信息,总会看见阴松言简意赅的发言。
阴松以某推出在上个世纪,但至今在中国仍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日本特摄剧形象作为头像,并且自制了大量该形象的表情包。在各类表情包,尤其是在盛行以萌宠为素材的今天,他的表情包在各个群里都显得独树一帜,不落窠臼。当然也因此结交了许多朋友,横跨文理工三专业,遍布曲阜、日照两校区。
我那时也在四处寻找同专业的同学,以求开学之后多少有个照应。见到阴松的备注自然见猎心喜,又觉得这人热情善良,心术端正,可以交往,欣然加了好友。后来又分到一个班,就理所应当的每天和阴松在班群里混的风生水起,风骚一时。并因此和志伟熟络起来——后来成为我的一个舍友。三个人和其他同学一起聊起天南海北的奇闻异事,畅想着开学之后的生活,分享着从鲁西北的德州到鲁东的青威烟三地风俗,也是一时热闹,言笑晏晏。
但是在开学之后,我与志伟兴致冲冲地来到松的宿舍,却不敢与松相认。因为站在我们面前的阴松,和网上照片里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我原本认为阴松是和我一样的五短身材,有负“山东大汉”的刻板印象,但是阴松在照片里生的白白胖胖,现实生活里则有潘安之姿,孟光之风,芳姿玉立珪璋。问起阴松可是等到了他的舍友,阴松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用带着点鲁西北方言口音的普通话笑着说:“你们快别问了”。见此情景,我和志伟才确定眼前站的是阴松。说这话的原因也是简单,只因开学前分完宿舍的那个晚上,班里的同学都迅速找到了舍友,可是阴松发动他在各个群里认识的朋友,却依然没有找到自己的舍友,只能每日在班群里失魂落魄地例行公事般来句:“有没有231宿舍的?”而我和志伟认识的早,又迅速找到了另外两位舍友,自然以此来每天和松开玩笑:“今天的阴松找到他的舍友了没?”
很快阴松就和我们宿舍的其他两位同学混熟了,所以在军训期间常常五份迷彩服从北公寓里鱼贯而出,列队上学。打饭时买五份不同的菜混着吃,既满足了口腹之欲,同时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节约粮食,也算是一举多得。放了学去买零食饮料也是买五人份,兑着喝。常常五个人,在深夜里长歌竟夜,把水言欢(宿舍里不让喝酒),也曾共同填表,夜半不眠。在周末闲暇的时间里,从阳台拖进来四个行李箱做桌子,五个历史系的骚人围坐在一起打扑克,同时评论诗画、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户侯。论语载:“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阴松和志伟的唱歌也是一绝,不仅可以驾驭从下里巴人到阳春白雪的诸多题材,还可以瞬间从靡靡之音切换到钧天广乐。在和其他高校的宿舍连麦同唱时,我只能唱点从军训中学到的军歌,但是他俩往往一开嗓便可以引得屏幕对面的宿舍尖叫连连,使对方瞬间从深夜昏昏欲睡的状态里转化到亢奋,并且使对方心甘情愿地交出“话筒”,任由俩人纵横捭阖,穿云裂石,响遏行云。
初入大学,总会有众多不懂的地方。似乎在我以往的学生生活中也有这种情况。在学期刚刚开始时往往激情澎湃地制定了详密的计划打算大展宏图,却发现无事可做,什么都没有学,什么还都不会。但是待到学期过半,学业任务堆积如山时,又早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懒散中磨去了棱角,或是将激情发泄到其他方面,留给学习的只剩下一个精疲力尽的躯壳;或是只想着过好每一天的得过且过,将烦恼抛之脑后,却成了抽刀断水水更流。但是阴松不是这个样子,在结束军训,正式上课的第一周里,当别的历史系学生还在新旧石器的诸多人种中苦苦挣扎时,阴松就跑去了数学系,并和数院的同学们一同听了好几天的高等代数。起初我们并没有闲情雅致去关心在数科院会学到什么,也不曾去问。直到有一次我们看到从综合楼走出来的阴松。只见他春风拂面,一见面便和我们讲述了他在高代课上的所见所闻。问其所学何物,只见阴松先是一愣,然后摆出一副深思的样子:“我就记得老师写满了四块黑板,至于学得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根本没有听懂。”
起初我们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异常,五个人一起呼啸着去了二餐吃完饭后便回宿舍准备自习。但是时间一长又觉得有丝丝不对,为什么再也不见阴松像前几天一样说要去听高代了呢?后来我们才从数学系的同学们那知道,那天阴松在听到老师宣布课间休息后提起书包转身就走,在满教室同学们惊讶的眼神中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丝毫没有看见数学老师那变得古怪的脸色。从此我们都不好意思路过数科院的楼。
人生总有许许多多的奇迹,生活中的巧合有时令人不得不怀疑命运的存在。阴松和他们的相遇似乎也是这样。几个在新生群里相识的伙伴,在开学之后也多混成了自己院系的风云人物,平日无事时小聚一下,嬉笑怒骂,自成文章。妖女娈童,肆无忌惮,风流少年,鲜衣怒马,我有时跟着阴松蹭过去,也算是受益颇多。畅是数科院的一朵花,平日里若是上街便是“光鲜亮丽”的代名词。我也曾经在新生群里和她交流过,但是当我见到真人时还是有些手足无措。阴松又是不同,我本以为能在报道那天先见他一面,但是阴松借口已经出去和其他人见面,赶不回来。报道那天整个曲阜城的宾馆已经一间难求,我还记着出去找房间住下,便也没在意。直到开学后第一次遇见畅我才知道那日阴松究竟去见了谁。小小的一块手机屏幕,连接起两位素未平生的人,并且相识相知,意气相投,从此更可能会在工作生活中相扶相持,这种在十几年前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如今正在变得平常。我有时在想,如是高考题稍微变动变动,可能来曲园的将是另外一群人,而我们这些人或许有个更高或者更低层次的大学可以去,但是该是此生都不会遇见,甚至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有这样可以和自己交谈到这么开心的人。
在古典诗词中,我们习惯于把风拂过草木时发出的声音称之为“骚”,又赋予“骚人”可以泛指“忧愁失意的文人”的用法。而阴松为人处世往往有趣,因此有时我也称其为“骚松”。又因为念的是历史学(师范类)专业,我们有时也称呼阴松为“阴松老师”。阴松老师有三大爱好,但无论做什么,总是掩盖不住他“阴骚”的本性。那日下课下的早,我一人来到二餐打算提前把午饭吃了,但是却在门口遇见了阴松。既然遇见了那就一起吃吧,我走到窗口那点了饭,转头问阴松打算吃些什么,却看见阴松在二餐里的小卖部那点了两大碗的方便面。就坐之后,阴松老师向往常一样拿出手机,可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笑着问道:“你这是咋了,不对劲。”不对劲本是阴松用来评论人物的口头禅,后来转染给了我们整个宿舍的人。原本以为阴松能回来什么金句,却不想我隐约听到了一句“都不是她。”我吓了一跳,本想再问个究竟,却看到阴松和无事人一样笑道:“某人放我鸽子。”
“这算是什么事啊,咱们先吃饭吧。下午你们再聊。”我连忙转移话题,心中不禁好奇阴松老师过去的故事。但又觉得刚才仅仅是幻听。等我再将头从鸡排中抬起来时,发现阴松老师又和平日里一样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点动。
“没事了吗?”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不对劲,我能有什么事啊。”阴松老师鬼魅一笑。接着放下手机,埋头于两大碗方便面之中。
后来的阴松老师消极了几天,宿舍也不串了,脸庞的胡子慢慢变得茂密起来,一双眼睛晃动着忧愁的目光。我甚至有几次晚上去水房打水时还能看到他坐在早已空寂的楼梯上长吁短叹,全身隐藏在黑暗之中,只有“紧急通道”指示牌发出的幽暗的绿光照在他的裤腿上。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手机已经暗淡下来的屏幕,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近乎颓废的气息。正当我们担心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又在一天放了晚自习后看到了阴松老师满面红光地和一名姑娘牵着手走在系楼南边的林荫小道上,神采奕奕、春风得意。
我原本以为前几天的颓废模样只是阴松在成长路上比如会经历的感情问题,现在的他已经恢复了平常,可那天晚上听到阴松在宿舍里和高中同学打电话的聊天内容时,我才发现阴松老师的罗曼蒂克史远远超过我的想象。然而当我想要进一步一探究竟时,阴松老师只是风轻云淡地来了一句:“往事如烟,何必再留念。”
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们也许会在一瞬间直冲云霄,肆意人生,或许会在一瞬间跌落谷底,心灰意冷。这个世界太过于复杂,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会左右我们的一生。我们无法预知我们生活的未来是否光明,但是我们却可以过好现在所经历的每一天。能在曲园遇见这些有趣的灵魂,是我一生的幸运。
曲阜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2020级国学班 焦睿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