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同一幢楼,收到消息的时候我正坐在校医院的心理门诊,医生正在问我有没有什么禁忌症,要给我开左洛复(一种抗抑郁的药)。 十分钟前医生问我有没有自杀倾向。精神恍惚的某一天,我从洗手间的窗户看到了外面的蓝天白云、还有红色的楼,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知道跳下去会是什么感觉。
六个小时前情绪崩溃到嚎啕大哭,脑海里再闪过那两个字,但是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也不会那么做的,所以再控制不了自己估计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吧。 五个月前在学校心理咨询中心接受了两次线上咨询,那会儿还只是睡眠障碍和焦虑,没有发展到抑郁的程度。情况好一些,每次做完咨询都会好一些,然后又陷入另一轮情绪中。
我不说,没人知道我脑袋里住着一只怪兽,事实上我身边也的确没人知道,顶多觉得我脾气有时候暴躁,但我自己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有时候那个怪兽是真的在疯狂(我还不知道它最疯狂会做出来什么,我尽量)。 有很多事情,永远都会有各种事情各种困扰,除了导师还有课题、工作、家庭、人际关系等等。
单人间就意味着没有室友,没有人看到你深夜惶恐、不安、焦虑、崩溃的样子,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独处。我自己一直挺喜欢住单人间的,但有时候室友还是很重要的存在的。 小时候妈妈会用行动告诉我,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后来我才发现,就算解决不了问题我也可以哭,边哭边寻找解决的办法,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在长辈的眼里,博士是一顶高高的帽子,大家想当然对你赋予不一样的期望,认为你的发展无论如何都比那些本科生好。实习的单位里,领导会因为你博士身份高看一眼,也会因为你欠缺的情商而暗地嘲讽。
当前博士生与导师的矛盾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心理问题,也不再是正常的师生关系。
在马克思政治经济学里,资本家雇佣工人赚了一百万,尽管工人作为价值的创造主体但他不会把利润全部分给工人,而是满足工人基本生活所需后取走所有的利润一方面扩大生产另一方面就是改善自己生活。
反映在当前国内科研,博士生导师将学生招进来后,大部分因为评上教授没有职称压力都采取放养的态度,但是工作时间不会因为放养而减少。一个博士一个月导师只需要给一千多的工资就能完成课题项目或者横向,这种高等廉价劳动力为导师创造价值后没有相应的报酬,反而因为毕业压力而受制于人,所以选一个好导师远胜于学校。
无论国内高校再怎么扩招,博士生数量增加,论文sci跃居全球第一,也改变不了国内博士堪称心酸的生活,许多文科社科博士一个月补贴才2000出头,理工科因为横向项目会多一些。除此之外,博士生长期一个人工作科研面临生理和心理上压力,又缺少有效的沟通媒介,且没有退出机制。
她的寝室离我在的地方很近,她住的是学校单人间以至于死后长时间没被发现。我从来不会怀疑每一位在学术上有追求而毅然踏上读博路的勇士,但会惋惜这条路上正在遭受挫折而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个体。
与其将责因推到个人抑郁症,倒不如教育部着手改革国内导师制度,加强学校和学院的监管体系,增加退出机制降低沉没成本,提高科研待遇,改善师生关系,但凡做到一条每年各学校也不至于有这么多指标。
同时
原生家庭比较贫困,父母长期忽视,很早就有抑郁倾向。性格老实,又能干,读博期间老师压榨过甚,逐渐发展为重度抑郁,自杀前一年依靠药物才能入睡。八月份心态崩溃回家治疗但收效甚微,而且在家期间老师仍然发派很多任务。本来安排九月初复诊,但她没有去,而是直接逃回学校选择自杀。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她读博。
本来不想写很多的,但是很多人并不相信,所以我写的详细一些,也让后来人引以为鉴。
她家在鲁东一个村落,父母文化程度不高,上面有个大她十岁的哥哥,父母生她时已近四十。在她出生之前她家有个养鸡场,家境殷实,但她出生没两年因为疫病直接破产,尤其当时计生工作很野蛮,因为家里没钱交不起罚款,所以执法人员三番五次搬空她家,砸掉搬不走的东西。后来她妈妈实在受不了这种生活,准备半夜离开,她哥哥抱着妈妈的腿哭着求妈妈别离开,最后妈妈心软才留了下来。这些事都成为了她心理阴影,也让她将这些痛苦归咎于自己。这是抑郁症的起点征兆。
高中时期她的学校很严格,学校四楼以上窗户都用铁丝封住,这样的学习生活自然谈不上什么惬意。这时候还有家人和同学陪伴,但也发生了一次喝农药事件,还好当时她喝的不多,又是有机磷。我才知道阿托品除了散瞳以外还有拮抗有机磷的作用。
高考后,她哥哥参加工作已有一些积蓄,那是她第一次出省,她选择了广阔的草原。至今她仍乐此不疲地讲那个牛粪烤羊排,从马背滑到马屁股再从马屁股滑落,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神奇。
大学的上床下桌给了她很多困扰,运动能力奇差的她第一个星期就摔骨裂了,瘸了半个学期。这半个学期她几乎就靠着馒头过活的,尤其是当她还想着给家里省钱。但是偏执也给她带来了好的成绩,所以学院希望她能帮帮最后一名,那是个一整年挂九科的奇葩。
通过接触她发现这个奇葩其实学习并不差,理解能力甚至超过多数人,但他异常讨厌考试,所以从不复习,甚至弃考。当然都还比较幼稚的他们并不能改善彼此的缺陷,反倒是因为两个人都喜好杂书而成为了朋友。在大二他们顺利走在了一起。大学四年,他带着她各种偷懒,放松,这四年,可以说是她人生中最轻松快活的时间。
毕业之后,她被保送到浙大读直博,他辗转几地后回到家乡。两人异地,但是他坚持天天和她视频,因为只有这里她才能发泄自己的苦闷。
她是导师带的第一个博士,导师发现她能保质保量完成分配的每项任务,就用能者多劳的借口给她安排一大堆的实验,当时天真的她每天工作十四五个小时,就因为老师很喜欢她,夸奖她。一年过去了,她开始在视频里哭泣,反复说着我以后不搞科研了好不好,科研怎么这么累啊。
人总是会成长的,研三的时候她发现周围的同学工作量也很大,但都比她少不少,同一个导师的硕士,日常工作可以用清闲来形容的时候她重度抑郁了。几次看病,都是药物为主,也并没有安排心理辅导,收效甚微。
研四,再傻也品出味道的她学着偷懒,但是这一年又有了新的事情。导师的亲戚也来到了浙大,她被导师安排替那个亲戚做实验。这还好,毕竟她前三年就把自己毕业所需都做完了。但她带的师弟则刷新了她的认知,脸上写着我就是来混文凭的学弟,罔顾一切她的要求,而且一有麻烦就找她来处理,看她如同看老妈子。这也罢了,大不了躲着你。但读研总是要交毕业论文的,这学弟竟然想要她的数据。她自然不答应,甚至第一次和学弟发了火。但学弟转头求助导师,导师康得他人之慨,为了保证毕业率大手一挥便将她辛苦多年的结果给了学弟。
在和男朋友的视频中,她又吐露了自残的意向,男朋友赶紧同知她哥向导师请假治疗,导师也怕担责任,自然应允。回家之后她仍然睡不着,导师却又发来一堆任务。她觉得真不公平,问导师我的毕业论文您改完了吗?一年前就拿到论文的导师仍然没有准确的回复。
男朋友怕她父母有代沟不会照顾人,把她接到自己家里,这几天她开始能正常睡觉了,他们看了电影,吃了特产,去景区放松一下,当男朋友认为她趋于正常之后同意她回校,但哪里知道这只是她爆发前的平静。他说新房已经买好了就等装修,她说沙发要布的,不然猫老是抓破,就这样两人分别。
九月七号晚,她离开了这个充满痛苦的世界,不知道是否带着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