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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题:我把青春献给你---我是中师生
作者:琴心如玉
上篇:成长(9)
静姝打算吃晚饭的时候开导一下杜若,可是一直没有看到她,静姝去找了杜若,杜若在舞蹈室,找到杜若的时候,她正呆呆地坐在舞蹈室简陋的地板上,勾着头,长长的脖子弯曲着,像一只沮丧的天鹅。
静姝在她旁边坐下,杜若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眶装不住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看的静姝心都碎了。悲伤的杜若特别美,超凡脱俗的美。静姝一直觉得很奇怪,杜若的爸爸妈妈都是很朴实憨厚的长相,杜若的三个妹妹也很普通,弟弟还小,很聪明可爱。
唯独杜若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清新之美。小时候街坊邻居说杜铁匠“歪竹子发的正笋子。”
静姝拉过杜若的手,紧紧地握着。“静姝,我只是不甘心。”
“我懂的,若若,可是人都是有命的,你看我们班那些男生,个个聪明伶俐,如果有机会读高中,考大学谁都没有问题。周家辉当时中考成绩在我们班排中游,他的学号是28号吧,我记得,他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其他的人就算差一点考个一般本科,就算是专科也是大学啊,今天在教室里嚎啕大哭的陶胜利和周家辉是好朋友,小学初中都是同学,成绩也一直差不多,周家辉退学的时候,陶胜利也和家里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可是他们家真是没有办法,弟弟妹妹太多了。”
“若若,别伤心了,好好学习,好好跳舞,不要去和别人比,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气死了,人都没有了,希望就没有了,只要我们活着,就还有希望,人生是很长的,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奇迹呢?走,我们去河边走走。”
静姝把杜若拉起来,拽着她去了那条美丽的小河边。这条小河白天和夜晚有很大的不同,静姝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月圆之夜,想到自己最终要和梅寒各走各的,不由一阵心凉。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到杜若泪痕未干的脸,想:她们才17岁,为什么就有那么多烦恼呢?小时候一直希望长大,可是长大有什么好的。
很长一段时间,班里的气氛一直很沉闷。
静姝很想和梅寒说分手的事情,可是又怕脆弱的他受不了,她很矛盾。国庆节假期,静姝走的时候给了梅寒一封信。
梅寒
对不起,对于我们的关系,我有个想法,我们这样在一起,我每天都很害怕,我怕学校知道了,对我们俩都不好;我也怕家里知道了,对你不好。这样提心吊胆的,我觉得过得很不快乐。所以,我想可不可以这样,接下来的一年,我们的关系冻结,我们做普通的同学,做个好同桌,等毕业了,我们也大了一岁,勉强算是成年人了,再来决定自己的感情。
希望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想接下来的一年能简单一些。希望你能理解。
静姝
1986.9.30
国庆假期,静姝很紧张,害怕梅寒多想,又出什么问题。
到校的那个晚自习,梅寒一到座位上,就对静姝说,你说的我同意。静姝很高兴,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接下来其实他们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静姝不听课的时候梅寒还是要凶她,不过静姝已经极力不让自己让梅寒操心了,也尽量不在梅寒面前有任何女朋友应该有的表现,像撒娇啊这种静姝本来就不会的东西就更没有了,甚至连抄歌,抄诗这些工作也不要梅寒代劳了,有时梅寒比较闲,会主动帮静姝,静姝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关系,是静姝期待的。
很快要毕业了,第二年四月的时候,他们开始一个月的实习了。
静姝和另外二十多个同学在县城的实验小学实习,住在人民旅社里。静姝和本班的刘忠诚,二班的姜宏伟,也是静姝初中的同学三个人一个组。梅寒被分到他家乡的学校实习了。
静姝他们受到了学生们空前的欢迎,静姝他们三个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学生们拍手,欢呼,甚至尖叫,也是,县城的老师们平均年龄大,中老年老师非常多,而实习老师十七八岁,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又青春靓丽,学生喜欢很正常,要不是廖老师的严厉呵斥,学生们都静不下来。第一周是听课,听所有的学科,第二周静姝实习语文,第三周数学,第四周班主任。
静姝第一天进教室紧张得很,可是一进去站在讲台上,看到四年级的学生小小的个儿,矮矮的桌子,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就消失了。
第一堂课很顺利,带她的廖老师是个中年的小个子女老师,很严厉也很细心。静姝第一次改学生作文遭到了廖老师的严厉批评。静姝给每个学生的作文本上打上一个分数,学生的错字和病句用很大的符号在本子上标注。
廖老师给静姝指出了三个错误,一是有一些学生没有评语,二是书写的字潦草,三是分数打得过大,影响美观。
每次学生作文,要全批全改,要有旁批,要有总评,优点缺点要分别列出。写在学生的本子上的字要一笔一划,不能潦草,还不能太大。分数打在作文题目的右上角,数字要不大不小,整体看上去要协调。
听廖老师的教导,静姝脸红了,自己做事大大咧咧的还真不行。静姝有点怕廖老师,但是廖老师又很好,还请他们三个去她家吃饭。
实习数学的时候静姝就很认真地听数学老师的课,数学老师是个老年男老师,对静姝比较宽容,没有大声地批评她,但是仍然很仔细地指出静姝做得不好的地方。
最后一周实习班主任的时候,有一个叫刘倩倩的女生哭着来告状了:“张老师,邓劲松骂我。”“他为什么骂你?”“他要抄我的作业,我不让他抄,他就骂我。”“他怎么骂的?”
那个女生扭捏了一下:“他骂我刘媳妇。”“刘媳妇怎样?”“没怎样,他就大声叫我刘媳妇,好多同学都听见了,丑死人了。”
“哦,你说他骂你,就是叫你刘媳妇吗?”“嗯。”
静姝笑起来:“倩倩,这个不算骂人。当然他叫你刘媳妇是他不对,人家才九岁,怎么能叫媳妇呢?太过分了。你做得对,你不让他抄作业,是正确的,以后也要坚持。我现在就去找邓劲松,我要狠狠地批评他,我还要他跟你道歉。”
“好,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这个被人叫媳妇叫哭了的女孩高高兴兴地走了。
静姝也觉得好笑,这个邓劲松,怎么这么来骂人呢?想想也是,静姝她们小时候和同学发誓也是这样说的:“真的,妈哄你。”意思是如果我说的是假的,我就是你的妈。作为小女孩的静姝们,觉得当妈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而男生们呢:“儿哄你。”他们觉得当儿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小孩子的世界真的很有意思。
静姝出了一次糗,静姝有一个隔房的表姐在县城有一间独居的小屋,而表姐大多数时间住在她爸妈家里,静姝去县城实习,表姐就把小屋的钥匙给了她一把,静姝可以去她的小屋休息和学习,一次静姝闲来无事,就把表姐的唇膏往嘴上涂了一些,静姝之前从来没有用过,连润唇膏都没有用过,涂抹过后照了照镜子,发现是没有颜色的,就去教室给学生留作业去了,静姝进教室后,学生笑得前仰后合,静姝莫名其妙,有学生指了指她的嘴唇:“张老师你的口红好红啊。”静姝连忙用手掌使劲地擦嘴,然后发现手心有鲜艳的红色,静姝很纳闷,明明是没有颜色的,怎么回事?后来静姝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变色口红,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城乡差别。
实习结束回学校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本来二班的一对俊男靓女悄悄地谈了很久的恋爱,他们初中是同学,大家其实都知道,只是没有人说,学校就算知道了只要他们保持距离,也就会睁只眼闭只眼了。结果实习期间,这个女生也是在县城的小学实习,男生回了他们乡里实习。结果女生和实习的班上的数学老师好了。之前女生不答应,那个男老师拼命地追求那个女生,后来那个女生就答应了。
学校传的沸沸扬扬,因为静姝也是在县城小学实习的,那个数学老师静姝他们认识,实习结束那个男老师还跑到学校来了。应该说比原来那个男朋友差得远,二班那个男生高大英武,而那个县城的数学老师矮小瘦弱,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大家都说,唉,城乡差别太大了。那个女生受到了他们几乎全班同学的攻击,毕业后听说还是和那个县城的老师分了,重新回到了原男朋友身边。
学校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毕竟临近毕业了,学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校园里的栾树又是黄花灿烂,毕业的气氛越来越浓,班委定制的毕业纪念册到了,静姝翻开这本蓝色封皮的纪念册,第一页是一支歌《风儿吹散了蒲公英》,静姝哼唱了一遍,更感觉到一种留恋,特别是唱到“再见了,老师,再见了同学。”的时候,心里有一种依恋还有一种难过。
最后一个月,静姝都在忙着写毕业留言。请同学写,给同学写。还有一个同学把他的歌本拿来,要求静姝在有空白的地方都给他画满插图。静姝说,有空就给他画。
一转眼,第二天就是同学们各奔东西的日子了。头一天晚上班上组织了一个茶话会,静姝在教室里和同学们依依惜别,吃东西,聊天。
郑老师进了教室,叫出了静姝,到了走廊上,郑老师对静姝说:“有人在等你,你还欠人一个交代。”往远处走廊尽头一指。
静姝想起来了,她缓缓地走向那个黑暗中的瘦削的身影。“我一直在等你。”梅寒轻轻的说。
“对不起,我忘了。”“这件事也能忘?”“对不起。”“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想要你一句话,我们的关系怎么发展?你原来说的冻结,明天就应该解冻了,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恢复恋人的关系了?”
“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静姝艰难地说道。
“果然是这样,我早该料到这样的结果,整件事情都是我一厢情愿,好了,结束了,也好,免得我总是如履薄冰。”
“对不起。”静姝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要对不起。”梅寒恶狠狠地说,“说对不起的都是赢家。”
“没有赢家。”静姝说。
“你是不是因为我家穷,又只是个乡村教师,跟着我没有前途?”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认为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也不全是这样。”
“我知道了,你走吧。”梅寒垂下头。
静姝不敢走,她没有想到梅寒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你要好好的,我对不起你。”
“我好不好已经与你无关了,你走吧。”梅寒摆了摆手。“那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已经经历了很多意外了,我会好的,只是需要时间。”“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我想不可以,我们这种关系不可能做朋友,因为伤害过;也不可能做敌人,因为相爱过。”
静姝慢慢地往教室那边走,一边不断回头望,她甚至望了望楼下。“我只是需要时间舔一下伤口,你回教室去吧。”梅寒再次摆了摆手。
静姝也有些不忍,也有些不舍,毕竟他们也有过那么多快乐,她也不是对梅寒没有感情,可是静姝就是觉得累,现在觉得累,想到将来更觉得累,觉得和梅寒分开会好些,所以只好心狠点了。
静姝回到教室心神不宁,她害怕梅寒出事,所以,过了一会儿,她探出头去望那边,看见角落里现在是两个身影,而且有两个光点在一明一暗的闪,静姝猜是郑老师和梅寒在抽烟,梅寒本来不抽烟的,郑老师应该是在开导梅寒,静姝感到心里踏实一点了。
半夜的时候,同学们往宿舍走,静姝看见角落里已经没有人了,不知道梅寒需要多久才能把伤疗好。
回到宿舍,同学们也在说些祝福的话。子葭坐在床上,蚊帐放了下来,静姝揭开子葭的蚊帐,想和她说说梅寒的事情,子葭一直不知道的。可是子葭竟然在喝酒,而且在哭。“子葭,你在喝酒?不要喝了。”静姝去抢子葭的酒瓶。
“不要,我要喝,我心里难受,我难受你知道吗?”子葭哭着说,“回到你的床上去,我要哭一会儿。”
静姝自己心情也不好,所以闷闷地回到床上,拿出梅寒给她的信来看,也很难过。
突然,子葭变小声流泪为大声嚎啕“我心里难受啊,我是真的喜欢他的,我是真的舍不得和他分开啊,呜呜呜。”
静姝很纳闷:“她说的谁啊?”“张俊杰”有同学回答。藏得够深的,静姝想,连我都瞒过了。又想,这有什么奇怪的,她不是也瞒着子葭吗?
“我是真的喜欢他,可是我亲口回绝了他,我没有给他机会,我也没有给我自己机会,我心里很疼啊。”子葭一边说,一边大声的,无所顾忌地哭叫。
静姝翻着那些信,想到他们快乐的时光,尤其那个有月光的晚上,在那个小河边的约会,静姝也流下泪来,静姝跑到子葭的床边,从子葭手里抢过酒瓶,大大地喝了一口酒,酒的辣味呛得她眼泪都咳了出来。
静姝重新躺在床上,也大声哭起来:“我也很喜欢他啊,我也舍不得他啊,我也拒绝了他啊,可是我很难过,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这样纠结?”
有些同学可能被这两个人哭懵了,有人在问:“静姝又在哭谁?”
静姝和子葭在酒精的作用下越哭越厉害,一个人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你们两个矫情的女人,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手,又要喜欢,又要分手,又要舍不得,又怕和人家一起过苦日子,还有脸哭。”
“西西,别这样说。”大姐王红艳赶忙制止。
“她说的对,我就是矫情,我就是喜欢他,又怕和他一起过苦日子,我活该痛苦。”子葭大声哭着说。
“呜呜呜。”这是陆西西发出的哭声,不知道她又是为谁而哭。宿舍又传来一些小声的抽泣。
这个晚上,哭声统治着八四级一班女生宿舍,有人哭她们的爱情,有人哭她们的青春,也有人哭她们未卜的未来。
已经深夜了,没有人来制止这些哭声。
门外有一个人已经站了半个多小时了,从子葭的第一声哭喊开始,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这些女孩子的哭声。
他的心里也很难过,这个班是他到这个学校带的第一个班,他对这个班倾注了最多的心血,他也和他们一道成长,亲眼看着这些孩子从十四五岁到十七八岁,有的从进校的一米四几长到一米七几。从进校的懵懂到如今的马上要去承担重担,他的心中也有不安,也有担心,更有不舍,听着女生们的哭声渐弱,他才脚步沉重地离开,他还要去男生宿舍外看看,他知道,有一些人也在经历着痛苦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