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全面职场化,留给大学生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冰川思想库特约撰稿 | 易之

最近,继清华大学一名大一学生开设的《摸鱼学导论》火了之后,北京外国语大学两位大一学生开设的《内卷学导论》也火了。

▲北外一名大一新生开设《内卷学导论》(图/网络)

代表职场文化的词汇强势入侵校园,连大一学生都开始讨论摸鱼和内卷了。不过,才大一的他们,能否理解几年后的求职、考研,将会是一场怎样的残酷物语?

面对内卷的大势,反内卷堪称一场壮举。

大学与职场同构化

摸鱼、内卷,其实都是源自职场的词汇。当这些词汇成为大学生精神世界的关键词,也意味着大学生的生活节奏,已经在转向职场化了。职场和校园,正在同构。

前不久,网上还火了几张所谓“985学霸作息表”,表格里密密麻麻写满了上课、比赛、建模、培训。

▲一位985高校学霸放出的作息表(图/网络)

这张表,是不是像极了疲于奔命的社畜日常?

当然,类似的作息表在衡水中学、毛坦厂中学之类的地方也很常见。但任何一个流水线作息扎堆的地方,其实都有一个共同原因:评价结果单一。

在中学,最终的评价结果其实就一个,高考;在职场,其实也就一个,KPI;在大学,大概就是就业了。

2020届高校应届毕业生总数将达到874万,较2019年增加40万人,又是史上最难就业季。“史上最难就业季”,这个词我们听了快10年了,每一年都是“最难”,“最难”永远在下一年。

考研事实上应该归于就业,大部分考研学生和学术追求其实已无关系。2020年考研人数达到341万,较2019年增加51万,“再创历史新高”。

就说开设《摸鱼学导论》和《内卷学导论》的两所大学——清华和北外,其实都是名校。但即便是这些学校的学生,毕业后有多大概率能以有户口的方式,“体面”地留在这座城市呢?

2019年北京市常住人口2153.6万人,而2017年是2170.7万人,这就是北京的人口趋势。而年年压缩的留京指标有多抢手,等海投简历时自有体会。

▲清华大学秋季校园招聘会(图/图虫创意)

我好几年前曾参加过一场某大型国企的应届生第二轮面试,给户口的那种。单位财大气粗,租了大巴把学生接去总部面试。印象里当时来了四辆,北大、清华学生各一辆,其他高校的挤两辆,满满当当,还基本都是男生。

那会儿还没有“内卷”这个词,我只记得这个场面很“震撼”。

这种趋势下,大学生还有多少“多元发展”“自由生长”的空间?很难了,只能是迅速自我规训,赶紧码齐所有可以摆上简历的加分项,精确规划人生,提前进入职场化,然后“卷”起来。

对大学生不太友好的环境

曾有修过《内卷学导论》的学生说:“要跳出内卷,需要有长远目标。”可是,大环境真的允许大学生规划长远吗?

今年全国两会,有两个话题都曾进入热搜,一个是“建议取消公务员考试35岁的年龄限制”,另一个是“建议应届生身份保留延长至5年”。

这些其实都和大学生的生存状态密切相关。对35岁以上、对非应届生身份的“歧视”,让大学生只能紧绷节奏。因为一旦人生链条有缝隙,身价就会迅速贬值。

在一些国家有“间隔年(Gap Year)”的说法,专门让学生有一整年的休整期,去修正人生方向。但对于很多国内大学生来说,他们敢间隔吗?

举个例子,一不小心失去应届毕业生的身份,在北京等一些大城市,哪怕再就业之后年入百万,也很难再有获得户口的机会。

也就是说大学生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大部分的职业起步,只能在本科四年或加上研究生两到三年完成,就是内卷,也只有这几年时间可卷。

前不久,有个词也挺火——“蹲族”。所谓蹲族,就是出身不错,毕业院校尚佳,却人生失去方向,选择当一条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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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对于“蹲族”的评价(图/网络)

其实仔细看看这些案例,很多并不是天生咸鱼,有不少人其实是在初次就业失败后,或是阴差阳错在毕业后荒废两年,之后就发现自己再难回到职场,或者职业预期落差过大。

至于什么“35岁焦虑”“淘汰中年人”之类的话题屡屡成为热点,当然这其中有贩卖焦虑的传播放大,但不可否认,对年轻的崇拜不只是一种心态,在社会机制上是被明里暗里认可的。

本来就不轻松的就业环境,加上短期失败后的过高风险,大学生又如何可以轻松抗拒内卷;也正因为内卷成常态,以至于摸鱼都需要专门来学习了。

想想大学(University)曾被戏称“由你玩四年”,再看看如今大学生气喘吁吁的样子,颇有今夕何夕之感。

在承认内卷的前提下反内卷

内卷,在现有的人类社会结构下,可能不会有一种完美解法。

人类社会,大体会遵从二八定律。意大利经济学家帕累托说,在任何一组东西中,最重要的只占其中一小部分,约20%,其余80%尽管是多数,却是次要的。

也就是说,人类社会也必然会分层,一定会出现紧缺资源,也一定存在对紧缺资源的竞争,也一定会有少数得到资源的成功者,当然也有失败者。不能因为“内卷”是个新生词汇,就认为这是个新生事物。人生社会的内卷史,恐怕和文明史是一样的长度。

这看起来不那么美好,有点“社会达尔文主义”内味了,但不妨在先接受这个前提的基础上反思一些问题。

仔细想想,无论是“985学霸作息表”,还是“摸鱼学”“内卷学”,其实都是名校学生设置的议题。那么广大非名校学生,难道他们连讨论摸鱼和内卷都不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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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卷学导论》的课程安排(图/网络)

当然不是,但社会话语权的分配并不均等。名校学生,其实已经是高考内卷中至少是进入前20%的相对成功者了,他们的所作所为,更容易被舆论认为更重要,更有传播价值。

现在,当年高考的成功者,又将面临新的进入“前20%”的内卷争夺,这是不可避免的。也就是说,无论是“摸鱼学”还是“内卷学”,根本上更像一种精神调剂,实际作用大概极为有限。

因此,我们反思内卷甚至反内卷,其实都无法指望一种平均主义的做法,可以止息所有的竞争行为。比较现实的做法,是创造更公平、公开的内卷环境。

比如就业时对户籍的要求,对年龄的严格限制,对所谓应届生身份的执着,升学考试时是对出身学校的报名限制,这些机制上的束缚,超越个体能力范围之外的客观条件,是不是可以认真考虑去掉或是放宽一点?

这些做到了,虽然内卷也不会因此消失,但至少能缓解下焦虑,让内卷的环境相对舒适一点。但这也很重要,游戏规则的简单化,至少让大学生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卷,即便内卷,也要给大学生更多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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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新华字典》修订本中的一个例句(图/网络)

《新华字典》有个著名的网络梗——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从现状看,这句话有点超脱现实。但至少,应该让张华、李萍和“我”心服口服:造就这一切的,是能力的差异,而不是能力之外的其他。这,或许就是给内卷年轻人最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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