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20个孩子中,就有1-2个儿童罹患阅读障碍。他们智力正常,但因阅读障碍,在课业以识读为重点的低年级阶段,考试成绩大幅落后于同学。最痛苦的不是阅读障碍,而是误解。在100分唾手可得的低年级阶段,只得了65分的小孩,会被大人认为是懒小孩、笨小孩。这样的误解可能伴随阅读障碍儿童终身,一些孩子就毁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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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成绩上不去,有什么错?
所有人都赞同,校校是个聪明的孩子。
三岁时,他把姥姥的拖鞋藏起来一只。妈妈问,哪儿去了?男孩拖长了声音:听说,它好像,和姥爷的一只拖鞋跑出去,结婚了。
六岁时,校校想和妈妈一起睡觉。躺在床上,一脸幽怨:妈妈,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在一个黑黑的村庄,很孤独。妈妈,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大海上,没有亮光。妈妈终于禁不住儿子的碎碎念,让校校爬上了床。
六岁时,英语老师跟校校说,这个叫散元音。“老师!”校校打断了课堂:“为什么叫散元音?”
“因为它单独在词尾,和朋友走散了。”
“老师!它为什么走散了呢?它跑哪儿去了?警察叔叔能找到它吗?”
4岁,校校演法医,妈妈演尸体
校校妈妈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人见人夸、贫嘴机灵的北京男孩,为什么从一年级开始成绩就垫底。
她带校校去了北医六院,孩子被诊断出多动症,但智力正常。在全班大多数孩子常得双百,没人考试分数低于90分的一年级,校校却经常不及格,在阅读和写字方面尤其困难。一篇150字的作文,他从口头语音输出,誊抄到草稿纸,再抄到作文纸上,要花5~6个小时。
三年级,妈妈找到北京师范大学舒华和李虹的团队咨询,校校被确诊为阅读障碍。
“小学阶段对读写的高要求,大多数读写障碍的孩子无法回避。而这个阶段遭遇的恶意,对孩子自信、自尊各方面的影响,都非常大。”李虹说。如果得不到正确引导,在建立自我认知的阶段,没能相信自己是有价值的,很多人会在日后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
2017年末,北师大纪录片中心的导演樊启鹏因为偶然机会认识了李虹,了解到阅读障碍儿童家庭的故事。此后,他和妻子李瑞华用三年时间,追踪拍摄了其中三个家庭。2021年1月,《我不是笨小孩》在央视播出,相关推送在公众号破了10万浏览,樊启鹏才发现,这个从未被大众了解的病症,原来广泛存在于他的身边。
有观众留言说,自己被误解为笨和懒,从小被老师、家长打骂,现在手伸出来时,还会止不住地哆嗦。一位熟人的女儿已经六年级,每次考试都全身发抖,她这才发现女儿也是阅读障碍。晚上回家,她和女儿道歉,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连给片子做海报的设计师,也找到樊启鹏说:“你拍这个?我就是。”
四年级时,校校的作文
阅读障碍是学习障碍的一种,发病率在5%到8%,接近多动症。阅读障碍儿童智力正常,但字词识别、拼写都存在问题。具体表现为写字时增减笔画、颠倒汉字部件,阅读时增减、跳过文字,书面表达困难。
许多普通人没听过这个词,学界对此的研究目前也进展有限。自1896年,第一个阅读障碍的个案在英国被发现以来,学界对此的研究还没超过150年。因此,关于病症的成因,学界尚未达成一致,只能确定部分是由于先天遗传因素引起的大脑功能失常,有神经生理问题。
歌手萧敬腾曾在自传《不一样》中分享自己的经历。小时候,他没办法分辨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标签,看电影字幕,需要10遍才能理解。别人轻松可以做到的事,他却怎么努力都完不成。“对有阅读障碍的人来说,最痛苦的并不是障碍本身,而是别人的不理解。”
阅读障碍孩子眼中的情形
先导片中,校校妈对着儿子大吼:“每一道题都是错的,一共四个错四次!”女孩若汐倾诉自己成绩差被嘲笑的经历:“再煎熬,再难受,但也得受着。”男孩群晓一个字写18遍到30遍也记不住,用手在墙上挖出一个又一个的洞。“他恨”,群晓的妈妈这样理解儿子的行为。
有家长看完两分钟的先导片就哭了,“这样的生活,该如何解脱?”也有的家长替孩子辩解:“我姑娘除了学习成绩不好,哪儿哪儿都好。”“就算没有阅读障碍,只是成绩上不去,又有什么错?”
这部讲述10%儿童的片子,让人们看见了一个被忽略的广阔现实,也重新审视成年人对孩子的要求——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天才,但平凡甚至缺憾,才是世间常态。
你已经很好了
“辽阔、湛蓝、无瑕。随着海风漪来的水波,漂泊的大海般的青春。那就是我将要,或曾经生活过的乐园。”
山西运城,阳光从窗外照进教室。在五年级学生群晓旁边,窗沿上放着九盆多肉,花盆颜色明快。班主任武俊梅正在朗读这次语文考试的范文。
“96,丹洋拿走。群晓,87。”她开始发卷子,被群晓急声打断,“老师别说我的分!”
回家后,武老师收到了群晓的信息:怎么才能像丹洋一样,写两页作文?
“你作文不是写得挺好的吗?”武老师回复。“不,我就是要写两页。你告诉我怎么就能写两页。”群晓回复说。
同桌丹洋是群晓的“超级偶像”。“学习好、积极发言,什么事都能做得非常认真。”说起偶像,群晓语速急促。
妈妈冯丽也解决不了他的问题。“心中放下这个标准,行不行?”妈妈看着群晓,有些无奈。“可是我觉得我没达到他,他写得那么好、那么长、那么快……”“群晓你要放平心态!”妈妈正色道。“你现在做得已经很好了,写的字数也够多。”她用手捋着男孩的毛衣,语速放慢:“你已经很好了。”
“我好什么好啊?”群晓带着哭腔。
七年前,群晓在北京一所小学读一年级。一次听写课后,班主任张春燕拿着同学们的听写条在投影下展示,讲解错误。每个孩子都是错一两个。到了群晓那页,满篇飘红。孩子们突然大笑起来,叫着他的名字。群晓哭了。
群晓的表现,让张春燕想到了阅读障碍,她告诉了群晓的妈妈。妈妈冯丽在知网上搜索论文库,发现论文及论文的参考资料多来自于北京师范大学的老师舒华。她当即给舒华写了一封信,带孩子去做检测,随后,群晓被确诊有阅读障碍。
冯丽写给张春燕的感谢信
一年级下学期的期末生字测试,张春燕为群晓单独命了一份题:请爸妈从生字表中挑出他会的100个字听写,而非像其他孩子一样从所有生字中随机挑选。“我们看上去很简单的字,都是经过他艰苦努力才记住的,要让他体会努力之后的成就感。”张春燕解释命题那份试卷的原因。
群晓得了满分。回家后,爸爸问起群晓今天在学校做了什么事,群晓郑重其事:“今天听写考试,我得了100分。”“太棒了,你认字、写字,确实提高很大!”爸爸说。可群晓神色庄重:“确实是100分,我问了张老师三次。”
为什么问三次?群晓解释说:“我不相信我听写还能得100分。”
爸爸心里一紧,他感受到,这个100分对群晓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课间,张春燕不常看到群晓走动,他总是在座位上看书。群晓生日时,她特意挑选了绘本《凯文不会飞》送给他。在这所学校,期末时班主任会给每个孩子颁一个特定名称的“生命成长奖”。这年,张老师为群晓颁奖,授予他“学习飞行的凯文”称号,并写下致辞。
张春燕给群晓的颁奖词,那时他还叫安旭
二年级,学校出了变故。教学模式发生变化,张春燕和部分教学团队离开了学校。群晓回归了由卷子和习题考核的普通学习模式,和同龄孩子比较,落后更加明显。简单的汉字,他学过一遍就忘,哪怕对着字帖一笔一划抄,也会出错。
群晓不愿回忆二年级的生活,觉得那是个“模糊的阴影。”妈妈冯丽说,当时有孩子当着自己的面“欺负”群晓。群晓嘴笨,反应不过来,其他孩子就在口头上把他压倒。
群晓即将升学三年级前,妈妈决定追随张春燕所在的教学团队到山西就读。这是父母守护住群晓心理健康底线的决定。他们要到对群晓友善的环境里去,让群晓在其中自由成长,不能任由他在唯一标准下,被打上“笨”的标签。
妈妈还为此辞去北京的工作,过去陪读。“这只是一时的,但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是他一辈子的机会。”一年后,群晓的妈妈也成为了这所学校的英语老师。
到山西后,妈妈特地把孩子的名字从原来的安旭改为群晓:“跟过去say goodbye。”
群晓在山西家中学习
在卧室床上、书桌上,趴着、躺着、坐着,出现在画面中时,群晓永远拿着课本。妈妈工作忙,他就把生字拍成图片发给在广州工作的爸爸,让爸爸考他。如果爸爸没空,他就自己读一遍生字,录下来,再给自己听写。
为了帮助群晓记忆生字,妈妈想了很多办法。她把字像讲故事一样讲给他:“比如说酒,这边是水,那边像不像大酒坛子?那个横,就是大缸盖儿。”有的字群晓一开始能记住,但过一会儿就忘了。“上个厕所的功夫,全没了。”群晓语气低落,身体在座位上塌陷下去。
实在记不住的生字,群晓会用笔在手上“刻”。妈妈想阻止,群晓却说“刻得越疼,记得越牢”。
阅读障碍没有阻止群晓投入读写,反而让他“比所有同学都更努力”。武老师记得第一次看见群晓时,教室里的孩子都在玩,这个三年级的孩子坐在座位上,不声不响,专注地练着字帖。
在武俊梅看来,虽然群晓有阅读障碍,他的成绩还是保持在班级里中游偏上的位置。但武俊梅也发现:“他可能自己不这么想。”她改卷子时,群晓总是跑到她的办公桌前:“是不是我最低分?我是不是(分数)最少?”但他从来不是最低分。
他做所有事都比别的孩子努力
这所学校奉行全人教育。校长相信:“孩子不是被灌输的对象。每个生命都这么不一样,我们不该拿外在的尺子去武断地评价。”这与群晓爸妈的想法不谋而合。
老师们曾为群晓开过一次教研会。会议室的长桌上坐了16位老师,两侧还搬来椅子,又坐了20来人。
“每10个孩子中就会有一个,多少有些阅读障碍。我期望大家能够以一种宽容之心,去看待这种阅读障碍的小孩。”妈妈在话筒前说。
“最重要的不是写字本身,而是这一路对他形成的障碍。”群晓的新班主任武老师表示同意:“我们应该看到的是,他始终做所有事,都比别的孩子要努力。”
群晓在文艺演出的台下看书
每学期末,孩子们都要表演话剧。武老师还记得群晓四年级竞选角色时,总是得不到选票。“他连看着文字正常地读下来,都是磕巴的。”她安排给群晓三行台词,去舞台上脱稿演出。群晓非常用功,但三天后仍然无法完成。
五年级,群晓第一次拿到了《威尼斯商人》中的第三个亲王角色,算是男三。彩排时,武老师发现,只要把稿子拿掉,他还是记不住词。但让她意外的是,期末的舞台,群晓却演得自如。“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时间去练的。他真的要比别人多下100倍功夫才能搞定。”武老师心情复杂。
群晓得到了许多读写之外的评价。他的数学成绩渐渐提升,在近30个孩子里排第二。最近,初一的群晓还竞选了戏剧社的服装负责人,在排练时辅导起其他同学,收获了大家的喜爱。武老师认为,多元评价帮助他缓解了阅读障碍造成的心理压力:“有多方面的评价到他那里的时候,他就绝对不会认为,我是一个差的孩子。”
但学校无法忽视阅读。四年级时,孩子们被要求开始“海量阅读”。老师不会为此布置硬性作业,只是让家长与孩子共读,每天登记阅读字数和时间。
上小学前,爸爸曾为群晓写下三点期许:思想自由、身体自由、阅读自由。确诊阅读障碍后,爸爸曾以为阅读自由遥不可及,没想到群晓却做到了。阅读障碍并不影响他的字义理解。四年级上期,群晓就把下期要求的金庸全集看完了。武老师说,他一学期完成了学校一学年一千万字阅读的目标。
一年级时,爸爸与群晓的共读记录
李瑞华对群晓家中的景象印象深刻。一进门,先看见客厅摆放着的巨大落地书架,和下面布置出的阅读空间。所见之处“干净、整洁、明亮,没有多余的东西”。她心生赞叹:“这是养着俩孩子的家吗?”
每次拍摄,李瑞华都看到群晓妈妈在电脑前工作。哪怕在没有工作的小半年里,李瑞华听说,她也攻读了国际教育的课程。“上进、敬业。”李瑞华这样评价她。
导演樊启鹏感觉,群晓的家庭氛围透着理性与严谨。
北师大老师李虹曾见过群晓爸爸感性的一面。确诊以来,她的团队为群晓提供过五次干预治疗,后来还曾邀请群晓爸妈到课堂上分享经历。
在课堂上,爸爸讲起群晓小时候,一次,爸爸带他去北京八大处公园玩,群晓主动提出要去拜佛——他自己选择了智慧佛和幸运佛。祈求智慧佛赐给他智慧,成绩好起来,不被人嘲笑;祈求幸运佛守护他,驱走他身边坏运气。李虹看到,“一个七尺男儿,在讲台上讲起自己的儿子,忍不住哽咽。”
那时,爸爸王刚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挺聪明的孩子,为什么就是在认字上差那么多?群晓确诊阅读障碍的那一天,他释然了:“其实重要的是接纳我的孩子,去帮助他。”
一个有羽毛的东西
“希望是个有羽毛的东西,它栖息在灵魂里,唱没有歌词的歌曲,永远不会停息。”晨诵课上,武老师与孩子们一同诵读。
2018年年底,因投资方突然撤资,学校面临解散。
“每一个人永远要记得,希望是个有羽毛的东西。无论你接下来的日子,会走到哪里,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希望这两首诗歌,永远可以深深地印在你的脑海当中。”武老师声音颤抖。男孩和女孩们都用手擦拭泪水。往常打趣群晓的男孩此刻也痛哭流涕。群晓坐在座位上,不言不语,双手撑着额头。
“所有人都哭了,我没哭。我在想接下来怎么办。”在和爸爸通话时,群晓这样说。
回家的车上,妈妈问起群晓的想法。“第一反应是踌躇。第二反应是,到底去哪个学校。离家近的,好让老妈稍微休息休息。”听他这么说,妈妈笑了,但还是犹豫:如果真让群晓回北京上学,他会不会承受不住,又回到从前。
晚上,群晓和妈妈一起吃面。群晓安慰妈妈:“回到北京的小学,什么事我都能应付。学习实在不行,每天作业多得要死要活,那些我都能应付过来,”他低头说着,语气平静,“作业再多,最多也就写到一点吧。学习再重,我再熬到两点。我一天只用保持4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就够了。”说完,他端起锅去洗碗,动作麻利。
群晓面临失学,妈妈面临失业。爸爸在外地工作,北京家里剩下一对70岁的老人和3岁的妹妹。妈妈决定暂时搬回北京。
搬家时,群晓在屋里找出一张全家福来,向李瑞华展示。“这就是我爸,大眼睛、大嘴巴、小鼻子。”爸爸是群晓的偶像,谈到偶像,他露出笑容,“(爸爸)什么事儿都很诚实、很真诚,要做就要做到完美、认真。”他将那张全家福小心地摆回书架。
即使不在身边,爸爸的言行也影响着群晓。“他说做一件事儿不能三心二意。所以在我没做完作业情况下,喝口水都是很困难的。”群晓说。
二年级时,父母送给群晓的生日寄语
爸爸不畏惧眼前的变故。搬家那天,他笑着说,发现阅读障碍之前的那段路才叫难:“当前面临的生活上的这种变化,我觉得不是难。”
群晓掰开一瓣橘子,喂到正收拾衣物的爸爸嘴里。衣柜已经空了,地上堆着十几个编织袋和纸箱。群晓双手抱头,躺在编织袋上,愣神了一会儿,做起了仰卧起坐。
2019年2月,学校确认迁移至开封。群晓和爸爸理性分析,去开封有哪几点好处,在北京有哪几点好处,各自的挑战是什么。他愿意去原来的学校继续上学,妈妈留在北京照看老人和妹妹。这也意味着,11岁的他将要一个人生活在开封。
他们不是病人
2019年春,群晓妈妈来到北师大的课上分享:“我的孩子现在12岁,他阅读障碍的困扰已经少多了,现在可以自由阅读。”
“我们看到群晓是进步了,但他的同龄人也在进步。所以他和同龄人相比,他不见得显得是进步的。”李虹说。从一年级到五年级,群晓的阅读能力、认知能力已经有了明显提升,但这并不代表着他能和正常孩子一样。
爸爸一直没有对群晓提太高要求,他劝导群晓放松自己。
但群晓有自己的想法:“你肯定有一个地方不及别人,就要抱着悲观的心理,不停地练习。”
有时候,导演樊启鹏觉得群晓就像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被诸神诅咒后,西西弗斯要一遍遍地去推从山顶滚落的巨石。每次一推到山顶,巨石便又会滚落。“明知如此,就一遍一遍地推那块石头。”
樊启鹏觉得这些受访者并不是弱势群体。“我们拿着摄影机去了,把他们呈现出来,体现人文关怀,不是这样。相反,这个过程反倒是他们在帮我们。”从这些家长、孩子身上,导演们感受到莫大的生命力。
摄影机关闭后,导演李瑞华会和孩子的爸妈们吐槽自己孩子的问题。校校妈会用北京人特有的语气说:“孩子嘛,没有这个问题,也会有那个问题,总有一款问题适合你!”“你别老觉得自己孩子不行。你去跟其他家长沟通沟通,他也会觉得他孩子不行!”李瑞华听得直笑。
若汐的妈妈在陪伴她写作业
播出之前,校校妈已经在剪辑室将三个孩子的故事看了几十遍。每改一版她都来,但没提过修改意见,每一版都说好。最后一集播出时,李瑞华收到她的信息,说她一个人在办公室,“看一回,哭一回,今天我在这看,还是哭”。
有时樊启鹏还觉得阅读障碍儿童不是“病人”,他们只是和普通孩子有差异而已,是应试教育“一样” 的标尺放大了“障碍”的标签。
樊启鹏和李瑞华有两个孩子,妹妹正上幼儿园大班,哥哥上小学。拍摄前,夫妇俩也习惯性用成绩去衡量孩子。但拍完后,他们都变了。李瑞华开始明白教育是长远的事,不能纠结于眼下的分数。比起成绩,樊启鹏更在意起孩子的兴趣和健康:“我的孩子要享受生命的乐趣,认可生命的价值,这比知识性的东西更重要。”
穿过隧道
李瑞华坚持为每一集设计“明亮”的结尾:故事末尾,校校妈悦纳了孩子的不完美,群晓坐着火车穿过隧道,饱受阅读障碍困扰的若汐和妈妈在麦田里自由舞蹈。
李瑞华和若汐的妈妈成为了朋友。春天,她们去龙潭峡谷涉水,夏天去平谷摘桃子,秋天去北京郊区捡栗子。有时,李瑞华会和孩子睡一块儿,聊聊她爱看的动画。
一次和若汐母女去徒步,李瑞华发现了一片麦田。2019年5月的春天,麦子还未变黄。青色的麦苗在风中轻摇,簌簌作响,若汐因为不用写作业而开心。李瑞华的拍摄也快到了尾声,她对着麦田喊了一声:hello!
这时,她听见若汐妈妈的声音:“你好!小草!”她赶紧举起镜头。随后是若汐的声音:“小草!你好!”若汐和妈妈开始在麦田上舞蹈。李瑞华抓拍了几个侧影,母女俩紧紧依靠。
若汐和妈妈
李瑞华喜欢“隧道”的意象。“这是他们近况的隐喻。穿越当下最困难的时刻,过去了,就好了。”
群晓上五年级那年,学校解散的消息还未传出,一天班主任武老师坐在办公室,看到群晓走过来,拿起她的水杯,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桌上。那段时间,武老师嗓子有点哑。她看着群晓,两人都没说话。武老师突然感受到一种无声的触动。
她写下一封信,走到群晓面前,放在他的课桌上。三个月后,李瑞华帮群晓收拾东西时,看到了这封信,它被小心地折起来,放在群晓的书包里:
群晓,每个人都无法奢求别人对自己的理解,你要有不被理解的准备。
就连我们自己,练就理解别人的品质,也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你周围大部分时候,大部分人,都是善意的,而且,是可改变的。
遇到困难也没关系,一点一点感受周围的美好,就像你来感受我一样。你一定可以感受到,每天更幸福一些。
谢谢群晓!可以让我懂你,可以感受到我的善意。
——看你长大的武老师
群晓一家四人,在春天的公园
一个山西的夜晚,妈妈开车接群晓回家,路上听到群晓在后座偷偷哭泣。
“群晓,你不管怎样,爸爸妈妈都特别爱你。”妈妈对后座的群晓说。
“你知道吗?不是因为你努力,我们爱你。我也不会因为你比丹洋强与不强,这个爱有任何一点点分别,”她侧过一点身,想听到他的回应,“你能做到今天这个样子,真的特别棒。非常了不起。”
群晓没有说话。妈妈开着车,眼前是运城的夜色。前方道路空旷,几盏路灯没亮,行道树茂密生长。
*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参考资料
李文玲,舒华. (2016). 儿童阅读的世界, 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部李虹教授的微信公众号“虹阅读实验室”;
萧敬腾. (2021). 不一样,北京:现代出版社;
特别感谢导演樊启鹏、李瑞华提供相关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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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罗方丹
编辑 | 温丽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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