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中,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今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逼迫着我们重新看待这个世界,重新去认识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我也有此感受,这场灾难,对每一个人的价值观都产生了一些修正。
疫情期间,原来很多被认为重要的事情,似乎没那么重要了,比如面对面的课堂。如果把时间拉回到一年前,任何一所学校都不会接受线上教学的模式。但是今天呢?年初的疫情将所有人隔离在家,学校也不得不选择线上授课的方式延续教育。
几个月过去了,我们惊讶地发现,原以为困难重重的线上教学,由于技术的进步,逐渐被世人所接受,甚至一跃成为主流的教学方式之一。那个我们曾认为不可或缺的面对面课堂,也不再是无可替代。
由此,我联想到延期的高考,如果疫情没有得到有效控制,高考取消也是很有可能的。但这样我们就不能生活了吗?当然不是,我相信大学的录取依旧会照常进行。
再将眼光放向国际,三分之二的美国学校已不再把SAT(美国高考)作为必须提交的成绩。由此看来,这个无比重要的考试,可能也没那么重要了。
但与此同时,很多被我们忽略,被认为不那么重要的事情,开始反噬我们。在疫情期间,很多学生没有被病毒夺走生命,但却选择了自我结束生命。
原因不尽相同,有的是来自家庭的压力,有的是亲子关系破裂导致抑郁……这不禁让我对学校的功能进行反思,如果有学校来作为情感缓冲地带,如果有艺体课来释放学生的压力,那他们的生命是不是就能得以挽救?
杜威曾说过,教育即生活,学校即社会,教育是生活的过程,而不是将来生活的准备。今天的学校,不应仅仅是一个上课考试的地方,更应该是一个促进学生身心健康发展的重要场所。
过于系统化,是教育最大的风险
学校之于学生,提供的是教育,更是学生在这个阶段的生命质量。他们应该是快乐的、有意义的、有信心的,而不是沮丧的、压抑的、备受打击的。这些都是学校教育千百年来的基本概念。
可为何还要靠灾难来提醒我们这些问题?为什么百年前已经提出的概念,到今天也没有几个学校几个地区敢说真正做到?为什么我们的认识和我们的行动之间总是有一些差距?
有人提出,这是因为教育已经出现了内卷化现象,由于教育资源的匮乏,每个受教育者需要像陀螺一样,不断抽打自己,让自己“空转”,这导致竞争处于一种非常低的水平,每个人从竞争中获得的收益也在减少。
但我并不认同这样的观点,正因为教育资源的匮乏,我们才更应该积极行动,探索新的教育路径。比如,石油资源是有限的,所以我们积极去开发新能源。
教育何尝不是一样?如果我们真的能够探索出一种好的教育即生活、学校即社会的实践方式,将生活中的点滴变成教育的题材,资源匮乏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既然内卷化不是教育的真正问题,那什么才是呢?可能我们都有一种精神逃避,我想起《肖申克的救赎》中提到的一句话:监狱里的这些围墙很有意思,一开始你讨厌它,慢慢的你习惯它,到后来你发现你可能根本离不开它,这过程叫做体制化。
对于教育来讲,我认为过于系统化才是真正的风险。我们在教育本质之上创造了很多的名词和概念,以至于想去反思本质的时候,都被这些所创造的概念阻碍了。
比如,如何评价一所学校的好坏?国内学校一般看“北清率”“特级/正高级教师数量”,国外学校一般看“师生比”“生均面积”。它们都试图通过这些数据,来证明自己是一所好学校。但这些数据真的能反映学校的教育内容和教育价值吗?答案是否定的。
再比如,普通高中的定义。义务教育,是每个人都必须参加的、成为合格公民的一个教育过程。职业高中,则要求为某一职业培养拥有技能知识和操作技能的人才。
普通高中呢?百度百科说,普通高中是高级中等教育学校的范畴,它不是中专,不是职高,不是技校,是我国9年义务教育结束之后,更高等的教育机构,上承初中下启大学。维基百科的表达似乎更真诚一些,它说普通高中的学生主要以升学为目的。
如果这就是对普通高中的定义,那就不应该诟病学校以高考为主要导向,因为这就是它的价值与使命。但实际上呢?高中阶段的学生已经年满16岁,可以进入社会工作,在法律上也跟成年人没有太大差异。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孩子放弃工作的机会,去上一所价值并不清晰的学校呢?
所以,我在这里强调的是教育系统重建和教育价值创新。因为需要教育发生的场所,所以有了学校;因为要进入学校,所以有了选拔性的考试。随之而来的是教育逐渐固定化、系统化。
今天,我们谈论教育创新,我认为最好的创新就是回到原点,重新构建教育系统,这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也是每一个教育工作者的责任。
重建系统,从培养学生的自主意识和行为开始
如何重建?其实并不难,我们只需要出于对好教育的理解,心无旁骛的真正去做就可以了。我所了解到的潍坊昌乐二中就是这样做的,学校有几千人,每个班级里面也有五六十人,班额并不算小。但是,他们也会在班级里进行探究式学习、面对面的小组学习以及开展大量的劳动教育内容。
也许学校并没有培养出特别多的北大、清华学生,但是它依然在做着自认为好的教育,获得了当地老百姓的认可,我认为这是非常有价值的。
回到今天的主题,回到我所在的北大附中开展的一些尝试上。我们认为,重建系统,要从培养学生的自主意识和行为开始。首先要明白,人只有在选择中才会为自己做出决定,才能培养出自主意识。
基于此,学校借助线上学习的东风,要求老师将学科资源颗粒化,形成学习任务卡片,根据不同学生的需求和特点来定制和设计。但光有选择是不够的,如果没有让学生承担责任与代价,提供再多选择也只会是一种浪费。
所以,每个学生需要在系统内设定自己的目标契约。这些目标可以无关考试、无关分数,而与个人发展相关。在目标基础上,学生需要提出达成后的权益与需求,也要告知未达成后愿意承担的责任与后果。
目标契约的形成,将家长、学校、学生三个主体真正平等的放在一起。学生可以表达对成长的需求、目的,学校可以提供帮助,家长也可以把对孩子的要求,通过契约的方式约定出来。
同时,学生需要把自己的行动以日常化的形式呈现,老师提供相应的指导。如此一来,目标契约不仅仅是一张纸,还将学生的行动和日常生活结合在一起。只有这样,才真正做到尊重每一个学生的自主意识,他的自主意识也才能在这样一个框架当中去萌发。
今年是北大附中成立的60周年,在与返校校友的交流中我发现,每一个校友都在学校中收获了他们认为重要,对自己一生都有价值的东西。因此,我很荣幸学校至今仍在坚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教育,也期待在未来,与更多的学校携手,实现重建生态,重构价值与系统的使命。
刘慈航
北大附中教育集团校长助理
来源|本文整理自作者于第七届中国教育创新年会演讲
编辑|刘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