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事馆铺张赛花会半敦生演说西林春
却说薛淑云请雯青在一品香大餐,正在谈着,门外走过一人,顺斋见了立起身来,与他说话。说毕,即邀他进来。众人起身让座,动问姓名,方晓得是姓云,字仁甫,单名一个宏字,广东人,江苏候补同知,开通阔达,吐属不凡。席间,众人议论风生,都是说着西国政治艺学。雯青在旁默听,茫无把握,暗暗惭愧,想道:“我虽中个状元,自以为名满天下,哪晓得到了此地,听着许多海外学问,真是梦想没有到哩!从今看来,那科名鼎甲是靠不住的,总要学些西法,识些洋务,派入总理衙门当一个差,才能够有出息哩!”想得出神,侍者送上补丁,没有看见,众人招呼他,方才觉着。匆匆吃毕,复用咖啡。侍者送上签字单,淑云签毕,众人起身道扰各散。雯青坐着马车回寓,走进寓门,见无数行李堆着一地。尚有两个好象家丁模样,打着京话,指挥众人。雯青走进账房,取了钥匙,因问这行李的主人。账房启道:“是京里下来,听得要出洋的,这都是随员呢。”雯青无话,回至房中,一宿无语。次早起来,要想设席回敬了淑云诸人。梳洗过后,更找菶如,约他同去。晚间在一家春请了一席大餐。自后,彼此酬酢了数日,吃了几台花酒,游了一次东洋茶社,看了两次车利尼马戏。
一日,果然领事馆开赛花会。雯青、菶如坐着马车前去,仍沿黄浦到汉壁礼路,就是后园门口,见门外立着巡捕四人,草地停着几十辆马车,有西人上来问讯。二人照例各输了洋一元,发给凭照一纸,迤逦进门,踏着一片绿云细草,两旁矮树交叉,转过数弯,忽见洋楼高耸,四面铁窗洞开,有多少中西人倚着眺望。楼下门口,青漆铁栏杆外,复靠着数十辆自由车。走进门来,脚下法兰西的地毯,软软的足有二寸多厚。举头一望,但见高下屏山,列着无数中外名花,诡形殊态,盛着各色磁盆,列着标帜,却因西字,不能认识。内有一花,独踞高座,花大如斗,作浅杨妃色,娇艳无比。粉须四垂如流苏,四旁绿叶,彷佛车轮大小,周围护着。四围小花,好象承欢献媚,服从那大花的样子。问着旁人,内中有个识西字的,道是维多利亚花,以英国女皇的名字得名的。二人且看中国各花,则扬州的大红牡丹最为出色,花瓣约有十余种,余外不过兰蕙、蔷薇、玫瑰等花罢了。尚有日本的樱花,倒在酣艳风流,独占一部。走过屏山背后,看那左首,却是道螺旋的扶梯。二人移步走上,但见士女满座,或用洋点,或用着咖啡;却见台霞、美菽也在,同着两个老者,与一个外国人谈天。见了雯青等起身让坐。各各问讯,方晓得这外国人名叫傅兰雅,一口好中国话。两位老者,一姓李,字任叔;一即徐雪岑。二人坐着,但听得远远风琴唱歌,歌声幽幽扬扬,随风吹来,使人意远。雪岑问着傅兰雅:“今天晚上有跳舞会吗?”傅兰雅道:“领事下帖请的,约一百余人,贵国人是请着上海道、制造局总办,又有杭州一位大富翁胡星岩。还有两人,说是贵国皇上钦派出洋,随着美国公使蒲安臣,前往有约各国办理交涉事件的,要定香港轮船航日本,渡太平洋,先到美国。那两人一个是道员志刚,一个是郎中孙家谷。这是贵国第一次派往各国的使臣,前日才到上海,大约六月起程。”雯青听着,暗忖:“怪道刚才栈房里来许多官员,说是出洋的。”心里暗自羡慕。说说谈谈,天色已晚,各自散去。
流光如水,已过端阳,雯青就同着菶如结伴回苏。衣锦还乡,原是人生第一荣耀的事,家中早已挂灯结彩,鼓吹喧阗;官场卤簿,亲朋轿马,来来往往,把一条街拥挤得似人海一般。等到雯青一到,有挨着肩攀话的,有拦着路道喜的,从未认识的故意装成热络,一向冷淡的格外要献殷勤,直将雯青当了楚霸王,团团围在垓下。好容易左冲右突,杀开一条血路,直奔上房,才算见着了老太太赵氏和夫人张氏。自然笑逐颜开,合家欢喜。正坐定了讲些别后的事情,老家人金升进来回道:“钱老爷端敏,何老爷太真,同着常州才到的曹老爷以表,都候在外头,请老爷出去。”雯青听见曹以表和唐卿、珏斋同来,不觉喜出望外,就吩咐金升请在内书房宽坐。原来雯青和曹以表号公坊的,是十年前患难之交,连着唐卿、珏斋,当时号称“海天四友”。
你道这个名称因何而起?当咸丰末年,庚申之变,和议新成,廷臣合请回銮的时代,要安抚人心,就有举行顺天乡试之议。那时苏、常一带,虽还在太平军掌握,正和大清死力战争,各处缙绅士族,还是流离奔避。然科名是读书人的第二生命,一听见了开考的消息,不管多垒四郊,总想及锋一试。雯青也是其中的一个,其时正避居上海,奉了赵老太太的命,进京赴试。但最为难的,是陆路固然阻梗,轮船尚未通行,只有一种洋行运货的船,名叫甲板船,可以附带载客。雯青不知道费了多少事,才定妥了一只船。上得船来,不想就遇见了唐卿、珏斋、公坊三人。谈起来,既是同乡,又是同志,少年英俊,意气相投,一路上辛苦艰难,互相扶助,自然益发亲密,就在船上订了金兰之契。后来到了京城,又合了几个朋友,结了一个文社,名叫“含英社”,专做制艺工夫,逐月按期会课。在先不过预备考试,鼓励鼓励兴会罢了。哪里晓得正当大乱之后,文风凋敝,被这几个优秀青年,各逞才华,大放光彩,忽然震动了京师。一艺甫就,四处传抄,含英社的声誉一天高似一天。公交车士子人人模仿,差不多成了一时风尚。曹公坊在社中尤为杰出,他的文章和别人不同,不拿时文来做时文,拿经史百家的学问,全纳入时文里面,打破有明以来江西派和云间派的门户,独树一帜。有时朴茂峭刻,像水心陈碑;有时宏深博大,如黄冈石台。龚和甫看了,拍案叫绝道:“不想天、崇、国初的风格,复见今日!”怂恿社友把社稿刊布。从此,含英社稿不胫而走,风行天下,和柳屯田的词一般。有井水处,没个不朗诵含英社稿的课艺,没个不知曹公坊的名字。不上几年,含英社的社友个个飞黄腾达,入鸾掖,占鳌头,只剩曹公坊一人向隅,至今还是个国学生,也算文章憎命了!可是他素性淡泊,功名得失毫不在意,不忍违背寡母的期望,每逢大比年头,依然逐队赴考。这回听见雯青得意回南,晓得不久就要和唐卿、珏斋一同挈眷进京,不觉动了燕游之兴,所以特地从常州赶来,借着替雯青贺喜为名,顺便约会同行,路上多些侣伴,就先访了唐卿、珏斋一齐来看雯青。
当下雯青十分高兴地出来接见,三人都给雯青致贺。雯青谦逊了几句。钱、何两人相离未久,公坊却好多年不见了,说了几句久别重逢的话,招呼大家坐下。书僮送上茶来。雯青留心细看公坊,只见他还是胖胖的身干,阔阔儿的脸盘,肤色红润,眉目清琉,年纪约莫三十来岁,并未留须,披着一件蔫旧白纱衫,罩上天青纱马褂,摇着脱翮雕翎扇;一手握着个白玉鼻烟壶,一坐下来不断地闻,鼻孔和上唇全粘染着一搭一搭的虎皮斑,微笑地向雯青道:“这回雯兄高发,不但替朋侪吐气,也是令桑梓生光!捷报传来,真令人喜而不寐!”雯青道:“公坊兄,别挖苦我了!我们四友里头,文章学问,当然要推你做龙头,弟是婪尾。不料王前卢后,适得其反;刘蕡下第,我辈登科,厚颜者还不止弟一人呢!”就回顾唐卿道:“不是弟妄下雌黄,只怕唐兄印行的《不息斋稿》,虽然风行一时,决不能望《五丁阁稿》的项背哩!”唐卿道:“当今讲制义的,除了公坊的令师潘止韶先生,还有谁能和他抗衡呢?”于是大家说得高兴,就论起制义的源流,从王荆公、苏东坡起,以至江西派的章、马、陈、艾,云间派的陈、夏、两张,一直到清朝的熊、刘、方、王,龙竑虎竑,下及咸、同墨卷。公坊道:“现在大家都喜欢骂时文,表示他是通人,做时文的叫时文鬼。其实时文也是散文的一体,何必一笔抹倒!名家稿子里,尽有说理精粹,如周、秦诸子;言情悱恻,如魏、晋小品,何让于汉策、唐诗、宋词、元曲呢!”珏斋道:“我记得道光间,梁章巨仿诗话的例,做过一部《制义丛话》,把制义的源流派别,叙述得极翔实;钱梅溪又仿《唐文粹例》,把历代的行卷房书,汇成了一百卷,名叫《经义》,最可惜不曾印行。这些人都和公坊的见解一样。”唐卿道:“制义体裁的创始,大家都说是荆公,其实是韩愈。你们不信,只把《原毁》一篇细读一下。”一语未了,不防菶如闯了进来喊道:“你们真变了考据迷了,连敲门砖的八股,都要详征博引起来,只怕连大家议定今晚在褚爱林家公分替雯兄接风的正事倒忘怀了。”唐卿道:“啊呀,我们一见公坊,只顾讲了八股,不是菶兄来提,简直忘记得干干净净!”雯青现出诧异的神情道:“唐兄和珏兄向不吃花酒,怎么近来也学时髦?”公坊道:“起先我也这么说,后来才知道那褚爱林不是平常应征的俗妓,不但能唱大曲,会填小令,是板桥杂记里的人物,而且妆阁上摆满了古器、古画、古砚,倒是个女赏鉴家呢!所以唐兄和珏兄,都想去看看,就发起了这一局。”珏斋道:“只有我们四个人作主人,替你洗尘,不约外客,你道何如?”雯青道:“那褚爱林不就是龚孝琪的逃妾,你在上海时和我说过,她现住在三茅阁巷的吗?”菶如点头称是。雯青道:“我一准去!那么现在先请你们在我这里吃午饭,吃完了,你们先去;我等家里的客散了,随后就来。”说着,吩咐家人,另开一桌到内书房来,让钱、何、曹、陆四人随意地吃,自己出外招呼贺客。不一会,四人吃完先走了。
这里雯青直到日落西山,才把那些蜂屯蚁聚的亲朋支使出了门,坐了一肩小轿,向三茅阁巷褚爱林家而来。一下轿,看看门口不像书寓,门上倒贴着“杭州汪公馆”五个大字的红门条。正趑趄着脚,早有个相帮似的掌灯候着,问明了,就把雯青领进大门,在夜色朦胧里,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径,两边还隐约看见些湖石砌的花坛,杂莳了一丛丛的灌木草花,分明像个园林。石径尽处,显出一座三间两厢的平屋,此时里面正灯烛辉煌,人声嘈杂。雯青跟着那人跨进那房中堂,屋里面高叫一声:“客来!”下首门帘揭处,有一个靓妆雅服二十来岁的女子,就是褚爱林,满面含笑地迎上来。雯青瞥眼一看,暗暗吃惊,是熟悉的面庞,只听爱林清脆的声音道:“请金大人房里坐。”那口音益发叫雯青迷惑了。
雯青一面心里暗忖爱林在哪里见过,一面进了房。看那房里明窗净几,精雅绝伦,上面放一张花梨炕,炕上边挂一幅白描董双成象,并无题识,的是苑画。两边蟠曲玲珑的一堂树根椅儿,中央一个紫榆云石面的百龄台,台上正陈列着许多铜器、玉件、画册等。唐卿、珏斋、公坊、菶如都围着在那里一件件地摩挲。珏斋道:“雯青,你来看看,这里的东西都不坏!这癸猷觚、父丁爵,是商器;方鼎籀古亦佳。”唐卿道:“就是汉器的枞豆、鸿嘉鼎,制作也是工细无匹。”公坊道:“我倒喜欢这吴、晋、宋、梁四朝砖文拓本,多未经著录之品。”雯青约略望了一望,嘴里说着:“足见主人的法眼,也是我们的眼福。”一屁股就坐在厢房里靠窗一张影木书案前的大椅里,手里拿起一个香楠匣的叶小鸾眉纹小研在那里抚摩,眼睛却只对着褚爱林呆看。菶如笑道:“雯兄,你看主人的风度,比你烟台的旧相识如何?”爱林嫣然笑道:“陆老不要瞎说,拿我给金大人的新燕姐比,真是天比鸡矢了!金大人,对不对?”雯青顿然脸上一红,心里勃然一跳,向爱林道:“你不是傅珍珠吗?怎么会跑到苏州,叫起褚爱林来呢?”爱林道:“金大人好记性。事隔半年,我一见金大人,几乎认不真了。现在新燕姐大概是享福了?也不枉她一片苦心!”雯青忸怩道:“她到过北京一次,我那时正忙,没见她。后来她就回去,没通过音信。”爱林惊诧似地道:“金大人高中了,没讨她吗?”雯青变色道:“我们别提烟台的事,我问你怎么改名了褚爱林?怎样人家又说你在龚孝琪那里出来的呢?看着这些陈设的古董,又都是龚家的故物。”爱林凄然地挨近雯青坐下道:“好在金大人又不是外人,我老实告诉你,我的确是孝琪那里出来的,不过人家说我卷逃,那才是屈天冤枉呢!实在只为了孝琪穷得不得了,忍着痛打发我们出来各逃性命。那些古董是他送给我们的纪念品。金大人想,若是卷逃,哪里敢公然陈列呢?”雯青道:“孝琪何以一贫至此?”爱林道:“这就为孝琪的脾气古怪,所以弄到如此地步。人家看着他举动阔绰,挥金如土,只当他是豪华公子,其实是个漂泊无家的浪子!他只为学问上和老太爷闹翻了,轻易不大回家。有一个哥哥,向来音信不通;老婆儿子,他又不理,一辈子就没用过家里一个钱。一天到晚,不是打着苏白和妓女们混,就是学着蒙古唐古忒的话,和色目人去弯弓射马。用的钱,全是他好友杨墨林供应。墨林一死,幸亏又遇见了英使威妥玛,做了幕宾,又浪用了几年。近来不知为什么事,又和威妥玛翻了腔,一个钱也拿不到了,只靠实书画古董过日子。因此,他起了个别号,叫‘半伦’,就说自己五伦都无,只爱着我。我是他的妾,只好算半个伦。谁知到现在,连半个伦都保不住呢!”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雯青道:“他既牺牲了一切,投了威妥玛,做了汉奸,无非为的是钱。为什么又和他翻腔呢?”爱林道:“人家骂他汉奸,他是不承认。有人恭维他是革命,他也不答应。他说他的主张烧圆明园,全是替老太爷报仇。”雯青诧异道:“他老太爷有什么仇呢?”
爱林把椅子挪了一挪,和雯青耳鬓厮磨地低低说道:“我把他自己说的一段话告诉了你,就明白了。那一天,就是我出来的前一个月,那时正是家徒四壁,囊无一文,他脾气越发坏了,不是捶床拍枕,就是咒天骂地。我倒听惯了,由他闹去。忽然一到晚上,溜入书房,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无。我倒不放心起来,独自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门口偷听时,忽听里面拍的一声,随着咕噜了几句。停一会,又是哗拍两声,又唧哝了一回。这是做什么呢?我耐不住闯进去,只见他道貌庄严地端坐在书案上,面前摊一本青格子,歪歪斜斜写着草体字的书,书旁边供着一个已出椟的木主。他一手握了一支朱笔,一手拿了一根戒尺,正要去举起那木主,看见我进来,回着头问我道:‘你来做什么?’我笑着道:‘我在外边听见哗拍哗拍的声音,我不晓得你在做什么,原来在这里敲神主!这神主是谁的?好端端的为甚要敲他?’他道:‘这是我太爷的神主。’我骇然道:‘老太爷的神主,怎么好打的呢?’他道:‘我的老子,不同别人的老子。我的老子,是个盗窃虚名的大人物。我虽瞧他不起,但是他的香火子孙遍地皆是,捧着他的热屁当香,学着他的丑态算媚。我现在要给他刻集子,看见里头很多不通的、欺人的、错误的,我要给他大大改削,免得贻误后学。从前他改我的文章,我挨了无数次的打。现在轮到我手里,一施一报,道循环,我就请了他神主出来,遇着不通的敲一下,欺人的两下,错误的三下,也算小小报了我的宿仇。’我问道:‘儿子怎好向父亲报仇?’他笑道:‘我已给他报了大仇,开这一点子的小玩笑,他一定含笑忍受的了。’我道:‘你替老太爷报了什么仇”’他很郑重地道:‘你当我老子是好死的吗?他是被满州人毒死在丹阳的。我老子和我犯了一样的病,喜欢和女人往来,他一生恋史里的人物,差不多上自王妃,下至乞丐,无奇不有。他做宗人府主事时候,管宗人府的便是明善主人,是个才华盖世的名王。明善的侧福晋,叫做太清西林春,也是个艳绝人寰的才女,闺房唱和,流布人间。明善做的词,名《西山樵唱》;太清做的词,名《东海渔歌》。韵事闲情,自命赵孟睢*管仲姬,不过尔尔。我老子也是明善的座中上客,酒酣耳热,虽然许题笺十索,却无从平视一回。有一天,衙中有事,明善恰到西山,我老子跟踪前往。那日,天正下着大雪,遇见明善和太清并辔从林子里出来,太清内家装束,外披着一件大红斗篷,映着雪光,红的红,白的白,艳色娇姿,把他老人家的魂摄去了。从此日夜相思,甘为情死。但使无青鸟,客少黄衫,也只好藏之心中罢了。不想孽缘凑巧,好事飞来,忽然在逛庙的时候,彼此又遇见了。我老子见明善不在,就大胆上去说了几句蒙古话。太清也微笑地回答。临行,太清又说了明天午后东便门外茶馆一句话。我老子猜透是约会的隐语,喜出望外。次日,不问长短,就赶到东便门外,果见离城百步,有一片破败的小茶馆,他便走进去,拣了个座头,喊茶博士泡了一壶茶,想在那里老等。谁知这茶博士拿茶壶来时,就低声问道:“尊驾是龚老爷吗?”我老子应了一声“是”。他就把我老子领到里间。早见有一个粗眉大眼、戴着毡笠赶车样儿的人坐在一张桌下,一见我老子就很足恭地请他坐。我老子问他:“你是谁?”他显出刁滑的神情道:“你老不用管。你先喝一点茶,再和你讲。”我老子正走得口喝,本想润润喉,端起茶碗来,嘓都嘓都地倒了大半碗,谁知这茶不喝便罢,一到肚,不觉天旋地转的一阵头晕,硼的一声倒了。’”爱林正说到这里,那边百灵台上钱唐卿忽然喊道:“难道龚定庵就这么胡里胡涂的给他们药死了吗?”爱林道:“不要慌,听我再说。”正是:
为振文风结文社,却教名士殉名姬。
欲知定庵性命如何,且听下文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