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九

沈炯虞荔傅縡顾野王姚察

沈炯字初明,吴兴武康人也。祖瑀,梁寻阳太守。父续,王府记室参军。

炯少有俊才,爲当时所重。仕梁爲尚书左户侍郎、吴令。侯景之难,吴郡太守袁君正入援建邺,以炯监郡。台城陷,景将宋子仙据吴兴,使召炯,方委以书记,炯辞以疾,子仙怒,命斩之。炯解衣将就戮,碍于路间桑树,乃更牵往他所,或救之,仅而获免。子仙爱其才,终逼之令掌书记。及子仙败,王僧辩素闻其名,军中购得之,酬所获者钱十万,自是羽檄军书,皆出于炯。及简文遇害,四方岳牧上表劝进,僧辩令炯制表,当时莫有逮者。陈武帝南下,与僧辩会白茅湾,登坛设盟,炯爲其文。及景东奔,至吴郡,获炯妻虞氏及子行简,并杀之,炯弟携其母逃免。侯景平,梁元帝湣其妻子婴戮,特封原乡侯。僧辩爲司徒,以炯爲从事中郎。梁元帝征爲给事黄门侍郎,领尚书左丞。

魏克荆州,被虏,甚见礼遇,授仪同三司。以母在东,恒思归国,恐以文才被留,闭门却扫,无所交接。时有文章,随即弃毁,不令流布。

尝独行经汉武通天台,爲表奏之,陈己思乡之意。曰:“臣闻桥山虽掩,鼎湖之竈可祠;有鲁遂荒,大庭之迹无泯。伏惟陛下降德猗兰,纂灵丰谷,汉道既登,神仙可望。射之罘于海浦,礼日观而称功,横中流于汾河,指柏梁而高宴,何其甚乐,岂不然欤!既而运属上仙,道穷晏驾,甲帐珠帘,一朝零落,茂陵玉碗,遂出人间。陵云故基,与原田而膴膴,别风馀迹,带陵阜而芒芒,羁旅缧臣,岂不落泪。昔承明见厌,严助东归,驷马可乘,长卿西反,恭闻故实,窃有愚心。黍稷非馨,敢望徼福。但雀台之吊,空怆魏君,雍丘之祠,未光夏后,瞻仰烟霞,伏增凄恋。”奏讫,其夜梦有宫禁之所,兵卫甚严,炯便以情事陈诉。闻有人言:“甚不惜放卿还,几时可至。”少日,便与王克等并获东归。历司农卿,御史中丞。

陈武帝受禅,加通直散骑常侍。表求归养,诏不许。文帝嗣位,又表求去,诏答曰:“当敕所由,相迎尊累,使卿公私无废也。”

初,武帝尝称炯宜居王佐,军国大政,多预谋谟。文帝又重其才,欲宠贵之。会王琳入寇大雷,留异拥据东境,帝欲使炯因是立功,乃解中丞,加明威将军,遣还乡里,收徒衆。以疾卒于吴中,赠侍中,諡恭子。有集二十卷行于世。

虞荔字山披,会稽余姚人也。祖权,梁廷尉卿、永嘉太守。父检,平北始兴王谘议参军。

荔幼聪敏,有志操。年九岁,随从伯阐候太常陆倕,倕问五经十事,荔对无遗失,倕甚异之。又尝诣征士何胤,时太守衡阳王亦造之,胤言于王,王欲见荔,荔辞曰:“未有板刺,无容拜谒。”王以荔有高尚之志,雅相钦重,还郡,即辟爲主簿,荔又辞以年小不就。及长,美风仪,博览坟籍,善属文。仕梁爲西中郎法曹外兵参军,兼丹阳诏狱正。

梁武帝于城西置士林馆,荔乃制碑奏上,帝命勒之于馆,仍用荔爲士林学士。寻爲司文郎,迁通直散骑侍郎,兼中书舍人。时左右之任,多参权轴,内外机务,互有带掌,唯荔与顾协泊然静退,居于西省,但以文史见知。寻领大着作。

及侯景之乱,荔率亲属入台,除镇西谘议参军,舍人如故。台城陷,逃归乡里。侯景平,元帝征爲中书侍郎。贞阳侯僭位,授扬州别驾,并不就。

张彪之据会稽,荔时在焉。及文帝平彪,武帝及文帝并书招之,迫切不得已,乃应命至都,而武帝崩,文帝嗣位,除太子中庶子,仍侍太子读。寻领大着作。

初,荔母随荔入台,卒于台内,寻而城陷,情礼不申,由是终身蔬食布衣,不听音乐。虽任遇隆重,而居止俭素,淡然无营。文帝深器之,常引在左右,朝夕顾访。荔性沈密,少言论,凡所献替,莫有见其际者。

第二弟寄,寓于闽中,依陈宝应,荔每言之辄流涕。文帝哀而谓曰:“我亦有弟在远,此情甚切,他人岂知。”乃敕宝应求寄,宝应终不遣。荔因以感疾,帝欲数往临视,令将家口入省。荔以禁中非私居之所,乞停城外,帝不许,乃令住兰台。乘舆再三临问,手敕中使相望于道。又以蔬食积久,非羸疾所堪,乃敕曰:“卿年事已多,气力稍减,方欲仗委,良须克壮。今给卿鱼肉,不得固从所执。”荔终不从。卒,赠侍中,諡曰德子。及丧柩还乡里,上亲出临送,当时荣之。子世基、世南,并少知名。

寄字次安,少聪敏。年数岁,客有造其父,遇寄于门,嘲曰:“郎子姓虞,必当无智。”寄应声曰:“文字不辨,岂得非愚!”客大惭。入谓其父:“此子非常人,文举之对,不是过也。”

及长,好学,善属文。性冲静,有栖遁志。弱冠举秀才,对策高第。起家梁宣城王国左常侍。大同中,尝骤雨,殿前往往有杂色宝珠,梁武观之,甚有喜色,寄因上瑞雨颂。帝谓寄兄荔曰:“此颂典裁清拔,卿之士龙也,将如何擢用?”寄闻之叹曰:“美盛德之形容,以申击壤之情耳,吾岂买名求仕者乎?”乃闭门称疾,唯以书籍自娱。岳阳王察爲会稽太守,寄爲中记室,领郡五官掾。在职简略烦苛,务存大体,曹局之内,终日寂然。

侯景之乱,寄随兄荔入台,及城陷,遁还乡里。张彪往临川,强寄俱行。寄与彪将郑玮同舟而载,玮尝忤彪意,乃劫寄奔晋安。时陈宝应据有闽中,得寄甚喜。陈武帝平侯景,寄劝令自结,宝应从之,乃遣使归诚。承圣元年,除中书侍郎,宝应爱其才,托以道阻不遣。每欲引寄爲僚属,委以文翰,寄固辞获免。

及宝应结昏留异,潜有逆谋,寄微知其意,言说之际,每陈逆顺之理,微以讽谏。宝应辄引说他事以拒之。又尝令左右读汉书,卧而听之,至蒯通说韩信曰“相君之背,贵不可言”,宝应蹶然起曰:“可谓智士。”寄正色曰:“覆郦骄韩,未足称智,岂若班彪王命识所归乎?”寄知宝应不可谏,虑祸及己,乃爲居士服以拒绝之。常居东山寺,僞称脚疾,不复起。宝应以爲假托,遣人烧寄所卧屋,寄安卧不动。亲近将扶寄出,寄曰:“吾命有所悬,避欲安往?”所纵火者,旋自救之。宝应自此方信之。

及留异称兵,宝应资其部曲,寄乃因书极谏曰:

东山居士虞寄致书于明将军使君节下:寄流离艰故,飘寓贵乡,将军待以上宾之礼,申以国士之眷,意气所感,何日忘之。而寄沈痼弥留,愒阴将尽,常恐卒填沟壑,涓尘莫报,是以敢布腹心,冒陈丹款,愿将军留须臾之虑,少思察之,则冥目之日,所怀毕矣。

夫安危之兆,祸福之机,匪独天时,亦由人事。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是以明智之士,据重位而不倾,执大节而不失,岂惑于浮辞哉。将军文武兼资,英威动俗,往因多难,仗剑兴师,援旗誓衆,抗威千里。岂不以四郊多垒,共谋王室,匡时报主,甯国庇人乎。此所以五尺童子,皆愿荷戟而随将军者也。及高祖武皇帝肇基草昧,初济艰难,于时天下沸腾,人无定主,豺狼当道,鲸鲵横击,海内业业,未知所从。将军运动微之鉴,折从衡之辩,策名委质,自托宗盟,此将军妙算远图,发于衷诚者也。及主上继业,钦明睿圣,选贤与能,群臣辑睦,结将军以维城之重,崇将军以裂土之封,岂非宏谟庙略,推赤心于物者也。屡申明诏,款笃殷勤,君臣之分定矣,骨肉之恩深矣。不意将军惑于邪说,翻然异计,寄所以疾首痛心,泣尽继之以血,万全之策,窃爲将军惜之。寄虽疾侵耄及,言无足采,千虑一得,请陈愚算。愿将军少戢雷霆,赊其晷刻,使得尽狂瞽之说,披肝胆之诚,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

自天厌梁德,多难荐臻,寰宇分崩,英雄互起,不可胜纪,人人自以爲得之。然夷凶翦乱,拯溺扶危,四海乐推,三灵眷命,揖让而居南面者,陈氏也。岂非历数有在,惟天所授,当璧应运,其事甚明,一也。主上承基,明德远被,天纲再张,地维重纽。夫以王琳之强,侯瑱之力,进足以摇荡中原,争衡天下,退足以屈强江外,雄张偏隅。然或命一旅之师,或资一士之说,琳即瓦解冰泮,投身异域,瑱则厥角稽颡,委命阙庭。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其事甚明,二也。今将军以藩戚之重,拥东南之衆,尽忠奉上,戮力勤王,岂不勋高窦融,宠过吴芮,析珪判野,南面称孤,其事甚明,三也。且圣朝弃瑕忘过,宽厚待人,改过自新,咸加叙擢。至如余孝顷、潘纯陀、李孝钦、欧阳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爪牙,胸中豁然,曾无纤芥。况将军衅非张绣,罪异毕谌,当何虑于危亡,何失于富贵?此又其事甚明,四也。方今周、齐邻睦,境外无虞,并兵一向,匪朝伊夕。非有刘、项竞逐之机,楚、赵连从之事,可得雍容高拱,坐论西伯,其事甚明,五也。且留将军狼顾一隅,亟经摧衄,声实亏丧,胆气衰沮。高瓖、向文政、留瑜、黄子玉此数人者,将军所知,首鼠两端,唯利是视,其馀将帅亦可见矣。孰能被坚执锐,长驱深入,系马埋轮,奋不顾命,以先士卒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六也。且将军之强,孰如侯景?将军之衆,孰如王琳?武皇灭侯景于前,今上摧王琳于后,此乃天时,非复人力。且兵革已后,人皆厌乱,其孰能弃坟墓,捐妻子,出万死不顾之计,从将军于白刃之间乎?此又其事甚明,七也。历观前古,鉴之往事,子阳、季孟倾覆相寻,馀善、右渠危亡继及,天命可畏,山川难恃。况将军欲以数郡之地,当天下之兵,以诸侯之资,拒天子之命,强弱逆顺,可得侔乎?此又其事甚明,八也。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爱其亲,岂能及物?留将军身縻国爵,子尚王姬,犹且弃天属而弗顾,背明君而孤立,危急之日,岂能同忧共患,不背将军者乎?至于师老力屈,惧诛利赏,必有韩、智晋阳之谋,张、陈井陉之事。此又其事甚明,九也。且北军万里远斗,锋不可当,将军自战其地,人多顾后,梁安背向爲心,修忤匹夫之力,衆寡不敌,将帅不侔,师以无名而出,事以无机而动,以此称兵,未知其利。夫以汉朝吴、楚,晋室颖、顒,连城数十,长戟百万,拔本塞源,自图家国,其有成功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十也。

爲将军计者,莫若不远而复,绝亲留氏,秦郎、快郎,随遣入质,释甲偃兵,一遵诏旨。且朝廷许以铁券之要,申以白马之盟,朕不食言,誓之宗社。寄闻明者鉴未形,智者不再计,此成败之效,将军勿疑,吉凶之几,间不容发。方今蕃维尚少,皇子幼冲,凡预宗枝,皆蒙宠树。况以将军之地,将军之才,将军之名,将军之势,而能克修蕃服,北面称臣,甯与刘泽同年而语其功业哉?岂不身与山河等安,名与金石相弊?愿加三思,虑之无忽。

寄气力绵微,余阴无几,感恩怀德,不觉狂言,鈇钺之诛,甘之如荠。宝应览书大怒。或谓宝应曰:“虞公病笃,言多错谬。”宝应意乃小释。亦以寄人望,且容之。及宝应败走,夜至蒲田,顾谓其子扞秦曰:“早从虞公计,不至今日。”扞秦但泣而已。宝应既禽,凡诸宾客微有交涉者皆诛,唯寄以先识免祸。

初,沙门慧标涉猎有才思,及宝应起兵,作五言诗以送之曰:“送马犹临水,离旗稍引风。好看今夜月,当照紫微宫。”宝应得之甚悦。慧标以示寄,寄一览便止,正色无言。慧标退,寄谓所亲曰:“标公既以此始,必以此终。”后竟坐是诛。

文帝寻敕都督章昭达发遣寄还朝,及至,谓曰:“管宁无恙,甚慰劳怀。”顷之,帝谓到仲举曰:“衡阳王既出合,须得一人旦夕游处,兼掌书记,宜求宿士有行业者。”仲举未知所对,帝曰:“吾自得之。”乃手敕用寄。寄入谢,帝曰:“所以暂屈卿游蕃,非止以文翰相烦,乃令以师表相事也。”后除东中郎建安王谘议,加戎昭将军。寄乃辞以疾,不堪旦夕陪列。王于是令长停公事,其有疑议,就以决之,但朔旦笺修而已。太建八年,加太中大夫,后卒。

寄少笃行,造次必于仁厚,虽僮竖未尝加以声色。至临危执节,则辞气凛然,白刃不惮也。自流寓南土,与兄荔隔绝,因感气病。每得荔书,气辄奔剧,危殆者数矣。前后所居官,未尝至秩满,裁期月,便自求解退。常曰:“知足不辱,吾知足矣。”及谢病私庭,每诸王爲州将,下车必造门致礼,命释鞭板,以几杖侍坐。尝出游近寺,闾里传相告语,老幼罗列,望拜道左。或言誓爲约者,但指寄便不欺,其至行所感如此。所制文笔,遭乱并多散失。

傅縡字宜事,北地灵州人也。父彜,梁临沂令。縡幼聪敏,七岁诵古诗赋至十余万言。长好学,能属文。太清末,丁母忧,在兵乱中,居丧尽礼,哀毁骨立,士友以此称之。后依湘州刺史萧循。循颇好士,广集坟籍,縡肆志寻阅,因博通群书。王琳闻其名,引爲府记室。琳败,随琳将孙瑒还都。时陈文帝使顔晃赐瑒杂物,瑒托縡啓谢,词理周洽,文无加点。晃还言之文帝,召爲撰史学士。再迁骠骑安成王中记室,撰史如故。

縡笃信佛教,从兴皇寺慧朗法师受三论,尽通其学。寻以本官兼通直散骑侍郎使齐,还,累迁太子庶子、仆。

后主即位,迁秘书监、右卫将军,兼中书通事舍人,掌诏诰。縡爲文典丽,性又敏速,虽军国大事,下笔辄成,未尝起草,沈思者亦无以加,甚爲后主所重。然性木强,不持检操,负才使气,陵侮人物,朝士多衔之。会施文庆、沈客卿以佞见幸,专制衡轴,而縡益疏。文庆等因共谮之,后主收縡下狱。縡素刚,因愤恚,于狱中上书曰:“夫人君者,恭事上帝,子爱黔黎,省嗜欲,远谄佞,未明求衣,日旰忘食,是以泽被区宇,庆流子孙。陛下顷来酒色过度,不虔郊庙之神,专媚淫昏之鬼。小人在侧,宦竖弄权,恶忠直若仇雠,视百姓如草芥。后宫曳绮绣,厩马馀菽粟,兆庶流离,转尸蔽野,货贿公行,帑藏损耗,神怒人怨,衆叛亲离。恐东南王气,自斯而尽。”书奏,后主大怒。顷之稍解,使谓曰:“我欲赦卿,卿能改过不?”縡对曰:“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则臣心可改。”后主于是益怒,令宦者李善度穷其事,赐死狱中。有集十卷。

縡虽强直有才,而毒恶傲慢,爲当世所疾。及死,有恶蛇屈尾来上灵床,当前受祭酹,去而复来者百馀日。时时有弹指声。

时有吴兴章华,字仲宗,家本农夫,至华独好学,与士君子游处,颇通经史,善属文。侯景之乱,游岭南,居罗浮山寺,专精习业。欧阳頠爲广州刺史,署爲南海太守。頠子纥败,乃还都。后主时,除太市令,非其所好,乃辞以疾。祯明初,上书极谏,其大略曰:“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妃嫔而临轩。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今疆埸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张,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书奏,后主大怒,即日斩之。

顾野王字希冯,吴郡吴人也。祖子乔,梁东中郎武陵王府参军事。父烜,信威临贺王记室,兼本郡五官掾,以儒术知名。

野王幼好学,七岁读五经,略知大旨。九岁能属文。尝制日赋,领军朱异见而奇之。十二,随父之建安,撰建安地记二篇。长而遍观经史,精记默识,天文地理,蓍龟占候,虫篆奇字,无所不通。爲临贺王府记室。宣城王爲扬州刺史,野王及琅邪王褒并爲宾客,王甚爱其才。野王又善丹青,王于东府起斋,令野王画古贤,命王褒书赞,时人称爲二绝。

及侯景之乱,野王丁父忧,归本郡,乃召募乡党,随义军援都。野王体素清羸,裁长六尺,又居丧过毁,殆不胜哀。及杖戈被甲,陈君臣之义,逆顺之理,抗辞作色,见者莫不壮之。城陷,逃归会稽。

陈天嘉中,敕补撰史学士。太建中,爲太子率更令,寻领大着作,掌国史,知梁史事。后爲黄门侍郎,光禄卿,知五礼事。卒,赠秘书监,右卫将军。

野王少以笃学至性知名,在物无过辞失色。观其容貌,似不能言,其厉精力行,皆人所莫及。所撰玉篇三十卷,舆地志三十卷,符瑞图十卷,顾氏谱传十卷,分野枢要一卷,续洞冥记一卷,玄象表一卷,并行于时。又撰通史要略一百卷,国史纪传二百卷,未就而卒。有文集二十卷。

时有萧济字孝康,东海兰陵人也。好学,博通经史。仕梁爲太子舍人。预平侯景功,封松阳县侯。陈文帝爲会稽太守,以济爲宣毅府长史。及即位,授侍中。太建中,历位五兵、度支、祠部三尚书,卒。

姚察字伯审,吴兴武康人,吴太常卿信之九世孙也。父僧垣,梁太医正。及元帝在荆州,爲晋安王谘议参军。后入周,位遇甚重。

察幼有至性,六岁诵书万馀言。不好戏弄,励精学业,十二能属文。僧垣精医术,知名梁代,二宫所得供赐,皆回给察兄弟,爲游学之资。察并用聚蓄图书,由是闻见日博。年十三,梁简文帝时在东宫,盛修文义,即引于宣猷堂听讲论难,爲儒者所称。及简文嗣位,尤加礼接。起家南海王国左常侍,兼司文侍郎。后兼尚书驾部郎。遇梁室丧乱,随二亲还乡里。在乱离间,笃学不废。元帝于荆州即位,授察原乡令。后爲佐着作,撰史。

陈永定中,吏部尚书徐陵领大着作,复引爲史佐。太建初,补宣明殿学士。寻爲通直散骑常侍,报聘于周。江左耆旧先在关右者,咸相倾慕。沛国刘臻窃于公馆访汉书疑事十馀条,并爲剖析,皆有经据。臻谓所亲曰:“名下定无虚士。”着西聘道里记。使还,补东宫学士,迁尚书祠部侍郎。

旧魏王肃奏祀天地,设宫悬之乐,八佾之舞,尔后因循不革。至梁武帝以爲事人礼缛,事神礼简,古无宫悬之文。陈初承用,莫有损益。宣帝欲设备乐,付有司立议,以梁武爲非。时硕学名儒,朝端在位,咸希旨注同。察乃博引经籍,独违群议,据梁乐爲是。当时惊骇,莫不惭服。仆射徐陵因改同察议。其不顺时随俗,皆此类也。

后历仁威淮南王、平南建安王二府谘议参军。丁内忧去职。俄起爲戎昭将军,知撰梁史。后主立,兼东宫通事舍人,知撰史。至德元年,除中书侍郎,转太子仆,余并如故。

初,梁室沦没,察父僧垣入长安,察蔬食布衣,不听音乐,至是凶问因聘使到江南。时察母韦氏丧制适除,后主以察羸瘠,虑加毁顿,乃密遣中书舍人司马申就宅发哀,仍敕申专加譬抑。寻以忠毅将军起兼东宫通事舍人,察频让不许。俄敕知着作郎事。服阕,除给事黄门侍郎,领着作。察既累居忧戚,斋素日久,因加气疾。后主尝别召见,爲之动容,命停长斋,令从晚食。又诏授秘书监,领着作,奏撰中书表集。历度支、吏部二尚书。

察自居显要,一不交通。尝有私门生不敢厚饷,送南布一端,花綀一匹。察谓曰:“吾所衣着,止是麻布蒲綀,此物于吾无用。既欲相款接,幸不烦尔。”此人逊请,察厉色驱出,自是莫敢馈遗。

陈亡入隋,诏授秘书丞,别敕成梁、陈二史。又敕于朱华阁长参。文帝知察蔬菲,别日独召入内殿,赐果菜,指谓朝臣曰:“闻姚察学行当今无比,我平陈唯得此一人。”

开皇十三年,袭封北绛郡公。察在陈时聘周,因得与父僧垣相见,将别之际,绝而复苏。至是承袭,愈更悲感,见者莫不爲之歔欷。丁后母杜氏丧,解职。在服制之中,有白鸠巢于户上。

仁寿二年,诏除员外散骑常侍、晋王侍读。炀帝即位,授太子内舍人。及改易衣冠,删定朝式,预参对问。大业二年,终于东都。遗命薄葬,以松板薄棺,才可容身,土周于棺而已。葬日,止麤车即送厝旧茔北。不须立灵,置一小床,每日设清水,六斋日设斋食菜果,任家有无,不须别经营也。

初,察欲读一藏经,并已究竟,将终,曾无痛恼,但西向坐正念,云“一切空寂”。其后身体柔软,顔色如恒。两宫悼惜,赠賵甚厚。

察至孝,有人伦鉴识,冲虚谦逊,不以所长矜人。专志着书,白首不倦。所着汉书训纂三十卷,说林十卷,西聘、玉玺、建康三锺等记各一卷,文集二十卷。所撰梁、陈史,虽未毕功,隋开皇中,文帝遣中书舍人虞世基索本,且进。临亡,戒子思廉撰续。思廉在陈爲衡阳王府法曹参军、会稽王主簿。

论曰:沈炯才思之美,足以继踵前良。然仕于梁朝,年已知命,主非不文,而位裁邑宰。及于运逢交丧,驱驰戎马,所在称美,用舍信有时焉。虞荔弟兄,才行兼着,崎岖丧乱,保兹贞一,并取贵时主,岂虚得乎。傅縡聪警特达,才气自负,行之平日,其犹殆诸;处以危邦,死其宜矣。顾、姚栖托艺文,蹈履清直,文质彬彬,各践通贤之域,美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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