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比拉·胡安德克,哈萨克族,1997年生于新疆昌吉,2020年毕业于中国计量大学。现在新疆吉布库镇政府扶贫办工作。
讲述|孜比拉·胡安德克
主笔|团团
编辑|木木
是的,我是哈萨克族姑娘,生在新疆,在杭州上的大学。今年24岁。
最开心的事,是我又回到家乡了。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最遗憾的事,是妈妈42岁就走了,我还从来没有喊过她一声“妈妈”,一直称呼她“嫂子”。
1997年,我出生在新疆自治区昌吉州吉布库镇。我们一家都是哈萨克族。
哈萨克族有“还子习俗”,是孝敬老人的一种传统。
家族里的老人收养长孙或长孙女,当作自己的“小儿子”或“小女儿”抚养。而孩子的生父生母,要称呼这个孩子为“弟弟”或“妹妹”。
奶奶有7个孩子,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我并非奶奶的长孙女,原本她要收养的是我表哥。
但我先天残疾。奶奶怕我在家族里受欺负,决定亲自将我养大。
6个月大的时候,我被送到奶奶家当“女儿”。
从此,奶奶成了我的“妈妈”,而爸爸和妈妈,我要称呼他们“哥哥”和“嫂嫂”。
直到现在,我还是这样称呼他们,从未改口。但我知道,谁是我的生父生母。
奶奶是最疼爱我的。而爸爸,看起来真的像一个“哥哥”——一个有点严厉的“哥哥”。
妈妈不一样,她总是明里暗里给我买好吃的,买新衣服。她会和奶奶说:“婆婆,这是我给你女儿买的。”
她担心奶奶不高兴,也怕别人觉得她不尊重奶奶。但她还是一次次想方设法偷偷关心我。
从懂事起,我就知道她是我的生母,她是爱我的。我也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长大后,一定要多陪陪她。
虽然我的成长环境和大部分孩子不同,但家人们从没嫌弃我。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给了我很多很多的爱。
大家族合影
我患有先天性髋关节脱位,两个髋关节明显是突出来的,像两个大鼓包。
我不能跑,不能跳。路走多了,关节就疼得受不了,必须坐下来休息。我像鸭子一样走路,一摇一摆的。
家里很穷,我们住的土房子,没有电也没有水。
祖祖辈辈都是牧民,全家就指望着这几十头牛羊。
夏天,我们搬到草原上生活,自己搭帐篷,一住就是几个月。男人们出去放牧,女人们操持家务。
家乡的蓝天、白云和群山
两个弟弟从小帮着家里干活。因为我有病,他们从来不让我动手。
没有水喝,爸爸要开着拖拉机到很远的县城里,去朋友家接满自来水,再运回来。一大家子都靠这几桶水生活,一滴也不浪费。
我最喜欢的是冬天,因为冬天不用为“水”发愁。
等山坡上积起厚厚一层雪,我便跟着大人们上山。他们不嫌弃我走得慢,每次都带着我一起去。我走不动了,他们就牵着我。
我们一直爬到山顶。山顶的积雪还没有被动物踩过。我们用塑料袋装满积雪,带回家。
远处雪山连绵,在阳光的照耀下,山峰像金箔一般闪闪发光。
下山,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游戏。每人抱着一大袋雪,屁股下面垫一块塑料布,从山坡上滑下来,冰凉的雪像浪花一样在两侧飞溅开来。
回到家,把雪放进大桶里,点上炉子煮开。又有干净的水喝了。
春节我们也会上山,这一天的烟花是最盛最美的。
我们早早爬上山坡等着。傍晚时分,村民们开始放鞭炮和烟花了,远远望去,五彩斑斓,美丽而热闹。
最喜欢的,当然是我们哈萨克族的古尔邦节。
孩子们穿上新衣服,从村头第一家到村尾最后一家,挨家挨户送上祝福。
每家都会宰一只羊,每家都会邀请孩子们进屋品尝美食。我们家也一样,用最好的羊肉招待客人。
在这群撒欢的孩子里,我总是笑得最欢的那个。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最多就是,走得慢一点。
体育课踢足球,大家就会让我搬个小凳子,坐在界线外当裁判。同学们在球场上跑来跑去,我负责记分。
班级值日,卫生员很自然地分配我擦桌子,不把重活派给我。军训我参加不了,但大合唱每次都有我。去哪里玩他们都不会落下我。
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幻想突然有了很多很多钱,那样我就能做手术了。
姥爷抱着小时候的我
奶奶经常抱着我哭:“孩子的腿什么时候能好啊……”看她那么伤心,我也很难过。
县里的医生和奶奶说,这种手术风险很大,现在孩子还能走,做完手术可能就走不了路了。
为了我上学方便,奶奶把家搬到我的小学旁边。
每天,奶奶送我上学、放学。从学校出来,我总能看见奶奶早早坐在学校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我,朝我招手。
奶奶经常一边抚着我的背,一边说:“会好的,会好的,腿一定能治好的。”
2007年冬天,一个寻常日子,奶奶从镇上坐班车去县里办事。
车上,她听到有人聊天说,乌鲁木齐的大医院在寻找有先天性骨科疾病的人。北京来了一批专家,会给这些病人免费治疗。
听到这个消息,奶奶特别激动,立即喊司机停车。她拦了一辆车,掉头赶回家。
全家一起行动,带着我开证明、拍CT,证明我是先天性骨科疾病。
我太幸运了,交齐资料后没几天,就收到了申请成功的消息。手术费80%由政府承担。
这次来的是北京最好的骨科专家。我的腿有希望了。
我开始畅想自己正常走路的样子,和别的小朋友一样,能跑能跳。未来我也能考上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家人不用再为我担忧。
2007年2月春节过后,我在乌鲁木齐第二医院正式接受手术治疗。第一次左髋关节手术做了16个小时,休养两个月后,再做右髋关节。
我在医院住了四个月,回到家里又躺了半年。
两边腿里都放了钢板,整个下半身一动不能动。窗外,孩子在嘻嘻哈哈地玩耍。我难过地哭了。
奶奶也跟着掉眼泪,安慰我:“再坚持一下就好了,以后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样了。”
奶奶照顾我的起居生活,上厕所端尿盆都是她来。每天仔仔细细地给我擦身。
妈妈不时来看我,给我送好吃的,陪我说话。
2008年夏天,到了穿短袖的季节,我终于能下地走路了。
躺了将近一年,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刚开始站着,还有点不习惯。腿还不太利索,但关节的疼痛感越来越轻了。
过完暑假,我离开家,去州里上学。
我是吉布库镇这么多年第一个考上内初班的。
昌吉州四中的内初班实行全封闭教学,只有暑假才能回家。
学校离家六个小时车程,不算远。有的同学从南部来,坐车得几天几夜。我十一岁,身边最大的同学不过十三岁。
上学第一天,班主任专门抽出一节课,拿着脸盆和洗发水,一步步演示,教大家怎么洗头。
我是我们镇小学的第一名。但是到了这个班,我的成绩竟然是垫底的。因为每个学生都是当地的第一名。
小学时我没学过英语,一点基础都没有,完全跟不上初中英语的进度。英语老师很严厉,字母写错了要罚抄写。
我急哭了,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挫败感。成了班里的“倒数”,我特别迷茫,想逃跑。
初一第一学期寒假,要继续留校补课一个月。我给爸爸打电话,边哭边说:“我想回家,我不想读了,在这里完全跟不上,你来接我回去吧。”
没过几天,老师跟我说,你爸爸来学校了。
我跑到校门口一看,爸爸就站在大铁门外,朝我招手。学校规定,补课期间家长不允许进来,只能在外面和我说话。
他从口袋里悄悄拿出一个盒子,穿过门缝,塞到我手里,小声说:“我给你带了一个诺基亚手机,你想家了就给我们打电话。”
学校是不允许用手机的。但一想到自己有手机了,可以经常跟家人说话了,我的坏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我向爸爸保证:“我决定留下来,好好学。”
爸爸笑了,说:“相信你一定能行。”
我的爸爸
从这天开始,我和英语“杠”上了,不会写的就写几百遍,直到会了为止;不会读的就跟着老师同学一遍一遍地读,直到全文背下来。
渐渐的,我能跟上老师的速度了。我越来越喜欢英语。
其他科目也跟着进步。不到半年时间,我就从班里倒数,变成了第一名。
班主任很惊讶,说我是“一匹黑马”。我听不懂,下课问她是什么意思,老师说,“黑马”就是进步很快的人。
初中毕业,我顺利考上了山东牟平一中的内高班。
2012年夏天,我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硬座,从新疆来到山东。第一次去这么远,第一次和本地同学一起学习生活。
这里的同学走路都很快,上课铃没响,就匆匆从寝室赶去教室。操场、食堂、路上,随处可见捧着书本的人。
学校要求我们早上七点半起床,早一分钟算早起,晚一分钟算晚起,纪律特别严格。只要犯错,就会在广播里通报批评。
读完一年预科,新疆学生被分配到各个班里,和本地学生一起学习。
许多本地同学的生活条件很好,但穿着朴素,比我们更勤奋。这里,每年考上清华北大的有很多。
做过手术后,我康复得不错,能正常走路了,但一直不敢跑步。班主任早就给我开好了假条,准许我可以不参加晨跑。
大家都觉得我少运动为好,但体育老师“老姜”是个例外。
看我一大早就在教室里看书,老姜非拉我出来,说:“别人晨跑,你可以不跑。但你哪怕出来站在操场上,也能锻炼意志。”
过了几天,他跟我说:“你也别光站着了,来试一试。跑不快,就跟着大家后面慢慢跑,累了就休息,哪怕只跑半圈也好啊。”
我尝试着很慢很慢地跑,半圈,一圈,还真跑下来了,腿也不疼。
这时,老姜又说:“要不,你试试跟着大家一起跑,努力不掉队。我相信你肯定可以。”
看他一次次不厌其烦地鼓励我,我开始跟着大家的速度跑。没几天,竟也能跟上了。不觉得累,腿也不疼,而且整个人更有劲了。
学校里的晨跑
体育课,我一个人在教室里看书。老姜非让我出来,说:“别老坐着学习了,来,老师让全班同学陪你打篮球。”
我愣住了:篮球?我估计这辈子都摸不着这家伙。
老姜让我和他一组,其他同学一组,陪我投篮。他站在旁边喊:“重心放低,跳起来投!”
我弯下腿,猛地一用力,手里的篮球沿着高高的弧线,抛了出去,进了。
我不敢相信。原来打篮球是这种感觉。
投篮、运球、抢球,我们出了好多汗。我从没出过这么多汗。大汗淋漓的感觉真好。
原来,我是一个可以运动的人,一个可以运动到出汗的人。我也能跑、能跳、能打篮球了。我和大家一样了。
老姜,让我发现了一个更阳光、更活泼、更自信的自己。
每次想起老姜,我就觉得浑身充满了能量。他经常打视频来,叮嘱我要锻炼身体,要跑步要运动。
学校的运动会
2016年,我考上了中国计量大学。信息与计算科学专业。学校在杭州。
离家求学的这些年,一直有国家政策的支持和帮助,从内初班到内高班,不仅学费全免,每个月还有生活补助。
从新疆到山东,再从山东到杭州,我这个贫困家庭出来的孩子,也能在大城市上学了。
杭州,这座美丽的南方城市,和新疆、山东都不一样。校园绿树成荫,湖水波光粼粼。这里的人,给我特别的亲近感。
班主任李世伟老师,第一次见到我,我正在校园里转来转去,找不到去教学楼的路。他亲自开车带我过去,一路上细心地询问我家里的情况。
李老师给我们上线性代数课,我总是早早就坐到教室的第一排。每讲完一个知识点,他就会问同学们有没有听懂。如果有人说没听懂,他就会再讲一遍。
我大学里的成绩,也是从后几名慢慢往前进步的。大学里的每一位老师,都是那么有耐心,那么亲切。
在外求学的这些年,最渴望的是能多陪陪家人。
大三,放寒假了,我从杭州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回到新疆。
坐高铁回家的路途中
家乡的天还是那么蓝,从屋子望出去就是连绵的雪山。
快到春节了,我跟奶奶说,想去看望“哥哥”“嫂嫂”,顺便住上几天。奶奶说,你去吧。
这是在2019年的1月23日,大寒刚过,气温降到了零下10度。
傍晚,我正在爸爸妈妈家的院子里,忙着准备给牛吃的饲料。
妈妈走了过来。她今天好美,化了精致的妆容,还穿上了那条好看的长裙。
我说:“这里脏得很,你在这儿看啥呢,都穿好衣服化好妆了,赶紧去家里坐着呀……”
她满眼都是笑意,温柔地说:“我想站在这里,看看我的孩子们。你们都长大了,能干活了。”
听到妈妈的夸奖,我很开心。从小不在她身边,现在终于可以帮她分担一些了。
当晚爸爸妈妈要去亲戚家吃饭。妈妈挽着爸爸的胳膊,美美地出门。她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好看。
婶婶和妈妈(右)
半夜11点多,我正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好像是爸爸,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我一下子惊醒了。
我翻身下床,冲进爸爸妈妈的房间。爸爸脸色苍白,正在翻箱倒柜寻找身份证和银行卡。
妈妈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喉咙里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我心急如焚。
爸爸说,妈妈突然晕倒了,要马上送医院。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妈妈,你一定要醒来啊,我还有很多心里话想跟你说,还有很多事想为你做。我还没叫过你一声“妈妈”啊。
晚上12点,妈妈送到了县医院。
医生检查后摇摇头说:“得马上送她去乌鲁木齐的大医院,我们这儿治不了。”
救护车在漆黑的寒夜里疾驰,凌晨4点,我们赶到了乌鲁木齐。躺在担架上的妈妈被推进了ICU。
医生说,病人是动脉瘤引起的脑溢血,她脑袋里有三颗动脉瘤,一颗已经爆了,另外两颗随时有危险,必须马上做手术。要准备15万元手术费。
爸爸忙着给亲戚们打电话借钱,我忙着取CT结果,找医生。我们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和时间赛跑,在妈妈另外两个动脉瘤出血之前做上手术。
早上8点,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李世伟老师打来的。每次我放假回新疆,李老师都会打来电话,关心我。
电话那头,李老师问我寒假在家做了些什么,有没有需要他帮助的事情。
从妈妈倒下到此刻,十几个小时过去了,我一滴眼泪都没流过。听到李老师关切的声音,我突然就控制不住了,哭出了声,眼泪一直流。
我告诉李老师,妈妈病倒了。
李老师说:“你一定要坚强起来……老师不耽误你时间,你把账号发来,老师也出点钱。”
李老师转了1万元钱,加上爸爸凑的14万,刚好15万。
手术费够了。我们跑去找主治医生。
医生说:“病人没有挺过去,她的第二个第三个动脉瘤接连出血,生命体质虚弱,无法做手术了。去见最后一面吧。”
不敢相信,才十几个小时,那个站在院子里、穿着美丽长裙、笑着跟我说话的妈妈,要永远离开了。
妈妈躺在ICU病房里,嘴里插着呼吸机的管子,脸上还带着美丽的妆容。妈妈双眼紧闭,无论周围人怎么哭,怎么喊,她都一动不动。
我握着妈妈逐渐冰冷的手,一直哭。
我最遗憾的是,还没有喊过她一声“妈妈”,这么多年一直称呼她“嫂子”。
现在,纵使我喊千遍万遍“妈妈”,她也听不到了。
医生拔掉氧气管,为妈妈盖上白布。
爸爸把银行卡、钥匙、手机都交给我,他说他什么都不想管了。
妈妈和爸爸是自由恋爱,一直很恩爱,在我们面前经常牵手、拥抱。妈妈还喜欢对爸爸撒娇。妈妈走了,最难过的是爸爸。
1月25日,长辈们为妈妈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我负责整理妈妈的遗物。我留下了妈妈的那条长裙。我永远记得她穿着长裙的样子。
妈妈走后,我感觉到家人都很需要我。
我在家照顾奶奶、爸爸和两个弟弟。做饭、洗衣、搞卫生,一刻也不敢懈怠。
但我怕照顾不好老人,怕做的饭不好吃,怕家里不干净。我甚至都不敢哭。
爸爸、两个弟弟和我
李老师打电话来,听到妈妈去世的消息,他说了一句话:“孩子,以后多一个爸爸照顾你,我以后就是你的李爸爸。”
我终于忍不住哭了。
这天之后,李爸爸每天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要坚强,要照顾好家人。还跟我爸爸聊天,给他加油打气。
爸爸把借来的钱都还了。李爸爸说,他的那一万元不用着急还,不还也没事。
家里办丧事,还有这几个月的开销,两个弟弟上学的生活费,都用了李爸爸给的钱。
我心里暗暗决定,这一万元钱,我要自己工作挣钱还。
回到学校,已经3月了。
我落了好多课,李爸爸每天帮我复习,理学院也给了我专项补助费。
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帮助下,我顺利完成了学业。2020年6月,我从中国计量大学毕业。
毕业时,全班与李世伟老师的合影
我报名参加“三支一扶”,顺利考进了吉布库镇人民政府扶贫办。
回到家乡,建设家乡,一直是我内心深处最坚定的愿望。
虽然出生在一个贫困家庭,而且患有先天性髋关节脱位,但我非常幸运,一路都有国家、政府和好心人帮助我成长。
时间回到2007年,我还是一个没文化的残疾人,不能照顾家人,反而是他们的负担和牵挂。
如果我一直是那时候的我,如果我的腿一直得不到治疗,我一定也会自卑,会难过,会恨命运不公。
但我享受到了国家的政策、政府的帮扶和很好的教育,还有那么多有爱心的老师和同学。现在我不仅能养活自己,也能照顾家人了。
我经常梦到妈妈,梦里她总是做饭做了一半,急急忙忙要走。妈妈说:“我要走了,那边找我回去。剩下的要你自己做了。”
“不要走,不要走!”我再怎么挽留,再怎么哭喊,都无济于事。每次都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
从梦里哭醒了好多次。我逐渐明白,我要长大啊,接下来的路,真的得自己走了。
今年春节,我一直在镇上值班。十多年来,我一直是享受帮扶的那个。现在,轮到我付出了。
我现在从事扶贫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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