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班班主任的身份来讲述这个故事,希望给所有的老师和家长们一些启发,让我们换一个视角去看待孩子,看待我们的角色和责任。
我是一位初三年级的班主任老师。
班上有一个孩子,我们就叫她小恬吧,是让我十分头疼的一个孩子。
我从初三才开始接手这个班,对班上的孩子不是很了解。从初一初二的成绩单上看,小恬的成绩属于中等偏下,但是上了初三以后,孩子的成绩几乎垫底。
作为一个女孩子,各科的平均分只能考到20分左右,实属难看,何况,她以前的成绩也并没有差到这种程度,所以我就把她当成了我的重点工作对象。
起初是谈话,询问孩子在学业上有什么困难。不管我怎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总是一声也不吭,在我的办公室从头站到尾。
后来我联系了孩子家长,把孩子在校的情况反映了一下,没想到家长的反应和孩子差不多,只是表面的应和,没有丝毫深入的沟通。
我的几次尝试不但没有任何效果,反而孩子的表现越来越差,科任老师的告状像雪片一样飞来。
上课睡觉,不完成作业,考试错得一塌糊涂……我渐渐对小恬失去了耐心,更失去了信心。
其实,班主任做久了,知道每个班里都会有那么几个“扶不上墙”的孩子,所以,慢慢的,我对小恬也放松了要求,或者说,对她的反应麻木了,听之任之了。
后来唤醒我的,是我的好胜心。
年级统考排名,我的班倒数第三。不能说,都是小恬的责任,但是她每科十几分,甚至有的科目成绩只有个位数字,确实给我班里的总分拉下去一大截。
我再次找她谈话,她照旧一声不吭。
我忍无可忍,狠狠地训了她一大顿。说到最后,孩子啪啪的往下掉眼泪。我说:“你哭什么呢?你爸妈每天辛辛苦苦上班赚钱,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你在学校里一天一天的坐着上课,最后只考到个位数字,你哭什么呢?!”
小恬泣不成声。
那一刻,说实话,我对她没有同情,只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不止对小恬有愤怒,我对她的家长也一万个不理解。
每次学校安排工作,家长都不是很配合,信息总是催了几遍才回复,对孩子的事情一点也不上心。
孩子的成绩反应到爸爸那里,爸爸也只会沉默或叹气。有时候发送的成绩单,他甚至都不打开看一眼。
小恬的妈妈呢,我更是从来都没接触上。有时候,我在猜想,这孩子是不是出自单亲家庭?
怪不得大家都说,没有问题孩子,只有问题家长。这样的孩子,老师真的很难拯救。
我对小恬一家渐渐在心里起了鄙夷。
有一天午休时间,我把小恬叫到办公室补作业。
她一边写,一边困得呵欠连天,一会儿我再一扭头,她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怒火中烧:我利用午休时间盯着你补作业,你居然睡着了!
我邦邦邦地敲桌子把她惊醒,问她:“你昨天几点睡的?”
小恬慢悠悠地说:“没睡。”
“没睡?那你干什么了?玩游戏?看手机?我和你家长商量下,你别上了,回家睡觉去吧!”
一边呵斥她,我一边给她家长打电话,但是电话始终处于占线中。
我彻底放弃了,让小恬回班,作业也不用补了,当时说了什么话我忘记了,总之不会好听的,因为我心里的声音是:摊上你这样的孩子,算我倒霉!
第二天,小恬没有来上学。
我联系到孩子家长,从她爸爸嘴里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小恬的母亲,昨晚病逝了。
癌症晚期,从得知病情到离开,持续了九个月,孩子不想让老师和同学们知道这件事,所以爸爸一直没说。
而小恬,那个倔强而任性的孩子,面对老师们的各种批评,她也从来没有将家里的困境和盘托出,为自己作过一句解释。
想到她写在卷子上歪歪扭扭的字迹;
想到她上课答不出问题,在全班同学的嘲笑声中尴尬地站着;
想到她在我的办公室里隐忍着心里巨大的伤痛,闭口不言;
想到她守在妈妈医院一晚上,第二天在办公室睡着结果被我骂回教室……
我的心狠狠地疼了起来。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当老师是这样失职,只看到孩子平时的表现,只关注孩子的成绩,但是却从没有从打心眼里关心过孩子的内心世界。
当我去批评一个孩子的时候,眼里心里带着的,都是一个成年人的偏见和傲慢,觉得你应该如何如何,你不能怎样怎样。
这种傲慢,把一个孩子的信任挡在了心门之外,她宁可不说出真相,宁可全盘接受老师的否定,也要维护妈妈的尊严,家庭的尊严。
她不愿接受来自学校任何人的理解和同情,难道不是,她早就知道,在这里,她得不到任何真正的理解和同情吗?
孩子心里所有的苦,我们不能全部看见。做班主任这几年,我发现很多孩子成绩不好,真的是有原因的。
有的是因为父母关系破裂,他们在心灵上受到巨大打击;
有的是因为身边没有长期陪伴的家人,成长上缺少动力;
有的是因为天分不足,在学业上屡屡受挫;
有的是因为家长施压过多,负担过重,精神几近崩溃……
如果我们抛开这些背景不谈,只看孩子表面的成绩,做再多的工作也是扬汤止沸,也难以帮助孩子从困境中活出勇敢的自己。
作为老师,我们固然应该帮助孩子提升成绩,但其实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在孩子面对家庭、生活种种打击,不知所措的时候,有机会做孩子心灵上的朋友,做他们迷途上的引路人。
不同的家庭,有不同的困窘,也会给孩子带来不同的障碍,而我们,不该成为压死孩子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应该变成孩子心里的最后一线希望。等小恬回到学校,我一定要抱抱她,对她说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