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问题、找兴趣、变魔术|跟大佬学学习

大概是上次搜杨振宁教授的时候,B站以为我喜欢物理,于是不断给我推送相关内容。刷到梁灿彬老师的时候,引起了我好奇心——“B站同学们业务水平也太高了吧?广义相对论、李群代数都这么高的点击量?我就不信了,他们能听懂?难道是……讲得非常思路清奇?”

在这一系列问号的驱使下,我点开了李群李代数那课,听了20分钟。

你好,再见!

等等!就在我要关掉视频的时候,发现旁边推荐的视频

这一听我乐开花,这才是我想找的目标嘛。今天要聊这位大佬——梁灿彬教授。

从澳门到广州,

有兴趣而不得

梁教授1938年出生的,那是战乱第二年,他们全家搬去了澳门。

3岁的时候,家里人找不到他了,以为走丢了着急到处找,结果在广场变魔术的人群圈圈里面,找到了蹲着看魔术看呆了的他。稍稍大一些,家人还带他看了英国魔术师在澳门的表演,从此,在澳门,他找到了一生挚爱的事业——变魔术

如果他生在当今,加上他不错的家境,或许故事就这样发展下去了:因为一直喜欢魔术,家人给买书、练习、看演出、表演,说不定就成为一名魔术大师。如果是这样,故事有可能就成了他父母的故事。

建国后,他跟着家人回到了广东读初中,随后考上了著名的广州广雅中学。梁老师说自己高中三年,没有对任何一门科目产生过兴趣,但是学习成绩是保持的,学好习之余,或者说学习搞好的目的,是为了能有时间私底下练魔术。痴迷到什么程度呢?那时候资源少,书店买到一本魔术书,可没有私密空间练习秘技,于是他每天去厕所练,也练到了可以在班里晚会表演的程度。

高三报志愿的时候,班主任问他报啥专业?他问有没有魔术专业。

当然没有。

他也喜欢画画,经常跟一位同学一起画,可没有同学画得好,他就说那报美术专业?那同学说,你画那样还报美术呢,我都不敢报。好吧,连续两个专业都被否了。

身为物理老师的班主任说:我觉得你物理学挺好的,你要不报物理吧。

梁灿彬说,好那就报物理。

报哪所学校呢?他觉得班主任人特别好,出于对当老师的崇敬,他报了北师大物理系。

人的发展是具有时代性的他当时八成是明白自己魔术梦破灭了。但后面的故事让我思考,其实时代“错”了,并不是时代错了;本来个人与时代,就是捆绑的共同体,倘若把责任推给一方,另一方也难以成为真正的自己。

北师大的学习生活,

是寻找兴趣的过程

高中毕业,他跟同批广东新生坐火车去北京上学,发现这北京火车上乘务员的普通话,他们这群孩子跟听外国话似的,会说普通话的学生也不多。到了学校,学分最重的那门课老师是东北的,一口东北话,更是影响了他听课效率。梁老师对自己认知很清晰,他说自己是个智商平平的人,但认为智商有不同的方面(就是我们常说的多元智能),他说自己虽然总的智商很一般,动手能力极差,方向感等于零,但是语言方面的智商比较高。所以,大一的任务是,学习普通话。

他有一套关于学习的“梁氏观察”,认为每个人学一样东西的饱和值不同,比如学语言,从不会到会大概都是1到2年能行,但是因为饱和值不同,出来的效果就不同。他的语言饱和值高,普通话讲到没人听出来是广东人,他妹妹长得跟他一个脸儿,在北京也待了几十年了,但一开口就知道广东人,饱和值太低,想练好也高不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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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就跟孩子们学乐器学体育一个道理,所谓的“天赋”,某个层面讲也是饱和值不同而已。郭靖看起来笨,但学武功的饱和值师傅们一看便知高,虽然灌得慢,但总灌不满,久而久之武艺还是很高强的。有的人看起来机灵,饱和值太低,一吃就打嗝,便达不到师傅们口中的“可造之材”的标准。但是公平在于,每个人都有自己高饱和领域,或者比较高饱和的领域,不要怕自己天生废材。

语言关过了之后,梁老师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学习兴趣。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物理作为终身兴趣,有些慌,特别是说上课还是听不懂,觉得难,可听到同学们下课路上讨论,却说课挺简单的,好家伙,他就更慌了。

于是一直想一直想,一直在想怎么找到终身兴趣,突然在大一下学期,他有了一个灵感,或者说计划——他计划把他遇到的还没搞懂的物理问题,太多的教科书疑问,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抠,抠懂一个算一个,打算都抠完了,再谈有没有兴趣的事情。

第一个问题抠的是关于离心力的问题,说为啥一根绳拴上石头转,石头飞出去是因为离心力,那不是切线方向吗,后来才弄懂这是惯性离心力。等他抠到100%懂以后,心情是兴奋的,喜悦的,继而开始有拽着同学给他们讲的欲望,不分享出去就难受。他同学听他讲之后发现说,哎你怎么讲的这么好,通俗易懂,理解的比我们深。他才恍然大悟,啊,原来他同学下课说课挺简单的中的“简单”,跟他认为的简单不一样,他认为的“难”和同学们的难也不一样。

后来的教学过程中,他发现很多学生,说自己最大的烦恼是没遇到过什么问题,什么都懂,但就是提不出问题。梁老师说:“这是因为你‘懂’的标准太低了。

“懂”的标准太低,给自己盖章“达人”的标准太低,就发现不了所在领域更有趣的更独特的问题。我想这是我们身边的通病,就如同梁老师下面这张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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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标准定在踮脚够到的上线,而不是弯腰碰到的下线)

他讲,物理学里面的力、热、电、光、原五个大块,你本身会的知识可能是图中绿色曲线那样,这里多点那里少点。你觉得自己都懂了,是把标准定在了下面那根水平直线上,觉得都学过,都会点儿,只是提不出问题而已。你要是把标准定在上面那根线,才会知道自己缺在哪里。

我认为这跟木桶理论不同范畴,木桶大多指整个人生领域,可以路痴可以动手能力差之类,不怕,多元智能呀。但是你学一个领域知识,领域内各种成分技能,不能有明显短板,给自己定的难度太低,不会的就归咎于没兴趣没天赋,那么这个了领域就无法深入,实在太可惜。

总之,梁老师从大一末开始抠问题,把每一个自己疑惑的点,都抠出来。毕业以后,退休以后,都在抠问题,碎片时间都在想他当时在抠的问题。说上课的时候有时候他认为老师讲的不好,他也不找老师问,就自己抠,抠明白后发现比老师讲得要透彻。他认为,这个习惯是使得他一生有点小成就最重要的好习惯,并因此得到了许多意外收获。

比如,他原本毕业留校教授的是电磁学,但是因为把电动力学、电工学、无线电电子学中在他“问题意识”清单上的问题都抠过一遍,当学校教学改革的时候,要求老师多电合一讲成一门课,平常老师都是只教一门,他在台下暗爽,心想自己可以讲,半推半就地就去讲了,因而被学校发现了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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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去美国的机会是因为他动荡年代自己偷学了点英语,选访问学者的时候就占了优势。而43岁才出国的他,如果没有这门习惯性抠问题的“自我点金术”,怎么可能攻克出国后几乎全新的英语、微分几何,乃至广义相对论“三座大山”的学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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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抠问题的习惯作为往大脑冰箱里塞东西,你想做菜的时候,冰箱里得有存货。我觉得吧,这就是爱琢磨啊,只是把爱琢磨养成习惯,确实需要一些方法论上和契机上的推动,而不能说是仅仅指望孩子天生爱琢磨。

当然了,梁教授爱玩魔术,也暗示了他爱琢磨的天性,可我想,这种天性每个孩子都有,他的只是没被“打击”掉而已。

梁老师的学习经历告诉我们:

1、如果你一直想自己的路是什么,路就一定会走出来;

2、问题是要自己一个个抠的,不是必需要老师一个个讲的;

3、懂的标准定得高点,定在翘脚够到的高度,而不是弯腰碰到的高度;

4、stay hungry,stay foolish的道理,在梁老师大学经历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兴趣层次三级跳

50年代刚刚大学毕业,遇上了60年代动荡年代,他作为一名青年教师,怕浪费了时光,给自己计划了一些事情做。比如学英语、练魔术、学画画,正如他前面提过的,都是他从小一直喜欢但“无用”的事情,是一生没停止学和练的板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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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课过程中,小画儿是随手就能画出)

另外在这十年做的事情里,有一项很有趣。原本他说自己动手能力极差,但是作为教电磁学的老师,光会讲原理太不接地气了,正好被派到了机电厂,他发现周遭村里有很多坏了的电动机,于是申请修理电动机,村里写信感谢北师大,于是传开了,越修越多,越修越顺手,给电动机写了很多“病历”,最后形成了他第一本书《三相鼠笼电动机修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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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教授说:会电磁学的专家不少,懂广义相对论的教授也有,但是,您们看看我写的书,从《电动机修理》跳到《电磁学》,那是从修理工到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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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从《电磁学》跳到《微分几何入门与广义相对论》,这三级跳在国内找找我独一家!

当然梁老师是调侃说笑,但是他把三本书像打扑克牌一样的piapia打出来的样子特别可爱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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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教授的故事告诉我们,即便高中找不到兴趣,大学随便选的专业,其实也都是冥冥中注定。

你说他高中随便选的物理专业,是不喜欢物理吗?如果是真的明确不喜欢也不会报,比如他肯定不会去选测量这类需要方向感(他明确智商极低的方面)的专业吧。既然报了,就是可能还挺喜欢,只是还没上升到挚爱的领域。同样,初当老师的时候选择以电磁学来讲课,是有偶然性的;出国深造选择广义相对论做方向,更是领导说这个领域院里没人弄,他才(被迫)去学的。一切都是看似随机,实则注定

回国之后,他一直站在讲台上,或许没有在研究领域有更高的收获,但是把最高深却又基础的知识传播给无数学子。至此,我明白了为什么在B站上,北师大这门广义相对论课程这么高的点击率,虽然我听不懂,但它确实是物理系学生最好入门的相对论课程。据学生介绍,梁老师的广义相对论是世界上少有的本科就开课的课程,美国一些物理优势学科的高校,都没有给本科生开课。而这门课在北师大有5个学期的学时,着实为想要致力于此的学生打下了牢实的理论基础,避免学生们到了研究生阶段再二度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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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插播小八卦,1985年霍金来中国,都是梁灿彬老师他们接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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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搜狐报道《霍金首度北京之行》https://www.sohu.com/a/230023413_79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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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暗线与明线

在梁老师的人生经历里面一直有条暗线,得益于他保持了那样一种求知求学的琢磨劲头,因而暗线或明或暗从不曾消失,45岁以后才渐渐明朗。梁老师的经历给我的感觉是,他不费太多精力去跟社会大环境的极端较劲,简单点就是不犯矫情,反而在这条隐线中慢慢攀登,柳暗花明。

一切他曾经抠过的问题都没浪费,全都用在了专业上;曾经发生兴趣自学的语言和画画也没浪费,全都用在了教课上;甚至3岁就明确了的魔术兴趣,也没有因为大环境令他无缘成为专业魔术师而荒废,在美国时,甚至靠这个手艺加入了国际魔术家协会,借此比周围中国人更加融入了当地社群,广交善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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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八仙过海”的魔术,从50年代玩到现在)

他的一生就如同他挚爱的魔术一样,你认为是从修理电动机到广义相对论的偶然,其实是从不曾放弃【抠问题】的实践经验一点点形成了精神指引。只是魔术是3岁就明确,而后练习一生;物理教学是一生练习,43岁才开始明确。

可晚点又有什么关系呢?真的会错过什么吗?在梁老师身上我看到的是慢慢获得。当下浮躁又着急的我们,想想我们如何对待自己的人生志向,想想我们如何期待孩子们的所谓“出路”……再回顾梁教授的故事,对照思考,或许可以映照出新的萤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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