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每期《童话大王》到手后,我都会偷偷把杂志塞到橡皮筋的裤腰带里系住,再一溜烟钻进家里厕所,打开当期杂志迅速开始阅读,直到我爸狂敲门喊道,“怎么还不从厕所出来?”我才意犹未尽地走出,并把杂志上交。对,我爸也爱看《童话大王》,形象诠释了当年的《童话大王》封面上那句“适合8-80岁的人阅读”。
最近郑渊洁因为一系列耿直、严谨而又不失幽默的言论上了热搜。有网友让他为自己考研加油,郑渊洁回复说:“祝你考研成绩全国第二。我在抖音祝过一位读者考研全国第一了。抱歉。”这吸引了一堆考研网友纷纷过来排队求祝福。后来又有粉丝自称是王一博老婆,留言说:“郑爷爷你好,不为别的,只想让你知道我是谁的老婆。”郑渊洁附上了一张他与王一博的合照,回复道:“我认识你老公。是不是这位?你今晚睡觉前告诉小王,我看过他主演的《人间至味是清欢》。”
作为曾经给郑渊洁写过信的小读者,我对他的这些回复毫不奇怪。毕竟,他可是郑渊洁。全天下的小孩谁不羡慕郑亚旗,有一个叫郑渊洁的爸爸?他的耿直、幽默和洒脱,一直让怀着童心的孩子,得到许多欢乐和慰藉。
这个大人是和我们小孩站在一边的,这是我最初阅读郑渊洁文章时的印象。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但我仍然清晰记得儿时自己强烈感受到的,不被大人理解的心情。
记得小升初的数学入学测验上,数学是我强项,我飞快写完作业并检查后,因为数学老师一句,“做完的同学可以提前交卷,再做别的。”我第二个交上了试卷,然后翻开没看完的小说阅读起来。等待大家陆陆续续都交上试卷后,老师喊我和第一个交卷的人到讲台边看他批改试卷。满分100分,第一个人得了96分。紧接着,他拿着我的试卷从头改到尾,第一次没发现什么明显的错误,又仔细检查了下,发现“解”字后面少写一个冒号,立刻扣了我一分——99分。“得满分了吗?为什么提前交卷?”他将两张卷子甩在我们面前,并反手一人给了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是从小作为优等生的我没有感受过的羞辱感。因为要强,我没有哭。回到家后,我把这个事情讲给爸妈听,却得到“为什么老师没有批评其他同学?你为什么提前交卷?”的质问。
大人为什么这么狡猾?老师就一定正确吗?是郑渊洁给了我相信自己没错的勇气。他说,“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还说“差生是差老师和差家长联手缔造的”。一个这么有名气,并且已经成年的人,告诉身为孩子的我这些话,对于当时的我非常重要。
若是在另一个平行时空,没有听到郑渊洁这些话,我可能会在老师的打击下,很快消沉下去。但因为这些话语,我学会了对老师这些严厉的话语和行为嗤之以鼻,并很快用自己的成绩反驳了他,甚至赢得了他的喜爱。后来,他安排了一位数学不好的男同学在我同桌,希望我“带带他”。
这位同学非常贪玩,成绩不好,但我却发现他在解答数学题上颇有天赋。尽管每次数学试卷最后一道题最后一问是最难的,可他偏偏总能在这一问上用奇怪的思路拿分。我鼓励他一起来上周末老师的小灶补习课,那是为数学竞赛准备的。在我的一再鼓励下,他在某个周末怯生生地过来,向数学老师自荐想参加补习,却在老师冷言冷语的嘲讽中,最终愤然离去,并再也没试图在数学上费过丝毫心力。
后来长大后申请国外的学校,提交的个人申请信里往往需要强调对权威的反抗精神,以及辩证性思考的能力。我时常会想到,这不就是小时候郑渊洁试图告诉大家的吗?如今大家热衷讨论教育、原生家庭的话题,老郑以前都在《童话大王》里用朴实的话语说过无数次了。
所以郑渊洁对留言说“正在做您的阅读理解”的网友回复道,“能理解吗?不能理解我重写。”我觉得这实在太像他会说的话了。直到现在,郑渊洁都是那个将读者放在第一位,总是试图理解孩子的“童话大王”。
00后或许对于郑渊洁的名字有些陌生。但对于80后、90后来说,即便不知道郑渊洁这个名字,也一定听说过皮皮鲁、鲁西西、舒克和贝塔、魔方大厦等大名。这些全部是郑渊洁所创造的。而《童话大王》是郑渊洁于1985年创办的月刊,用于专门刊登他的作品,1988年每月发行量最高时曾超过100万册。
郑渊洁从小就是个老师眼中的调皮蛋,不按常理出牌。他自己常说的一件事是,小学时,老师布置了个作文题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他想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但早起的虫子不就只能被吃了?要紧的还是先分清自己是鸟是虫。于是他擅自修改了作文题目,交上了一篇名为《早起的虫儿被鸟吃》的作业。没料到这惹怒了老师,郑渊洁被罚当着全班同学,包括他当时喜欢的一位女同学的面大声说几百遍“郑渊洁是班上最没出息的人”。
好在他有个开明的父亲——郑洪升。郑洪升听了儿子诉说的前因后果后,便帮着他去向老师求情,结果这反倒让老师更失了面子,坚持要求开除郑渊洁。于是郑洪升干脆把郑渊洁接回了家里,自己教他,没再让他接受应试教育,反倒成就了郑渊洁。
大概因为这些叛逆的经历,郑渊洁给人留下的印象,总是直言不讳、充满反传统的叛逆精神。不过在我看来,他最值得尊敬的地方,是他始终把儿童当作平等的对象来交流,而非站在我是成年人,我比你懂得更多、立场更高的角度与之对话。所以他的作品,从不让人觉得幼稚,即便现在读来,也会常有新的感悟。
谁回顾《魔方大厦》,不调侃一句“童年阴影”呢?那部诡谲、幽暗,洞察人性的动画,小时候看来多有不懂,长大后再回顾,觉得构思是那么巧妙,立意是如此深刻,难得的一部具有现实色彩的儿童文学创作。
中国的文学时常忌讳谈论人性之恶,总是认为孩子天生就单纯、天真、善良。但近几年各种儿童犯罪的新闻也教育了民众,人性那些隐秘的角落也藏匿着天生的恶,儿童的世界要远比成年人所设想的更为复杂。
后来随着读者年龄的增长,郑渊洁在《童话大王》上连载了一系列偏成人向的,更直面现实和人性的长篇小说《智齿》《白客》《金拇指》,并广受读者欢迎。但令人遗憾的是,因为被《今日说法》点名批评其中“充满了少儿不宜的内容”,导致正在连载的《鬼车》停更,传说中的其他13部小说至今都没人能够有幸读到。
如今,我们这批当年的读者已经成年,《童话大王》随着报刊亭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只有郑渊洁还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他的热情、他的好奇心和创造力打动着新的读者,成为热搜上的常客。当无数油腻的成年人都在好为人师地劝婚时,他对不想结婚的粉丝说,“这是民典法赋予你的权利。”如此与时俱进,他仍然是那个熟悉的郑渊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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