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上车来车往，但把街边小屋的玻璃门一关，外界喧嚣就与这个小世界无关。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周日，沪青平公路上的一家照相馆内书声琅琅。一位七旬老人、两个十岁上下的孩子，一张折叠小方桌成为课桌、一张白纸当做黑板，这是一个被打印机、几台电脑和摄影道具包围的小课堂……而梦想，正在这个15㎡的房间里萌芽！
老人叫顾璠，现已73岁，曾在一家企业担任副总工程师，退休后已连续四年免费为航一六社区里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开小灶”。和老人面对面的是隔壁水果店商贩的儿子李响（化名），在附近一所小学读三年级，因为英语底子差，一直在这儿补习英语。过了没多久，李响的新同学陶亮（化名）也来到了照相馆，因为最近面临期末考，陶亮的语法还不过关，便过来蹭课。
“你明天在学校吃午饭吗？这句话用英语怎么说呢……”虽然年过七旬，顾璠上起课来却精神十足，讲到一些关键点的时候，他还借助饱含激情的手势提醒学生注意。他的声音温柔亲和，脸上常挂笑容，有时发现学生在课上打哈欠，他便用风趣的话语善意提醒他们，孩子们觉得他儒雅随和、平易近人，都称他为“爷爷老师”。
从考27分到获校长奖学金
顾璠门下像李响这样常来的有3位学生，而像陶亮这样蹭课的也有3位学生。一到周末或是放寒暑假，有些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虽然没有坐在校外补习班的教室里，却能在“爷爷老师”这里享受到特别的关心。检查作业、复习、预习、重点突破，每次80分钟的课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李响的姐姐李欢（化名）是顾璠的第一个学生。
“老师今天在家长会上告状了，英语只有27分，你怎么学的？”2016年的一天，顾璠像往常一样到水果店买菜，无意中听到了李欢母亲对她的数落。看着李欢泛红的眼眶，顾璠心中觉得很不是滋味，便走上前和李欢母亲赵女士搭上了话。
没钱上补习班，家长没能力辅导，孩子英语底子差……心情平复后的赵女士诉起了苦。“好在我学过几年英语，帮你的孩子补补课吧。”看着赵女士有点迟疑，顾璠解释说：“你放心，是免费的！”
赵女士同意后，顾璠把李欢叫到了跟前，考了考她的英语水平。几个问题下来，顾璠心里一沉，因为面前的这个女孩连“I、my、me”都分不清。在被问到是不是真想学好英语的时候，李欢用力地点了点头，顾璠当时就想，一定要把这个孩子教出来！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第一堂课，顾璠先从字母表教起，怎么读、怎么写，每一处都教地非常仔细。刚开始，李欢发音不准、分不清大小写，顾璠就陪着她一遍遍读、一遍遍记，久而久之，李欢的英语水平有了起色。李欢状态渐佳，顾璠便决定让她“从走到跑”，开始教她一些基础的语法知识，并积累更多词汇量。
李欢入门后，和同班同学的水平还是有点差距。有一天，她突然和顾璠说：“我感觉自己有点进步了，但班上同学还是嘲笑我英语不好。”而顾璠说的一句话，让李欢一直记在了心里：“不要在乎别人说你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你对不对得起你自己！”
这件事后，顾璠注意到了李欢的自卑，他考虑让李欢在打牢基础的同时，超前学一点课本上的内容，实现“弯道超车”。这种方法很奏效：从连续答对几次老师的提问后，李欢的积极性和荣誉感被激起来了。
她越学越有劲，还带着复习的状态去上新课，每次都能及时发现自己的不足，第一时间补齐短板。通过“弯道超车”，李欢从走到跑再到跳，六年级就学完了初一的内容，120分的考卷考到了110分。
李欢是顾璠的第一个“教出来”的学生。
因为不能在上海参加中高考，李欢去年9月被送回安徽老家读初中。基本上每个星期，李欢都会给家里和“爷爷老师”报喜：
“我当上了英语课代表”、“我英语考了全班第一”、“我现在总成绩已经进入班级前十了”、“我两次获得校长奖学金”……
今年暑假，李欢回到上海便找到了顾璠，急着让他讲讲高中才会学到的从句。
“我是幸运的！谢谢爷爷老师！”现在的李欢，再也不是那个连“I、my、me”都分不清的女孩了。正是四年前的那个偶然机遇，为她打开了梦想的大门。
“我一定会考上好高中的！”这是李欢对家人的承诺，也是对“爷爷老师”的承诺……
热心肠的爷爷老师
顾璠年轻的时候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成为一位“爷爷老师”。能够快速进行角色转换，一方面是因为他以前在老年大学摄影班有过授课经验，另一方面是因为年轻时候积累下来的英语底子：他是66届的高中生，接受过完整的教育。之后上山下乡，每天干完农活，他也没有放下英语学习。分配工作后，由于工作性质，他大量研读外文资料，英语水平突飞猛进。
“我们那个年代，读书远比金钱重要！”在顾璠的课堂，他一直为孩子们灌输着“读书才能改变命运”的理念。
“没有人天生就学习不好，我要让他们‘弯道超车’！”
“这些孩子将来是要读大学的，怎么能让英语拖了后腿！”
不管这些孩子以前的基础如何、悟性如何，只要是学生他都尽全力去教。不仅仅是英语这一科，只要孩子需要，语文、数学他也一并辅导。有些孩子来不了店里，他便拿起教具上门。他觉得，外来务工人员为这座城市做出了太多的贡献，而他们的子女配得上这份关爱！
顾璠很喜欢“爷爷老师”这个称号，孩子们的笑脸成为他晚年生活中最大的快乐，“尽管我这边只有6个孩子，但只要他们以后能成才，我就成功了！”现在，李响已经从以前的英语成绩班级倒数几名，一跃到了班级前三；新来的陶亮上完第一节课后便豁然开朗，还拿着课上“爷爷老师”手写的教案回家研读；还有的学生不仅进步很大，而且成绩还稳定在较好的水平……
孩子们取得的种种成绩，让顾璠感到很骄傲。他不禁想起曾经新闻里、照片里看到的大凉山，那边的孩子连上个学都要爬天梯，学习环境非常糟糕。回到上海的他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虽然不能去那边帮助他们，但我们能帮助眼前的人，这也是对于社会的一种回馈。”
水果店里的母亲
赵女士至今还记得，四年前数落完女儿后的那阵哭声。听到哭声的那一刻，她突然回忆起这些年打拼的一幕幕场景，脑海中又闪过老师的话和孩子的成绩，这让她有些气愤；但她又因没有能力辅导孩子的学习而感到愧疚。
“如果不是顾老师无意中撞见了那一幕，也许两个孩子的成绩不会有那么大的进步。”和赵女士交谈的过程中，她提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真的不好意思”。
这句“真的不好意思”，是对顾老师说的，因为他连续四年不取分文。
赵女士每次都想给点钱，顾老师说什么也不收。“每次他都要强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赵女士笑了笑，又继续说：
“他说我们赚钱不容易，应该帮我们一把。能遇到这样的好心人，是我们这样一个普通家庭的幸运！”
“小孩子争气，我们大人也要争气！”看到两个孩子成绩都有了起色，赵女士和丈夫便愈发不敢懈怠，丈夫每天早上四五点就已出门进货，而一天中，他们也要一趟趟为顾客上门送菜。
“我们是卖菜的，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走我们的老路。希望他们以后读一个好大学，在上海发展，用行动改变命运！”
还是一个普通的周日，那个15㎡的房间里依旧书声琅琅……顾璠看着孩子们奋笔疾书的模样，眼神里满是欣慰和期许。可欣慰和期许后，他的内心又翻涌起一些感慨：
顾璠现在最担心就是自己的健康状态，但只要身体条件允许，就会把这件事一直做下去。
或许他教的6个孩子是幸运的，但上海和他们有类似经历的孩子还有很多很多。他想帮助更多的孩子，却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小了，他希望有更多的热心人士能够加入进来，在外来务工人员子女成长最关键的时期，帮孩子们一把。
他曾目睹过一些学生对学习非常抵触、一心想着回老家赚钱的现象。他表示：“对孩子们来说，读书才有更好的出路！想要扭转这种现象，不能单靠我们几个热心人的努力，社会的氛围、学校的教育、家长的观念都很重要！”
和这些孩子长期接触下来，他也发现：“孩子身上有很多可贵的品质，比如好学、坚强、很体贴人……但也许是‘外来者’的身份，让他们和上海这座城市暂时还有一种疏离感，希望社会也能给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更多的理解、包容和关爱，让这些孩子真正融入上海，更好地适应这里的生活和习惯。”
供稿：筑梦新虹
编辑：毛海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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