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宝宝、英国宝宝、德国宝宝......这些不同国家的宝宝躺在同一排婴儿床上,等待各自的“父母”。因为新冠疫情,新生儿们不得不滞留在一家酒店,延续遥遥无期的等待。
英国媒体日前报道的这一幕,在乌克兰真实存在。在那里,代孕成为了一项产业。
目前各国对于代孕的态度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毫无争议的:代孕,不仅存在巨大的法律风险和伦理问题,甚至可能付出生命代价。因此许多国家都禁止或者严格限制代孕产业。
但在“代孕之都”、“欧洲子宫”的别称下,没有人准确知道,到底有多少代孕宝宝在乌克兰出生。但乌克兰媒体估计,每年有3000个左右。在这个并不富裕的国家,当代孕妈妈成为一些女性维持生计的方式,一幕幕悲剧也在这里上演。
而放眼全球,乌克兰的悲剧并不唯一。
鬼门关前走一遭
在北塞浦路斯法马古斯塔小镇一间公寓的地下室里,有一个秘密的产科病房。在那里的病床上,来自乌克兰的代孕妈妈艾拉,曾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身边的护士说着艾拉听不懂的土耳其语,从土耳其过来的医生也对她的病史毫不知情。“当听说我曾做过剖腹产手术,医生很惊讶。”她对《纽约时报》记者说。
等待“认领”的宝宝。来源:BBC
鉴于艾拉的情况,那一次生产,医生应给她做剖腹产手术。但由于宫口已开,剖腹产来不及了。于是,麻醉师穿着一件羽绒服就进来为艾拉接生了。
几个小时后孩子生了下来,是个漂亮女孩,但刚生下来没有呼吸。“他们显然没有足够的人手。”艾拉记得,医生护士们把孩子放在一边,抢救正在大出血、呕吐的艾拉。最后,艾拉活了下来,孩子死了。
从那以后,凡是走进这家地下秘密产科病房的乌克兰代孕妈妈,都被拒绝自然分娩。接受剖腹产手术是她们唯一的选择。“代理人向我保证可以自然分娩。”代孕妈妈特洛扬说,“但医生进来了,说要给我剖腹产。”后来,特洛扬的手机上收到了代理人发来的短信:“我们不需要更多的死亡。”
为了钱成为母亲
在乌克兰,多数情况下,直到孩子“交付”给“客户”前,代孕妈妈都无法拿到全款。她们最多只能拿到一半报酬,有一些甚至代孕已经开始都没有见到钱。这些妈妈们还必须接受剖腹产,要是孩子没了,或许将得不到分文。她们得自己想办法支付房租、照顾自己,并且在孩子送走前照料孩子。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乌克兰女性甘当代孕妈妈。英国广播公司报道称,钱可能是她们唯一的动机。
近两年,对乌克兰代孕妈妈的需求激增。来源:BBC
第一次听说“代孕”这个词的时候,安娜只有18岁。那会儿她刚读完中学,准备去乌克兰西部小镇的一家旅馆工作,年收入约2400美元。但她听说当代孕妈妈的年收入最高可以达2万美元,是乌克兰人平均年收入的8倍还多。按照当地的收入情况,安娜家算不上贫穷,母亲是会计师,一直很帮衬女儿。但安娜希望能再多挣些钱,让自己买得起“昂贵的东西”,比如汽车、家电。于是,安娜开始在网上搜寻当代孕妈妈的机会。如今,24岁的安娜,就已经当过两次代孕妈妈。
尽管代孕存在风险,奥科萨娜说:“在第一次代孕后,很少有女性会停下来。因为她们需要钱。”奥科萨娜当代孕妈妈的动机非常明确。自从2015年因为乌克兰东部武装冲突而离开家乡、第一次代孕以来,奥科萨娜就再也没有上过班,代孕几乎成了她的主业。
被“退货”的他们
庞大的需求也刺激了乌克兰代孕产业的发展,美国、意大利、英国、法国、罗马尼亚、奥地利、墨西哥、西班牙等国家都有着他们的目标客户。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被预定出生的孩子都能够顺利送到想要借腹生子的“收货人”手中。
在乌克兰索内奇科儿童之家,拥有金色头发的布丽吉特正在跟护士玩。由于早产,她发育缓慢,有些残疾,不会走路。
据照顾她的护士玛丽娜·博伊科对美国广播公司记者介绍,布丽吉特是由乌克兰顿涅茨克地区的一名代孕母亲生下,她的孪生兄弟一出生就死了。文件显示,两个美国人39岁的马修·斯科特·艾特雷和61岁的伊姆加德·帕根借腹生下了布丽吉特,但当他们得知孩子有些残疾便决定弃养。
“你不能孩子一出生就对她下结论,说‘我们不喜欢这个孩子,我们希望她一出生就拥有好莱坞式的笑容。”博伊科很心疼布丽吉特,“我想对他们说,他们有一个非常棒的女儿。”她曾多次试图联系那两个美国人,告知他们孩子的近况,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相反,两个美国人只是向乌克兰方面发出了一封冷冰冰法律信函,称“我们得知布丽吉特精神和身体都有问题,她是个植物人,没有机会成为正常人……我们不会带她去美国,这个孩子没救了。”他们要求在布丽吉特5个月大、病情严重的时候切断对她的生命支持。
布丽吉特。来源:BBC
如今,被弃养的布丽吉特,由于代孕以及两国法律的原因,成了一个没有国籍的人。她不会被视作乌克兰公民,也无法申请美国国籍。未来,即便有人愿意收养布丽吉特,也会因为她没有国籍而遇到阻碍。
除了像布丽吉特这样由于健康原因被弃养的孩子,每年还有不少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被弃养的代孕宝宝。在许多国家,代孕并不合法,国际上也没有相关法律。一些国家视代孕妈妈为孩子的合法母亲,另一些国家却将预定父母视作合法父母,而代孕宝宝由预定他们出生的父母带回国还需要各种程序,可能需要数月甚至更长时间。代孕产业的“客户”不会在孩子出生时就被自动确认为合法父母,于是孩子的国籍以及后续的收养也就成了问题。
被预定出生的他们,却在出生后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你情我愿?
明明他在踢你的肚子,听你说话,但他却不是你的孩子。“你必须是一个冷酷的人,才能感受不到这种母子连心的痛。”代孕妈妈亚娜说。
明明被预定好在十个月后出生,见到期待你出生的预定父母。可当你来到这个世界,却被告知他们“退货”了,你就不该生下来。
尽管对委托代孕的客户和代孕妈妈来说,这项委托你情我愿,但没有人问过那些被遗弃的孩子,他们是否愿意这样出生,毫无归属感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乌克兰发生的这些“故事”,不是个例。在联合国儿童儿童买卖和性剥削特别报告员布吉吉奥看来,商业代孕这一个受国际需求驱动的新型产业,与买卖儿童无异。“儿童不是哪一个国家可以保证或提供的商品或服务,他们是有权利的人。”他呼吁国际社会关注这一领域,保护儿童权益,确保这些被人预定出生的孩子不受歧视。
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商业代孕生意火爆,却给剥削弱势群体的行为敞开了大门,法律、伦理和道德困境正变得越发深刻。
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人们究竟该如何关上它?
撰稿 深海三文鱼
编辑 王若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