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鸡娃”成为热词之前,“家长退群”是更早一段时间的梗王。而在两者之上,教育内卷这个大词,把一切焦虑更深入地引向了社会学的讨论范畴。
教育从属于社会,是社会表达价值观的一种方式,也是社会传递价值观的一种方式。我们讨论鸡娃,根本上是寻求一种焦虑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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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军备竞赛”
“没有升学压力,谁想鸡娃?小孩受苦,大人受罪!”
“我不想鸡娃,但周围亲戚朋友都在鸡娃,我不鸡,孩子以后会不会怪我?”
“国外纯玩儿的森林课是好,但首先你得有一片森林……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层次的鸡娃?”
鸡娃,释义是家长给孩子打鸡血,是以孩子能考上更好的学校为目标、督促孩子去拼搏、带娃一路狂奔的家长们的专属名词。教育内卷背景下,鸡娃被看作是对抗焦虑的处方,教育也因此切换为“军备竞赛”模式——学历越高越好,技能越多越好。
考上985、211还要读研、读博,国内读完国外读,拿了第一学位再拿第二学位,还要拿各种资格证书。十八般才艺最好样样精通,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素质教育搞不好,就用应试教育的方式继续搞。
即便如愿以偿进入好大学、拿下各项证书,也只是进入了鸡娃2.0阶段。如今,鸡娃的战线已经被越拉越长,接下来要比的除了考试成绩,还有论文数量、实习经历,以及大城市的光鲜亮丽的工作、职位、编制、收入、奖金……说白了,就是众人眼中的“成功”因子,都可以拿来鸡娃,顺便鸡自己。
全球化大浪潮中,与成功、财富相关的外部环境、评价体系也在深刻影响着国内。以进入投行、律所、咨询公司、世界500强企业等顶尖机构工作为目标,西方精英阶层所谓的职业标准、成功学滥觞,正在影响着中国高校的选拔,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中国家长对于“人上人”的预期。
但再怎么变,人们向上流动的预期和逻辑并没有改变——低收入人群在教育中有实现平等的诉求,中等收入人群要向上晋升并防止地位下滑,高收入群体则要维护巩固自身利益。群众的这些诉求在教育场域中展开激烈博弈。
于是,教育的功能和价值发生变异,鸡娃成为知识改变命运的手段,家长希冀通过有限的家庭资源,撬动更多的可用资源,以孩子的成绩和成就作为筹码来实现阶层跃升或逆袭,在教育投资中获利。通俗地讲,鸡娃的言下之意是:“我对孩子投入那么大,孩子怎能比我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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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杠杆”的恶果
按照向上流动的逻辑,或许你在财富、事业、社会地位上,的确超过了你的父辈。但你的孩子超过你的几率,或许并没有那么高。尤其在学历放水的当下,高学历人才逐年递增,人才的增速远远超过人口增加的速度,逆袭的难度系数呈指数级递增。
这样的生态倒逼家长们不断“加杠杆”:你的孩子晚上10点睡,我的孩子11点睡,他的孩子12点睡;你上2个补习班,我上4个,他上8个;你的物理提前学1遍,我要提前学3遍;你刷100道题熟练掌握,我就要刷成“一看就会、一做就对”的生理反应……
以此为代价,最近几年,中国中小学生的睡眠时间、近视率、脊柱侧弯率、学习时间等各项指标严重不达标;中小学生的心理问题频发,学业负担过重导致的抑郁症并不少见。
一项更为权威的调查显示:中国学生的学业成绩,多是用过长的学习时间、透支身体健康换取的。PISA(国际学生评估项目)是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关于各个国家15岁青少年的数学、阅读和科学成绩的调查测试。在2012年的PISA测试中,上海学生作为中国队的代表获得了世界第一的成绩。但上海学生还获得了另外一个世界第一,就是学习时间最长。
一旦被卷入鸡娃的恶性竞争中,家长便不得不投入过多的精力,影响自己事业的同时,也会因过度倚重孩子学业而减少了亲子交流时间,导致家庭关系淡漠、紧张。家长不希望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但更不能让孩子累死在起跑线。
当鸡娃异化为社会利益分配的工具、阶层逆袭的杠杆,教育是否会滑向“脱实向虚”的赛道,对孩子的教育支出提出“快变现”的要求,用短线思维去衡量孩子个性化的“慢成长”,并最终导致教育筛选功能与育人功能的完全脱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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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增量
教育内卷还有一个更为重大的时代背景。
我们所处的时代,我们生活的当下,所有东西都在不断升级。很多行业、企业正在进入更高形态的“无人区”。新的商业模式、新的消费场景、新的技术方向……所有东西都“正在”或“将要”被创造出来。“无例可循”或“无人之境”是目前乃至未来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常态。
这是一个更好的新世界,也是流动、开放、驳杂的世界。过去的游戏规则发生了变化,面对所有的未知和不确定性,我们不应在存量中绞尽脑汁“切蛋糕”,而应在增量中“做蛋糕”,这是大势所趋。对人才的需求也会变得丰富与不可捉摸。就像如今,没有人敢称自己是人工智能专家、区块链专家,很多人懂技术,但没有人是专家。毕竟与30年后的自己相比,现在的我们一无所知。
既有知识显然已经不够用了,需要打开一片新的天地。那些靠单一维度严格筛选出来的人才,即便优秀,也会因过度同质化而“贬值”甚至“滞销”。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够在未来社会立足?值得每一个父母深思。
来源:《半月谈内部版》2021年第1期
半月谈记者:潘晔
来源:半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