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亲近母语创始人徐冬梅女士在第十六届儿童阅读论坛暨亲读者大会上发表主题演讲
各位亲读者，各位点灯人：
去年的今天，孩子们和我们可能还没有回到校园。今年的今天，全世界很多的国家还在疫情中，我们却能在这里做这场“点灯人”的聚会。我的内心非常感恩，感恩所有的给这次大会提供了各方面支持的领导、专家和朋友们。也特别感谢从各地赶来参加这次盛会的你们。
我们真的处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这不是一句虚言。30年以后，50年以后，我们再来看今天，儿童阅读对于推动今天的教育，和未来中国、未来社会、未来世界所起的作用，我们才真正知道，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工作，是多么地有价值，有意义。
20年前，我受到几位师长的影响、支持和点拨，决心去做儿童阅读这个事业。20年后，16届论坛以后，我更加坚定地相信这件事情。
今天，有四位点灯人来到舞台上讲述他们的故事，我相信来到现场的每一位都有你们的故事，你们为何来到这里？不仅仅是疫情下，你们从千里之外，数百里之外来到这里，现实走过的路程，更有你们走到这里，参加这场点灯人的盛典背后的故事，我特别期待，无论用什么样的形式，欢迎你们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讲给大家听。
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亲近母语中文分级阅读标准》。
亲近母语中文分级阅读标准
两年前，在江苏大剧院，我曾经做过一个母语背景下的中文分级阅读的演讲。那时候，我们的亲近母语中文分级阅读标准已经有了一个初稿，但是我们没有发布，我也阐述了没有发布的理由。今天我在这里发布，我把它称之为“亲近母语中文分级阅读标准1.0”。这个1.0，是在我们20年的研究推广和实践的基础上，在对国内外分级阅读，尤其是英文分级阅读的体系研究、分析的基础之上，试图所做的一次系统的建构。
这个标准将在今年上半年正式出版。
我们公布的参考文献就一页，其实我们的中英文的参考文献非常多，我们做了世界各国甚至各国许多州、省关于阅读相关体系的研究、扫描和比较。标准的主体部分就是儿童阅读素养发展标准和文本分级标准。
为什么要研制中文分级阅读标准？
这个标准能解决什么问题？
这个标准“致力于解决不同阶段、不同阅读水平的孩子读什么、怎么读，达到什么样的阅读素养”的问题。
中文分级阅读是在国家实施全民阅读战略，整体提高国民素养的大背景下展开的，是本世纪初以来，儿童阅读研究和实践的深化。虽然世界上的分级阅读，尤其是英文分级阅读非常完善，或者有很多丰富的体系和标准，但是中文分级阅读这件事情必须自己去做，只有我们自己去做，我们自己自主去研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们发布的是一个什么标准？
我把标准分为三种：企业标准、行业标准和国家标准，这三个标准的发布主体不同，目标也不一样。我明确地告诉大家，亲近母语发布的是一个企业标准。目前还没有中文分级阅读的国家标准，但是国家课标中，明确提出了各个学段的孩子阅读教学的目标和课外阅读的量。这是中国每一个孩子都应该达到的基本标准，是非常重要的。
从行业标准来说，我觉得中文分级阅读、儿童阅读还没有形成一个清晰的所谓“行业”。一个公认的行业标准更不容易产生。在这种情况下，亲近母语决定在实施国家课标的基础上，针对有更高需求的家庭和学校，提出建议性的儿童阅读素养发展的标准和文本分级的标准。以给行业标准的建立和研究，提供参考。
这是一个企业标准。但是亲近母语一向对自己有很高的学术要求和品质要求。同时，亲近母语的标准，有自己的立足点和清晰的目标。这个标准，我们把它公开，是因为我们认为它是一个公共知识产品，虽然亲近母语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每年4月2日亲近母语发布分级阅读书目小学版，4月23日发布分级阅读书目幼儿版。
20年来，我们一直坚持做这件事情，并不断完善，希望给大家提供一个可以参考的、值得信赖的分级阅读书目，一个有学术品质，同时又非常实用的公共知识产品。
我们是如何定义中文分级阅读的？
中文分级阅读不仅仅是文本分析。而是要根据儿童认知、阅读水平为每个孩子匹配合适的读物，并且根据不同情境进行适当的阅读互动、阅读指导和阅读教育，以提升他们的阅读能力和阅读素养，促进他们的人格发展和精神成长。
在这个标准研发中，遇到了哪些难点问题吗？非常多，很痛苦。其实，2016年我们就有一个基础，并曾经就“儿童阅读可以分级吗”做过一届论坛，2019年，我们再次研讨“母语背景下的中文分级阅读”，但是我们还是没有发布这个标准。在这个历时五年的过程中，我们实际上遇到很多问题，限于论坛演讲的时间，我今天只跟大家分享两点：
（1）母语性的问题。汉字、词汇没有明确的分级。不像英文，1-8级词汇，非常清晰。句子、篇章结构、文本特征，汉语本身的模糊性，汉语语义的复杂性，让中文分级阅读有非常大的困难。比如，著名的蓝思分级阅读就是通过两个参数来界定的：一个是词频，一个是句子长度。句子越长，结构越复杂，难度越大。英文找到这两个数值，是非常科学的。
但在汉语中，情况就复杂得多，古诗和现代诗歌、文言文，这些特殊语料，我们先放在之外。中文是不是句子越短，难度就越小呢？显然不是。因为我们的文言文向来精简。这是因为中国古代的文字要么刻在甲骨、石头、青铜器上，要么刻在竹简上，后来是写在宣纸上，这都是非常昂贵的，因此要言简意赅。同时中国从来有微言大义、春秋笔法，崇尚含蓄的传统。许多现当代文学作家也受到古汉语简约美的影响，那些特别优秀的母语作家也往往崇尚写短句子。
我们熟悉的鲁迅先生，他每一篇小说的第一句话，就基本上为小说定了基调。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我不见这月光，已是三十多年。”——鲁迅《狂人日记》
《狂人日记》完全是现代主义的作品，它的语气、口吻也完全是现代的表达。句子很短，但语义却很丰富。
看完句子，我们再来看篇章，是不是越长的段落就越难？不是这样，我们先不讲《老子》这样非常经典的作品。中文不是纯粹以理性组织语言，比较重视意在不言中，意在言外，重视情境，重视意合等等。
我再举一个例子。
冬天的树，伸出细细的枝子，像一阵淡紫色的烟雾。
冬天的树，像一些铜板蚀刻。
冬天的树，简练，清楚。
冬天的树，现出了它的全身。
冬天的树，落尽了所有的叶子，为了不受风的摇撼。
冬天的树，轻轻地、轻轻地呼吸着，树梢隐隐地起伏。
冬天的树在静静地思索。
……
—— 汪曾祺《冬天的树》
这么短，二年级的孩子能读吗？不适合。为什么？今天我们就不展开了。
（2）数字化、智能化。分级阅读，西方研究得比我们深入很多。一些专家，尤其是一些特别注重和强调人文性、母语性的专家说，中文这么难，分级阅读不科学，不应该分级。
我觉得不应该因为这些，就不推进中文分级阅读。如何利用数字化、智能化，对儿童进行科学的儿童阅读素养的测评，为他们匹配合适的文本，对他们进行一定的阅读影响，这是一定要解决的问题。
当然我一定还要说，不要迷信科学和测评。儿童容易受到各种情境的影响，他在手机上、在电脑上、在IPAD上，在纸上做测评，以及他在不同情绪下，状态下，做阅读测评，效果是不一样的。科学只是今天我们验证了的，它将来很有可能被证伪。但是这不妨碍我们去追求更为科学推进中文分级阅读数据化、智能化的研究和实践。
中文分级阅读标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大家可能要问，这好像是过于专业了。亲近母语中文分级阅读标准的核心部分，一个是文本分级标准，一个是儿童阅读素养发展标准。
如果您是一个家长，它可以更好地帮助你和孩子们去选书，什么年龄，什么样的阅读水平，读什么样的书。它也可以帮助你更好地和孩子们互动；
如果您是一个孩子的老师，孩子的阅读老师、图书管理员，您可以借助它，了解如何更好地实施阅读指导、交流和教育；
如果您是一位童书编辑，可以更好地帮助您进行童书的分级，进行更专业的推广。
我看到现在有很多的出版社，将一些儿童文学作家的文字作品做成绘本，包括注上拼音，给低年级的孩子读。我们看到这样做出来的绘本，大都不太好。不同阶段的孩子，有不同的特征，他所能理解的，所接受的，是不一样的。
因为我今天演讲只有40分钟，我现在给大家举例看下标准对各个年段文本的表述。比如0-3岁：
我们再来看几本书的封面。
一般有经验的、看过大量图画书以及有大量丰富阅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作品适不适合0-3岁，一般是可以看出来的。
我们再来看儿童阅读的素养标准。我认为，所有的老师都应该重视“儿童阅读素养”这个概念。儿童的阅读素养标准，是一个人终身发展的最重要的核心素养之一，决定了他的终身学习力，决定了他终身自我发展、自我完善的能力。亲近母语认为，儿童的阅读素养是指儿童为了学习、生活、未来融入社会，更好地生存和发展，应该具备的理解、反思、运用书面材料、构建意义的能力，以及在阅读活动中，展现的兴趣、习惯和通过阅读内化而形成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等。
我们在标准中，对每个年级的孩子应该达到的阅读素养的描述，我们从三个维度对阅读进行描述：
知识、技能和能力；
兴趣、习惯和积累；
情感、态度和价值观。
阅读能力是核心。每个年级的孩子大致应该达到什么样的能力？真的不容易写，太难了。这个过程中，孩子们应该培养的阅读兴趣，应该有的最基本的积累应该达到什么样，才是合适的。亲近母语中文分级阅读标准，孩子们小学阶段全部可以完成500万字的标准。这不是我们随便提的，是亲近母语书香校园实施以来，只要扎实去做的学校都可以达到的，而且是师生共读共同实现的，不是好老师才能达到，是所有老师，都能达到。
我们只看一下六年级儿童的素养发展标准：
以上是我对亲近母语中文分级阅读标准的介绍。
从标准观照儿童阅读中一些重要问题
在标准研发应用和实践中，尤其是在这两年以来，我在写作和在不断完善标准中，观察到的现在的儿童阅读存在的重要问题，想和大家做一点交流和分享：
01
中文分级阅读的内容，
绝不仅仅是整本书的阅读
很多人狭义地把儿童阅读理解为整本书，而且过度地强调孩子的阅读速度，强调阅读量，强调默读。但我们必须要知道，汉语的特质，旋律感、音乐性，所以亲近母语特别强调诗歌的诵读。中国有诗教的传统，这是我们深刻的文化传统和教育传统，也非常符合儿童性，符合中文特点。
中文分级阅读，应该包括诗歌、单篇，甚至一定主题的阅读和整本书的阅读，这才是完整的中文分级阅读。中文分级阅读，要特别重视诗歌的诵读和学习，也要运用好儿童已有的听读能力，以及儿童天生对旋律的热爱，充分重视诵读、吟诵等阅读方式的重要性。同时在幼儿和小学低段，要特别重视韵语和韵文的学习。
所有的孩子，都是从听读，到大声读，到最后默读的。如果很多孩子不能阅读，是因为他没有享受过充分的听读，很多作品是要从听读开始的。
02
文学阅读、文学教育
我特别不喜欢一谈文学阅读就和语文阅读混为一谈，家长们总是喜欢问，读这些文学书有用吗？考试能考好吗？我很烦这个问题，但是又必须面对。我在亲读会二十讲，曾经专门讲过这个问题。今天我就回答两句话：
不阅读的孩子一定学不好语文，阅读的孩子不一定是考试最好的孩子。
这背后的很多内容，我今天没有时间展开讲。但是我希望大家，不要把文学阅读和语文阅读混为一谈。文学阅读、文学教育的目标是什么？今天的老师们，比较喜欢用一些阅读策略，比较喜欢用一些可视化工具、比如思维导图、情节绳、情节梯等，但请不要过分，这些不能代替儿童的阅读感受、文学体验、阅读感悟。这些工具，可以恰当地运用一些，帮助孩子厘清情节、厘清故事，但是不能代替儿童阅读。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教的话，我倒觉得不如把一些经典的段落，老老实实地读给孩子听。不如老老实实地让孩子朗读，让他读打动自己的片段。
一个专业的点灯人，一个专业的老师，如何和孩子进行有价值的阅读互动、阅读指导、阅读教育。点灯人大学，最想做的，最有价值的其实就在这里。我们可以通过用最朴实的方式，例如大声朗读，持久的默读，例如让孩子自己提出问题，进行分享，例如让孩子通过各种话题，让孩子们不断回到文本，也可以让孩子们去连接自己的生活经验，让他进行更深的研究。但在这个过程中，通过他对文学的体悟、体察、感受，最终让他的情感和文本产生共鸣。是最重要的因为只有在这个过程中，文学教育才真正发生。
03
中文分级阅读的目标：
读得越多越好吗？读得越深越好吗
我是一个20年来都在倡导儿童阅读的人，但是我并不认为读得越多越好。因为我越来越多地看到，有些家长自己，让孩子们读得越来越多，却越来越焦虑。阅读是要有一定量的，孩子到了四五六年级，阅读还需要一定的深度，同时还要有一定的用阅读去学习的能力。但是如果我们读了那么多，都不能安顿自己的生命，都不能安顿自己的心灵，我们依然是脚步匆匆的，这是我们阅读的目的吗？我见到不少人，书读得很多，却不明理显然。阅读不等于教养。我把亲近母语阅读教育的目标设定为三点：
第一个层面是提升孩子的阅读素养；
二是提升孩子作为一个未来的社会中的人应该具备的核心素养，思维力、审美力、表达力、文化理解力等等；
第三是让孩子在阅读中丰富他的情感，养成他的品质，培育儿童健全的人格。
04
非虚构文本的阅读：
更广泛的人文+科学阅读，用阅读去学习
在文学阅读的基础上，孩子们是有必要进行非虚构文本的阅读，让孩子进行更广泛的人文和科学阅读，用阅读去学习。因此在今年我们发布的分级阅读书目中，专家组讨论以后，特别地在共读书目中，每个年级都放了一些人文百科的书。
这个书目的评审是非常严格的。在座有很多出版社的朋友，我要再次说明的是，我们的分级阅读书目不和任何出版社合作，不接受任何合作，出版社的朋友，你们一定要把好书的信息告诉我们，我们每年要进行一次修订，只要是真正好的书，经过专家都能进入我们的分级阅读书目。
亲近母语对中文分级阅读标准的应用和实践
最后，我简单和大家分享一下亲近母语对中文分级阅读标准的应用和实践。
在二十年儿童阅读和对中文分级阅读的研究、实践的基础上，亲近母语研发了这样一个分级阅读标准，试图建构0-18岁儿童中文分级阅读的完整体系。这个标准遵循儿童性、母语性、教育性三大基本原则，并定位在公共知识产品，希望和更多的伙伴开放共建。这次我们出版的标准，0-6岁部分，高中阶段部分，因为研究还不深入，还不完备，我们虽然是进行了整体上的描述，重点是在6-15岁的描述。
我们每年都会更新亲近母语的分级阅读书目（0-12岁）。我们并推出了中文分级阅读文库，小学1-6年级72本已经全部出版了，初中7-9年级即将在6月底之前全部出齐。
我们还研发了一个互联网中文分级阅读的产品“小步读书”，定位在帮孩子选好书、读好书我们的分级阅读书目，不只在微信里可看，在小步读书平台上，有更深入的开发，更方便的使用。你随时可以上去搜索，也可以记录你读什么书，跟大家分享你的读书感受。
包括“小步阅读计划”有很多朋友在用，我们不仅仅是读整本书，而是给小学生提供了一个阅读解决方案。每日一听：每天让孩子日有所诵，每天诵读一首诗歌，听老师诵读、赏读。每天读一篇文学文本或者一篇信息类文本，每天做一个简单的测评，日积月累让孩子养成比较好的阅读理解能力。每月读一本书。我们更鼓励孩子更多地去做自主阅读，去读更丰富的书，分级阅读书目中的书，尤其是一些人文百科类的书，鼓励孩子们去挑战有难度的阅读。今年，我们也将对全国的“小步分级阅读馆”的线下共建。
如何来提升家长尤其是老师和专业从业人员的中文分级阅读指导能力？亲近母语开放了儿童阅读师资能力认证，在原来书香校园的基础上，我们推出了4.0版，也开展了亲读会，开放了亲读会培训师的招募。
亲近母语的中文分级阅读，其实只是一个开始，我们称之为1.0。亲近母语还要在更准确的、更科学的儿童阅读素养测评的基础上，去建构更丰富的优质的语料库，在对文本进行分级基础之上，给孩子们做个性化匹配，做恰当的阅读互动和反馈。
各位亲读者，各位点灯人，今天我的主题演讲是中文分级阅读，因此我在强调分级阅读，但是，是不是所有的书、所有的阅读都要分级？当然不是。中文分级阅读是给大家提供一个参考。如果你已经是一个点灯人，你已经是一个丰富经验的阅读者，你当然更了解你的孩子喜欢读什么，可以读什么。中文分级阅读也不是简单按年级分级，在标准里，我们对这个问题做了相对充分的阐释。按年级，也是为了给大家提供一个最好操作的、普遍的，可以开展的分级，“小步读书”就做了更细，将来还会做更细致、更专业的分级。
最后，我还是想说，阅读不是目的，阅读最终的目标，是培养独立阅读者、终身学习者，培养完整而健全的人！
希望和大家一起走在这个路途中，我们一起去做亲读者，一起来做点灯人。
让我们一起，“从阅读出发 以母语抵达”，谢谢大家！
（根据徐冬梅老师十六届儿童阅读论坛暨亲读者大会开幕式上的演讲整理，并经本人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