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6月,我19岁。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改变了命运的错误……
多年以后,我常常在回想,假如当年不打出那两拳,我的人生将会是什么结果?
1979年6月,我19岁。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改变了命运的错误……
我是78届高中毕业生,当年高考落榜,我心有不甘,就在学校上了三个月的补习班,然后自己在家里复习,准备参加79年高考,以实现自己的梦想,真可谓“臣屡战屡败,亦屡败屡战!”
那时,我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出去跑步一个小时,早饭后就开始了一天的学习。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跑步外,基本上没有社交、玩耍和娱乐,从早到晚都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复习功课。
马上高考了,我觉得太疲劳了,就决定给自己放几个小时假,放松放松。
高中时期的作者王谦
那天是星期六,大人们在上班,学生们在上学,风和日丽,一片夏日风光。下午四点多,我信步走出家门,走出街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父母所在工厂的体育场。
体育场是露天的,呈长方形,约有三四十亩大,在工厂大门北边一二百米远的地方,位于家属院的东边。体育场大门两边是宣传橱窗,南边有一个售票处,附近就是假山和花园。体育场里面,进门是三个灯光球场,南边一溜有十来个乒乓球案子,北边有一个椭圆形的体育馆。馆里有一个更高级的篮球场,北西南三面都是一层一层的水泥看台,大约有一二十个台阶。正东面是一个大舞台,可以用来开大会、放电影和演出文艺节目。
体育场的东南角,有一个高大的秋千架,并排有两副秋千、一根垂直的铁杆子和一个软梯。
我连续几个月在家复习,不晒太阳,不闻市声,都快憋出病来了,很想到这里活动活动,透透气散散心。
看着秋千架上无人,我就上去玩了一会。收腹、挺胸、曲腿、蹬腿,很快就熟练了。这时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也想玩秋千,可又不敢上去,就叫我带他玩。我把他抱上来夹在我的两腿之间,逐渐把秋千打得越来越高,他将我抱得越来越紧,我们好像飞起来一样,一会俯瞰大地,一会仰望白云,耳旁呜呜生风,体验着飘飘欲仙和随时坠落的双重刺激。
“下来!下来!赶紧下来!”正玩得高兴时,有人在我后面喊叫。
“下来!下来!听见没有?”下面四五个人继续吼叫我们。
“别着急,等停稳了我们马上下来。”我回复道。
“快点!快点!再不下来……”这几个人很凶猛、很武断,一点不考虑秋千停下来需要一定的时间。他们开始骂人了,小孩吓得哭了起来。
“马上就下来了,你不要骂人嘛!”我也有点不高兴。
“骂你是轻的,还打你呢,狗日的!”这时还有人朝我们扔石子。
“你如果打着我,就小心点!”我也不服软。
“咚,咚”,果然有小石子击中我们,我生气地发出警告:“你再打,小心点!”结果是更为密集的石子像乱箭一样投向我们,我们在秋千上无处躲藏。
因为我是面向东,又缩着头,所以石子基本上打在腿和屁股上。
作者平时在体育场娱乐
那天晚上,体育馆里要放电影,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在提前清场。就是把先前进入体育场玩耍的人赶出去,观众买票后,在电影放映前一小时才能检票进入体育场,穿过体育场再进入演电影的体育馆。
其实,放电影的体育馆有门可以检票,根本没有必要清理体育场的人。退一万步讲,就算清场是合理的,我们应该服从指挥,但是秋千运动起来有一个惯性,停下来也有一个过程。总得容我把秋千停下来,人落地再走吧?即使是执行公务,也不能随便骂人和用石子打人吧?
我担心打伤和吓坏小孩,努力停下秋千,由于我在停下来的过程中回骂了这几个人,我跳下秋千,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他们扑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这劈头盖脸的拳脚打得我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反击。一拳一个,连续打倒两个人。这时有更多的工作人员向我扑来。我一看情况不妙,撒腿向大门跑去。
“关大门,关大门,不要叫这个人跑了!”秋千架距体育场大门大概有两三百米,这时大门口有人听到指示,跑过去将大铁门关了,随着“咣当”的声音,我知道自己已落入包围,没了出路。
如果叫这些人抓住,那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我急中生智,改变角度,一个助跑,纵身爬上售票处旁边两三米高的围墙。在围墙上,我回头向他们比了一个中指,就跳下墙去,如雨的石块和谩骂声渐渐淡去。
我一连穿过两个街坊,跑到一个同学的家门口。他和家人正在院子里喝茶、乘凉,也准备吃过晚饭去体育馆看电影。天已麻麻黑,我喝了几杯水,吹了一会儿牛,看看没事,就决定回家。我是由西向东走的,过一条柏油马路,就是自己家了。
作者王谦在体育场
俗话说“冤家路窄”,这话不假!当我横穿马路时,恰巧就遇到了刚才与我打架的那帮人。原来他们认错人了,将我和一个同学的哥哥搞混,跑到同学家寻找那个和他们打架的人。见了我同学的哥哥,仔细一看,除了个头体形相似,五官区别太大,不是一个人,只好铩羽而归。
正当他们有气无处撒悻悻地向回走着,“偏偏遇了个端端”。那时我目不斜视地由西向东走着,没有看到他们,而他们由北向南走,从侧面看到了我,五六个人随即扑上来将我摁住。
我这时才搞清楚,与自己打架的人是厂工会俱乐部主任,姓H,当时大概40岁。他是关中人,长得人高马大,卷头发,牛眼睛,看起来孔武有力。他以前是唱秦腔的,是剧团里的武生,从小练胳膊练腿,有一身过硬的童子功,没想到演戏的“套路”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实用。更没有想到:在自己管辖的地盘,在工作时间,因“公”被一个戴眼镜的小青年给打了,而且还被打落了三颗牙,脸肿得像吃了半块月饼没有下咽,真是奇耻大辱啊!另外一个被打的人,也是厂工会俱乐部工作人员,当天的值班纠察,是一个转业军人。
我们在家门口闹了起来,互不相让,引起围观。我母亲知道后,来不及解下围裙,连忙把这些人让到家里,沏茶倒水说好话;我父亲也忙不迭地给他们递烟点火,赔礼道歉;只有我还不服气,一口咬定是他们先骂人、先打人的,死不认错。
虽然他们有错在先,却有两个人有明伤,一个人掉了三颗槽牙,另一个被打倒了,弄得灰头土脸,衬衣也破了,可我只是两臂、脖子略有抓痕。
好在这几个人与父亲都认识,平时与父亲关系还不错,母亲不仅给他们赔了衬衣,还赔了医疗费、营养费,这个事当时双方就算和解了,私了了。
我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复习之中。
西安庆华文体中心
没过几天,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同学来家找我。我以为来了桃花运,激动地端茶倒水,谁知这位美女只是通知我到派出所去一趟,说是协助调查一个事情。皮球泄气,大失所望!
我中午无心吃饭,下午一上班就去了派出所。女同学把我领到一间破旧的办公室,一个年轻干警给我做了问讯笔录,让我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核对无误后,就签字画押。随后进来一位个子很高、脸铁青的人,年轻干警马上起来给他倒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我则坐在椅子上,旁若无人,未理会这个“青脸”。这个“青脸”看了一会儿笔录后,叫我再写一个检查,要求三天之内送来,就让我走了。
三天已过,我没有写检查,更不可能交检查。第五天那个年轻干警上门来向我要检查,我口气坚定地说:“我没错,错的是他们!不可能写检查!”
后来,那个女同学托人捎话说:“还是写了好,不然后果……”我依然没有理会,派出所也再无人来过,我想着这件事可能就过去了。双方打架,各有轻伤,并且已经达成谅解,最后必定是不了了之,我迅速沉浸到临考前的复习之中了。
不曾想,半个月后,就是7月7日,当年高考的第一天晚上,体育馆一场露天电影马上开演的时候,大喇叭里一个男声严肃地说:“某月某日某时,待业青年王某某在某某厂俱乐部体育场清场过程中,拒不配合体育场工作人员的工作,反而将工作人员打伤……”
我家距离体育场大约七八百米,当时的高音喇叭不知道是多少分贝,反正正在家专心复习的我听见了。这个声音一下就冲入了我的耳朵,扰乱了我内心的平静,使我再也无法专心复习,脑子里反复回旋着“待业青年”四个字,总感觉这几个字比流氓阿飞还难听。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随后两天的高考,头一直是懵的,不在状态,并且连续几天心不在焉,晕晕乎乎。
这年高考,我以三分之差名落孙山!使我与心中的梦想再次擦肩而过,与光明前程分道扬镳,从此改变了命运的轨迹!这不知道是应该怪自己,还是怪俱乐部工作人员,抑或是怪派出所?难道是冥冥之中,真的有个无形之手在撩拨、戏弄着人生?
本来,我可以“范进中举”式地再考几次,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再当“待业青年”了,于是就进了西安一所技工学校……
作者高中毕业照
补记:当年高考,陕西省招办有一位我父亲的关系,他提前告诉我父亲,只要我能上录取分数线,想去哪所学校就可以去哪所学校!而我却没有过分数线,父亲就帮我的几个同学办妥了上学的事情……
另外,“待业青年”是当时的一个特殊名词,专指城镇中暂时没有解决劳动就业问题的知识青年,这个名称应该是中性词,虽然不好听,但与流氓阿飞无关,只是自己当时过分自尊,过分敏感!
转眼四十年过去了,蓦然回首,人生真是无常啊,难道还真的会有“两拳打掉三分,白领变成蓝领”的怪事?
作者简历
王谦,男,1960年7月28日出生,祖籍陕西子长,中国民盟盟员,大专学历,主任记者职称。
作者王谦
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西安市书法家协会会员,民盟中央美术院陕西分院理事,陕西汉唐文化创意研究院研究员,陕西省科普作家协会会员,西安科技大学高新学院客座教授。
原陕西科技报执行总编,曾多次获得中央、省及行业新闻奖,新闻作品多次获中央、省市领导批示,发表新闻作品两百万字,散文、诗歌、小说、报告文学数十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