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雪下得颇为纷扰,早上起来隔着窗户远远地看,简直下成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霾。也总算是让俗称雪窝子的这座城出了口气。
早上的床起得颇为艰难,短短一段从4号楼走到2号楼的路也让人冷得脖子发紧。好在科室里的暖气足够冲淡这一切。我蹑手蹑脚地往办公室里偷瞄了一眼,很好都不在。赶紧溜着走廊,尽量悄无声息地混进大查房的队伍里。
01
我也不知道35床的小孩长得怎么样,昨天查房的时候被推去做检查了也没见着人,今天大概能见着了吧!
进了特护病房,一大帮子医生,主治副主任,径直朝着那一床走去。透着人挨着人之间的缝隙,我看到了这个从昨天开始就断断续续从护士嘴里听到的病号。
一个19岁的小男孩。下丘脑肿瘤破裂出血,脑肿瘤卒中收入院。刚来的时候发烧发到42度,但意识尚还清醒。仅仅过了2个小时以后便已不省人事,2天以来断断续续地阵发癫痫。老师说这个孩子醒来的几率已经十分渺茫了。
02
今天早上查到他的时候,他的妈妈说话还有些颤抖,眼睛里闪着东西只剩泪光。老师们尽量平静地把早已经跟他父母说过无数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而这种重复的刺激似乎并不能使这对可怜夫妇对痛苦感到麻木。他的妈妈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向医生确认,还有希望吗?还能醒过来吗?在乞求一个不可能存在的肯定回答。
昨天做的增强CT结果已经出来了,坠积性肺炎,并发症就像一个处在生长期的小孩,生长的野蛮而快速,如同他病情的进展。半年前开始的站立不稳,而且梦游,夜里多尿,断断续续的高烧,直到前天躺在这里,时不时地令人揪心。肺炎已经在气管插管里形成痰栓,护士一遍又一遍地用吸引器吸引。这情景看起来,确实有点揪心。
03
孩子的妈妈跪在床边,两手颤抖地捧着孩子的脚,如同捧着一个一碰即碎的瓷器,号啕大哭。老师转身对那父亲说,就目前这个状况需要做气管切开,防止梗阻,也便于后续的吸氧和上呼吸机。一句话,便也戳破了孩子父亲伪装起来的坚强,他一边念叨着,气管切开,一边偷偷地背过了身去。
然而现实并不能允许他们悲伤太久,查完房,他们便被叫到了办公室去,就像到办公室补习的小孩,学习着这个他们之前也许都没听过的病。我在一边听着,他们巨大的悲伤和抉择使我也忍不住觉得疲累。
04
我跟老师说了声,匆匆逃离了科室,出来后情不自禁地长叹了口气。外面真冷,雪扑扑簌簌的还在下,把冬天里的暗色调都抹上了一层纯洁安宁的滤镜。
物业的人撒豆子一样撒着盐巴,白色的盐落进白色的雪里,马上便消失不见了。我颤颤巍巍地走在马路边上,一边听雪在我的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边暗暗地庆幸,幸好今天早上留了个心眼没穿运动鞋,要不一会就等着被雪泡吧!
经常去吃的快餐店里今天有甜滋滋的小菠菜和嫩嫩的虾仁滑蛋。我端着饭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喝了一口暖暖的椰奶燕麦,看着外面,有被雪点缀了的树梢和那家客栈挂上去的灯笼,还有被风挑起来的红旗的一角,我觉得挺幸福。
05
隔壁几个外卖小哥在聊天,说着今早上的雪有多大多大,一个说要去把把手上的雪扫下来要不一会该湿了,另一个拉住他说今早上就湿了也不差这一会了。他说也是,便又坐回去。前面一桌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雪景,又转身跟老头抱怨猪肉馅饼里的馅太少了。我觉得他们也应该有点幸福。
今天这么美的雪景那对父母应该不会看了,有点遗憾。
我又喝一口粥,只觉得我和在这医院围墙外面的许多人都如此的卑微而平凡,为那些琐碎的不能再琐碎的小事烦恼着,然而却在世间活的渺小而幸福。
作者: 豆子
图片: 选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