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与丈夫团聚,我带着两个女儿登上了返美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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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写/文露敏 颜星悦

编辑/刘汨

思前想后,陈婷还是带着两个女儿返回了美国。飞机即将降落的时候,身边的人陆续穿上了防护服,陈婷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1月初,定居美国的陈婷回到故乡成都过年,她和母亲还有姐姐常年分居世界各地,突然而至的疫情让她们有了一段意想不到的相处时光。三个性格强势的女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冲突由此而来,但在碰撞中,她们也找回了许久不见的母女温情。

相比之下,陈婷和远在美国的丈夫,每天只能计算着13个小时的时差,找到一个彼此都没有入睡的时间联系。陈婷很想念这个在她漂泊异乡时,给予她温暖怀抱的男人,孩子们也总哭喊着问:“爸爸在哪?”

对于这个“跨国家庭”来说,7个多月的分隔太久了,陈婷最终做出了返回美国的决定。一场疫情让陈婷意识到,那份家人间的分秒陪伴,才是最宝贵的东西,不能让病毒隔开。

以下内容根据陈婷自述整理。

降落旧金山

美国时间8月20日晚上8点多,我带着两个女儿降落在空荡荡的旧金山国际机场。机场太大了,我怎么也找不到老公大面(Damion)所在的那个出口。

因为带的行李不少,我把小女儿挂在胸前,让坐在箱子上的大女儿下来,自己拖着行李箱走。我想给大面打个电话,发现不会安装美国电话卡,只能找机场的公共电话联系他,大女儿一直在旁边喊:“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正在我手忙脚乱的时候,一个大高个儿带着两只气球朝我们跑来,是大面,他一米八九的个儿,又很胖,跑过来的样子好像一只巨大的熊。

没多说什么话,我们一家人抱在一起哭了。哭完了,我们看着彼此又笑起来。两个小家伙也掉眼泪了,紧紧抱着爸爸不松手。对于我们这一家人来说,这7个多月的分别有些太漫长了。

因为喜欢外国文学和英文歌,我在大学最后那年通过一个交流项目去了美国,之后就留在那里继续深造,拿到经纪人执照后开始在纽约卖房子。2010年,我在网上认识了来自佛罗里达州的美国小伙儿大面,他是我的初恋。

相比性格外向、开朗的我,大面是个话很少、很无聊的“学霸”,但正是他的这份踏实让我感到不再漂泊,在异国他乡找到了安全感。认识两年后,我们登记结婚,这彻底改变了我回国的计划。我和大面定居美国得克萨斯州达拉斯市,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女儿,老大今年三岁半,老二今年一岁半。

其实对我这样爱热闹的性格来说,得克萨斯州的生活是很无聊的,所以我会主动给孩子们安排满满的活动,比如体操课、儿童乐园、故事会等等。我更喜欢中国式大家庭里热闹的氛围,孩子们可以得到很多爱。

今年1月8日,我带着两个女儿从美国回成都过春节。在原本的计划中,五月初,大面会来中国待两周,再接我和女儿一起回美国。大面之前来过中国三次,他非常喜欢中国文化,尤其是三国的故事。之前我们去武侯祠游览的时候,这个美国人还反过来给我这个土生土长的成都人讲解里面的人物关系。

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后面的所有安排,随着各种防疫措施的实施,我和孩子们留在了成都,大面也没法来中国了。

达拉斯那边比成都晚13个小时,我和大面每天算着对方还没睡的时候打一通视频电话。最初国内疫情比较严重的时候,大面很担心我和孩子。但随着国内疫情慢慢好转,我和大面的情况对调了。我开始跟大面交流我在成都观察到的防疫措施,然后嘱咐他做好个人防护,以应对日渐严重的美国疫情。

成都直飞旧金山的机票一直处在“取消”的状态,开始我还算坦然,因为通过新闻和跟大面聊天,我知道美国疫情很严重,所以不想冒险带着孩子们回美国。但到了7月,看见航班再次被取消的时候,我忽然间特别难过。

和大面分开这么久,我其实特别想他。大女儿也是,有时候冷不丁念叨着爸爸就流眼泪了。她也很想念在美国的家,特别是留在那里的几件公主裙,小家伙最喜欢的就是迪士尼里的公主角色。

我和大面一直都对疫情带来的影响有心理准备,但有次视频的时候,看着屏幕里的爸爸,大女儿又哭了,说想他。大面承诺,明年要带一家人一起去奥兰多迪士尼乐园。这不仅是给孩子们一个盼头,也是给我们自己一个盼头。

四天四个机场

8月份,直飞的航班又取消了,我已经做好在国内待到明年的准备,给孩子也报好了秋季开学的幼儿园。但如果有哪怕那么一丁点一家人团聚的机会,我还是想试试。

正好这时,一位和我长期有联系的网友Zoe告诉我,她买了8月20号从上海经停首尔飞旧金山的机票,如果愿意,我可以跟她一班航班,她帮我在路上照顾孩子。Zoe和老公都是中国人,她这次回国,也有大半年没见到两个孩子和老公了。

这是一趟要历经四个机场,耗时4天的行程。我能想见,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经历这样的转机会有多困难。Zoe的出现解决了这个问题。为了一家人尽早团聚,我马上订了同一个航班。

机票搞定之后,我并没有得到更多安全感,每天都处在紧张和焦虑中,特别害怕孩子们和我会在返回美国的路上感染。同时我也担心在首尔经停时出现问题,怕美国不让我入境,怕我和孩子们被迫分离……我知道,这些都是很极端的情况,但作为一个妈妈,我很难不让自己去想这些。

8月18日,抵达上海后,我带孩子们去了水族馆、儿童乐园,就是想消耗她们的精力,在飞机上好好睡觉,同时我还提前填好了海关防疫的健康信息。

从上海到旧金山的航班上人没有满,我观察了一下,大都是亚洲面孔。每个人都戴着口罩,也没有太多交谈声,气氛有点严肃。飞机还没从上海起飞,一岁半的妹妹就开始睡觉。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我们的飞机经停首尔2小时,换机组人员,再次起飞。

最后这14个小时的飞行,我给孩子们的表现打一百分。我用家里的公主裙一路鼓励大女儿,她看了一个多小时电视后,也睡下了,两个孩子都睡到降落前5个小时才醒。孩子们醒来后,我洗了些枣子、葡萄、黄瓜给她们补充能量,还把之前准备的玩具、画纸统统拿给她们。或许是知道要回美国找爸爸了,她们都特别开心,也没有哭闹。

飞机快降落旧金山的时候,我忽然特别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美国的疫情太严重了,我特别怕孩子们感染上病毒。飞机上,有很多人陆续地戴上了护目镜、防护帽,也有人穿上了防护衣。我只准备了口罩,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孩子们都好好戴着,别出什么意外。

飞机着陆以后,为了保持距离,每五个家庭为一组分别下机。这时候,妹妹忽然不愿意戴口罩了,我本来就很紧张,这下子直接急哭了。还好,我身后的一个老婆婆,很温柔地用中文给妹妹讲道理,也不知道她是听懂了还是吓着了,总算把口罩戴好了。

下飞机后,工作人员先是检查每个人在飞机上填写的入境表格,然后根据普通话、粤语、英语等各种语言,把大家分到了十多个不同的通道,我们被分到了5号。工作人员看了我的表格,问我有没有发烧、咳嗽,然后就盖章放行了。

走到美国入境海关时,我发现以前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的地方,现在人特别少,也就20个人左右。只排了几分钟的队就轮到了我们,简单询问过出境时间和目的后,我们就顺利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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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屋檐下

对于我回美国这件事,妈妈不是很担心,她知道我是一个谨慎的人,会竭尽全力保证家人们的安全。她现在更操心姐姐的事,姐姐之前定居在了斐济,那里还不允许外国人进入,她和老公商量,实在不行,一家人就找一个第三国团聚。所以姐姐也很支持我回美国,她最懂得这种跟家人分离的感觉。

1985年,我和双胞胎姐姐在成都出生。我的爸爸很重男轻女,因为生了两个女儿,爸爸妈妈间产生了矛盾,我们7岁那年,他们决定离婚,两年后,爸爸因为酗酒过度去世。

或许是因为这段经历,小时候,妈妈总是要求我和姐姐“一定要独立”,一直都让我们留短发、穿男孩子的衣服。整个学生时代,我和姐姐处于边读书边打工的状态——妈妈开着一家餐馆,生意最大的时候可以容下100个客人,即使是在高考结束的那个假期,我和姐姐都在餐馆里帮忙。

各自成家之后,我在美国、姐姐在斐济,妈妈则长居国内。我上次回国还是2017年,所以这次想多呆些日子,赶巧,姐姐也把两个孩子带回国过年。

年初疫情爆发之后,我和姐姐各自带着两个孩子,还有妈妈和她现在的老伴,共同住在了一间三居室里。为了保证四个小孩的安全,我们全家决定,在疫情好转之前都待在家里隔离,每周只让我妈妈和叔叔出门买菜一次。

记得小时候,因为妈妈忙着做生意,我和姐姐总是被寄养在亲戚家。这似乎是三十多年来第一次,我们一家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么长时间。我们都是很独立、很强势的女人,生活方式也不同,矛盾由此而来。

比如,我和我姐都给孩子立了规矩,周一到周五不能看电视。但叔叔喜欢吃完饭看电视,还把声音开得很大。后来经过沟通,叔叔就在手机上看视频了,但声音还是很大,我们也只能尽量迁就。

我和姐姐对孩子教育方式也不一样。我是一个以孩子为中心的妈妈,我姐相对放得开一些。有时候,孩子们抢玩具,我就会和我姐拌嘴。我妈常常出来劝架:“把对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就好了。”

怕隔离期间孩子们无聊,我在家里用胶带粘出了个蜘蛛网,让孩子们在里面爬来爬去。有时,我们会给孩子们放露天动画片,有点像我小时候看过的“坝坝电影”。我们还给孩子们支起了一个蹦床,就算是下雨天也会在里面跳。

让我高兴的是,在这段朝夕相处的日子,孩子们的中文提高很多,关系也更加亲密。回国前,虽然我坚持和大女儿说中文,但她还是习惯用英语表达。刚见面的时候,我的大女儿和我姐的孩子们也还只用英文交流,但慢慢地,她们就开始说中文了。

每天晚上九点多,把孩子们哄睡了,那是一天中唯一属于我们自己的闲暇时刻。我和姐姐一起健身,去河边公园遛弯儿、聊天。有一天晚上,我们忽然很想去吃烧烤,顺便来一份冰粉。要知道,在美国那么多年,我还是爱吃辣、能吃辣,有时候特别想念肥肠、酸辣粉,还有冰粉这些小吃。虽然美国超市里也有卖类似“jelly(果冻)”制成的冰粉,但跟成都街头那种手工搓出来的比,味道还是差了很多。

在我的记忆里,小的时候家附近有很多烧烤摊儿,老板一般都是推一辆小车,摆几张桌子。这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疫情的原因,烧烤摊就只剩下那么一家了。去烧烤摊的路特别黑,人又少,我和姐姐都不敢出门。最后,是妈妈看不下去,陪着我们去的。我妈都六十多了,还得拉着我们两个往烧烤摊走,我们两个开心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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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宝贵的东西

和大面在旧金山汇合以后,我们一家人坐上了回达拉斯的飞机。飞机上只有二十多个人,我见惯了熙熙攘攘的海关和机场,再看现在的萧条景象,特别不习惯。

在我美国的圈子里,有几位纽约的朋友感染了新冠肺炎,有人进过ICU,其余大都像得了次感冒一样安全度过,有的人是抗体阳性后,才意识到自己感染过。大面住在佛罗里达州90多岁的曾祖母也在7月感染了病毒,进了ICU,幸好后来转危为安。

我的美国朋友也和我聊过对国内防疫措施的看法,有些人觉得中国的防疫措施太严了,也有人觉得严一点好,毕竟疫情马上就控制住了。在美国呆得时间长了,对这种观念上的差异我也很理解,记得疫情刚开始时,华人社区非常紧张,有华人家长写邮件要求停课,还被其他的家长攻击。

后来,随着疫情越来越严重,美国的孩子们在3月春假以后,也都没有再开学。我觉得,当时要求停课的华人家长们,现在应该被理解了。这次回到达拉斯,我发现,进超市必须要戴口罩,城市的很多活动也都被取消了,小到图书馆的故事会,大到我们每年都去的Texas State Fair。我带孩子们去公园放风的时候,也一定会让她们戴上口罩,随时消毒。孩子们在中国待久了,这些都还挺习惯的。

生活总还是要继续下去。达拉斯9月3日开学,由父母选择孩子在家还是在学校上课。我和大面商量,今年之内都不会把孩子送到幼儿园。我已经开始给孩子们安排在家里能举办的活动,比如小型的聚会,还给老大报了中文课,希望她巩固一下。

之前,我们一直都是雇个保姆帮忙带孩子。但因为疫情,我现在得亲力亲为了。自己带孩子,最大的感觉就是累,没有太多个人空间。有时候凌晨两点,孩子醒了,我也得醒。

这半年多我没有工作,家里少一份收入,还好生活质量上没有太大变化。但我特别怀念以前放飞自我,出去工作、聊天的生活,我太想接触孩子以外的人了。如果疫苗能尽早研制成功,那时我应该会很放心把孩子们送去幼儿园了。

回想过去的这大半年,无论是之前在成都和妈妈、姐姐朝夕相处的那段日子,还是如今回到达拉斯和大面团聚,经历了太多变故,也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最重要的可能就是珍惜身边的人吧,之前为了工作,我都是达拉斯和纽约两头飞,现在,我打算把重心转到达拉斯,多陪陪孩子们和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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