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这一年:异地恋、失业、漫长回国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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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游盛原本的计划,他的2021年会以和女友小园在澳大利亚团聚开头。

游盛在布里斯班硕士毕业、找到当地的工作,国内读博的小园来澳大利亚交换,他们终于能结束异地,不用再对着手机恋爱。

1月26日,被疫情分离一年多的两人终于见面。

这天,小园坐车奔波了一个多小时,到广州郊区游盛所在的隔离酒店给他送生活用品。在大堂登记信息后,东西由酒店工作人员送给被隔离者,游盛特地选了一间靠路边的房间,他可以从六楼的窗户看到有一个小小的人也在看他。

现实中,他们的计划只实现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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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的话,我希望能过这样一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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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本科毕业后,游盛去昆士兰大学读研,小园被广州一所高校的直博录取,两人开始了各自的学业和共同的异地恋生活。

小园记得很清楚,游盛是在中秋节的后一天出国的。到澳大利亚,他要先完成半年语言预科,通过考核后,才能正式开始为期一年半的硕士项目。

第二年大年初一的早上,小园在奶奶家一边吃饺子一边玩手机,她的眼泪突然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流进了碗里。

小园收到游盛的短信,他因口语不达标而没通过预科,要重读半年。这意味着读研战线拉长和2万澳元预科学费的增加,它们对游盛来说并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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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在异国他乡留学,孤独和压力永远不会缺席。游盛不想完全依靠家里资助,他让爸妈帮自己申请贷款4万澳元/年的学费,周末打工赚房租和其他生活开销。

打什么工、要干活多久、学业生活上有哪些烦恼,一向话不多的游盛很少向父母开口,但这些小园都知道。

小园加紧办理签证,买了正月十五飞布里斯班的机票。来到男友身边,她才算真正了解他平日在手机里分享的生活:

游盛的租处是房东在客厅用衣柜辟出的隔间,晚上睡觉时把衣柜门向外敞开,就成了有门的“房间”;在打工的快餐店,他从早上九点炒菜到下午五点,中午休息一小时,工作时不能坐下,没空上厕所,一天炒二三十份,每小时赚13澳元;他还涉足中华料理、日料,也做过铺地板工——这份时薪最高,能拿到50澳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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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园也能看出来,游盛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沮丧,他继续过着往常认真上课、周末积极打工的生活。第二次预科考核通过后,读研也渐渐走上正轨。

俩人还有一个共同的朋友佩佩,佩佩的本科成绩不太好,本想在澳大利亚拿个学历再荣归故里,因为对时尚行业感兴趣,她上学时到商场做兼职,毕业后正式成为一名柜姐,并决定先留在澳大利亚生活。

工作后,佩佩租住在一家酒店式公寓,顶楼有一个宽敞的游泳池,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她时不时会给自己添置一些喜欢的包包和鞋子,每个月赚的钱基本能刚好不剩地供养自己想要的生活。

除了那些丝毫不考虑经济压力的富二代,游盛身边不少留学生都过着类似的生活,上学、打工,只要你想赚钱并付出行动,普普通通地经济独立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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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也感受到了男友身上发生的改变。游盛很独立上进、心思细腻,但总有些紧绷、不愿向外袒露太多。留学的这几年,他的状态放松不少,也更多地打开了自己。

游盛的房东是个土耳其中年男人,他原本在昆士兰大学做研究员,但觉得这个工作不太赚钱,为了给小孩更好的生活,房东辞职开了一家快餐店。小园听游盛的介绍后直呼不敢相信,放在国内,人家这个日常的选择,妥妥是相当于“北大毕业去卖猪肉”的热搜。

身边的室友也很有意思,有人30多岁来读博,对象也跟着过来找份工作,两个人各自上学上班,一起做饭旅行,普普通通地在异国他乡生活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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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这样的日常里,游盛萌生了留澳工作的想法。根据澳大利亚的规定,外籍学生想取得工作签,需要上满两年的学。游盛在完成一年半的硕士项目后,又另外申请了半年的课程,为的就是能刚好衔接小园出国交换的时间,同时也能满足申请工作签的资格。

顺利的话,他们会在2021年澳大利亚的夏天,开启一段共同的生活。

不像游盛的中途计划上车,在美国读艺术的周宁从出国前就想好了,毕业后要先留下来发展一段时间。

周宁的本科专业是行政管理,但她大学90%以上的时间都泡在戏剧社,因为从小一直到高考大多顺风顺水,这给了她决定在18岁开始努力褪去小镇做题家的躯壳、大胆追求自己喜欢的事物的勇气。

留学生活的快乐、实习吸收的养分,继续在充实她的勇气。她曾在一家儿童博物馆发展部门实习,工作是向外介绍推广项目,为活动筹集资金。

另一份实习,周宁跟着一位在美国的犹太人,为以色列阿卡古城的居民开设艺术中心,其中也包含一些实用性的培训班,教他们美甲、视频剪辑等技能,帮助缓解当地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矛盾,推动当地社区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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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人们对于“非营利机构”概念的认知,还是各类艺术项目的落地运行,周宁觉得自己当下所在的环境都能提供更成熟的土壤,这是她定下原先计划的原因。

她也畅想过,如果能一直往前走,希望自己给行业带来新的改变,比如在美国成为一个为外国人创造话语权的先锋者——做一些别人从没做过的事。

2020,最挣扎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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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游盛的目标很明确,先在布里斯班找到工作。与此同时,小园也开始准备交换学期的材料,希望博三能出去看看。

半年过去了,进度条却一直停在原点。

2020年3月中下旬,澳大利亚的疫情开始大规模暴发,各行各业相继停工停产。游盛毕业前一个月,澳大利亚的失业率达到7.1%,是19年以来的最高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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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在2020年初,游盛已经开始跑宣讲会,也相中了几家信息工程类公司的咨询岗,当时的招聘没有限制应征者的专业,学经济出身的他希望能结合自己的专业、学习新技能,拿下offer不会有太大问题。

等8月开始投简历时,他发现很多岗位不约而同地提高专业门槛、收紧招聘人数,这意味着他连简历关卡都过不了。

一直到年底,游盛都没能拿到澳大利亚的工作offer,身边原计划在澳求职的同学也大多一直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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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自己留好退路,游盛也开始找国内的工作,他拿下了3个offer——能进四大但被从咨询岗调剂到不感兴趣的会计岗、一家小型咨询公司、一家国企;但他觉得这几个选项的薪资、未来发展路径都不算太理想。

计划是被突然的得而复失以及持续无果渐渐打消的,小园安慰游盛,谁都没想到会遇上疫情。但不管怎么样,当事人很难将全部都归结为疫情,还是有一部分会转化到自己身上,让他陷入自我怀疑。

另一边,小园的赴澳签证因入境管制政策被一再搁浅,交换学期基本要泡汤。两个人的分离时间也被疫情继续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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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路和情感的焦虑同时作用在他们身上。小园担心如果自己没法去澳大利亚,男友不确定何时回国,两个人的未来规划真的能步伐一致吗?

去年10月,周宁连专业实习签证材料都准备好了,以便自己12月毕业离校后能继续留在美国。但连她都没想到,自己有一瞬间犹豫了。

在美国找工作时,除了投递简历,周宁需要向公司提交动机信,看到“动机”这个词,她突然觉得很痛苦。痛苦不是来源于“这件事好难,我做不到”,而是“我真的想做这样的事吗?好像也没有”。

一年前,她畅想未来工作、寻找实习时满脑子都是激动兴奋,洋洋洒洒能写出好多“动机”。现在的感受却变得完全不一样。

去年3月,美国疫情大规模暴发后,线下大大小小的展览、戏剧等各种艺术活动相继取消,周宁参与的实习也转为线上。当整个行业面临很大程度的停摆时,活动消失,反馈与成就感也跟着消退,周宁开始思考更多现实层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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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业成熟的另一面,也意味着如果不学技术,她未来的出路大概率是非营利艺术机构,但它们大多比较扁平化,员工更新换代慢,她也只能不断从小机构跳到大机构;更重要的一点,是在上课和实习的过程中,周宁越来越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始终不能像当地人一样关心共情他们社会发生的事,但艺术机构的社会性质却很需要共情。

将近一年的时间,除了必要的外出购物,周宁基本宅在家里,独自完成网课和线上工作。她和身边人的接触也大多停留在网络。

周宁享受独处,但疫情以来的独居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她,让她意识到,这和她需要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并不相矛盾。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单打独斗的成就感可以超越人际交往带来的快乐。但她发现,自己并不是很快乐。

留下,还是回去?对周宁和游盛来说,这都是一年前他们从未预料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难题。

2021,换一种方式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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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宁觉得,同样是面对人生新阶段的选择,24岁时拥有的勇气,和18岁时好像不太一样。

她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梳理自己被打乱的内心。她一方面意识到,过去她很大程度把自己推进了“追求热爱”的陷阱,认为没有继续走努力追求的艺术道路就是对热爱的背叛。

实际上,认同的有价值的事和所追求的事业,本质上存在着区别;将瞬间的热爱当成使命,化作未来一定要得到的执念,自己才会不快乐。

这是她与原本留下来的“宏图伟愿”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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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她那些在别人看来洒脱坚定的决定,其实并没那么洒脱。18岁前后做选择的底气的区别似乎不大——拥有学生身份的她,有不错的学习成绩、本科研究生文凭兜底,所有的试错成本非常低,她不怕一些任性的决定会对自己未来造成影响。

但到了二十四五岁即将成为社会人,失去兜底后,周宁发现自己身体里的小镇做题家模式又自动重启,那种“害怕自己做了错误选择”并不由自主地代入他者审视的心理,让她在被打乱的未来面前变得迷茫。

回国找工作这道题,是选薪资标准、社会地位,还是大厂光环?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就不要害怕别人说它们是“正确的”。

这是她开启新目标时对自己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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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清楚这两个问题后,回国的机票自然而然订好了,找工作的目标也开始清晰。 周宁对自己进行了一次认真的分析,通过了解自己的特点、挖掘认同的职业需具备的特点,她明确了想从事的行业,而不是在规划回国发展方向时,过多地被别人的判断牵着走。

接下来就是实践阶段。她在以上每个类别中深入了解了一些公司或组织,选出2-3个正在开放招聘且自己感兴趣也适合的职位,在领英上找员工聊,并投递简历。她拿到了公益、纪录片、艺术机构、高校等领域的面试,最后收获3个满意的offer。

找工作的过程很顺利,但它和之前周宁感受到的那种顺风顺水,也好像不一样了。

到游盛这里,回国的决定更多是两个人的事情。 有好一段时间,小园觉得他们要分手了。一直到今年1月初,游盛还没确定回来的时间,这让小园忍不住去想,他们的未来到底有没有比较一致的规划。

过去三年多,分离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磕绊。 疫情期间,他们提过一次分手。小园现在回头想,当时的导火索有些好笑,她给游盛寄礼物但迟迟没收到,后来发现是记错地址,把东西寄到游盛的前一个房子,忘记他已经搬了家。

小园平时本来就有些神经大条,她和男友打个哈哈想着这件事就过去了,但当时的游盛正陷在疫情中的毕业和求职漩涡,一粒小争执都可能是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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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一闹矛盾,小园忍不住去算俩人谁做的多,比如,她每逢寒暑假都会去澳大利亚看男友,但觉得对方好像不怎么回来。亲历游盛的生活和疫情的磨合后,小园渐渐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游盛回来过两次,一次是回家,一次是在2019年小园生日的前两天,本想悄悄跑到小园宿舍楼下给她惊喜,结果迷路了,最后还是打电话叫小园出来找的他。

她想要的一句“回来”,在他那里意味着近万元的机票,这次更意味着最终的搬家、和过去几年的生活以及畅想了很久的新生活告别,再投入一种步调很不一样的生活。

总习惯把想法憋在心里不说的游盛,也在学习多和小园沟通、表达,前段时间小园生日,他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让女友了解了他很多不曾说出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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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小园每晚睡前最后一件事,就是提前点好早餐外卖,以便第二天早上能送到男友的隔离酒店。由于酒店伙食费比较贵而且不好吃,游盛没有国内的手机卡,隔离期间的伙食都是小园帮忙张罗的。

第一天的中晚餐是煲仔饭和烧腊,第二三天是饺子牛杂粉面,接着小园连续几天点了自己平时吃的沙拉,游盛没吃饱,只好找女友追加点了鸡排猪扒充饥,逗得手机前的小园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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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下旬,游盛回到广州,他打算先回来靠岸,之后还是可以争取机会去实现和小园一起到布里斯班生活一段时间的计划。

等在酒店的隔离结束,他们约好要在白云机场吃顿晚餐,然后游盛前往四川继续居家隔离,小园回天津老家过年。

跨过这个春节,他们的2021就要迎来一个新的开始了。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标签: 疫情 留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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