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播子侃播弟椿椿子昱椿弟津津子遁逸谧谧弟愔燕子献郑颐
杨敷子素孙玄感素弟约约从叔异敷叔父宽宽子文恩纪
杨播,字延庆,弘农华阴人也。高祖结,仕慕容氏,位中山相。曾祖珍,道武时归国,位上谷太守。祖真,河内、清河二郡太守。父懿,延兴末为广平太守,有称绩。孝文南巡,吏人颂之,征为选部给事中,有公平誉。除安南将军、洛州刺史,未之任,卒。赠本官,加弘农公,谥曰简。
播本字元休,孝文赐改焉。母王氏,文明太后之外姑。播少修饬,奉养尽礼。擢为中散,累迁卫尉少卿。与阳平王颐等出漠北击蠕蠕,大致克获。迁武卫将军,复征蠕蠕,至居然山而还。及车驾南讨,假前将军,从至钟离。师回,诏播为圆阵御之。相拒再宿,军人食尽,贼围更急。播乃领精骑三百,历其船大呼曰:“我今欲度,能战者出。”遂拥而济,贼莫敢动。赐爵华阴子。后从驾讨破崔慧景、萧愆于邓城,进号平东将军。时车驾耀威城沔水,上巳设宴,帝与中军彭城王勰赌射,左卫元遥在勰朋内,而播居帝曹。遥射侯正中,筹限已满。帝曰:“左卫筹足,右卫不得不解。”对曰:“仰恃圣恩,庶几必争”,于是箭正中。帝笑曰:“虽养由之妙,何复过是。”遂举卮以赐播曰:“古人酒以养病,朕今赏卿之能,可谓古今殊也。”除太府卿,进爵为伯。
后为华州刺史。至州,借人田,为御史王基所劾,除官爵,卒于家。子侃等停柩不葬,披诉积年。至熙平中,乃赠镇西将军、雍州刺史,并复其爵,谥曰壮。
侃字士业,颇爱琴书,尤好计画。时播一门,贵满朝廷,子侄早通,而侃独不交游,公卿罕有识者。亲朋劝其出仕,侃曰:“苟有良田,何忧晚岁,但恨无才具耳。”年三十一,袭爵华阴伯。
扬州刺史长孙承业请为录事参军。梁豫州刺史裴邃规相掩袭,密购寿春人李瓜花、袁建等令为内应。邃已纂勒兵士,虑寿春疑觉,遂谬移云:“魏始于马头置戍,如闻复欲修白捺旧城。若尔,便稍相侵逼。此亦须营欧阳,设交境之备。今板卒已集,唯听信还。”佐寮咸欲以实答之,云无修白捺意。而侃曰:“白捺小城,本非形胜,邃集兵遣移,虚构是言,得无有别图也?”承业乃云:“录事可造移报。”移曰:“彼之纂兵,想别有意,何为妄构白捺?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谓秦无人也。”邃得移,谓已觉,便散兵。瓜花等以期契不会,便相告发,伏辜者十数家。邃后竟袭袭寿春,入罗城而退,遂列营于黎浆、梁城,日夕钞掠。承业乃奏侃为统军。
后雍州刺史萧宝夤据州反,随业讨之,除侃为承业行台左丞。军次恆农,侃白承业曰:“今贼守潼关,全据形胜。须北取蒲坂,飞棹西岸,置兵死地,人有斗心,华州之围,可不战而解;潼关之贼,必望风溃散。诸处既平,长安自克。愚计可录,请为明公前驱。”承业从之,令其子子产等领骑与侃于恆农北度,便据石锥壁。乃班告曰:“今且停军于此,以待步卒,兼观人情向背。若送降名者,各自还村,侯台军举三烽火,各亦应之,以明降款。其无应烽,即是不降之村,理须殄戮。”人遂传相告报。实未降者,亦诈举烽,一宿之间,火光遍数百里内。围城之寇,不测所以,各自散归。长安平,侃颇有力焉。建义初,除岐州刺史。属元颢内逼,诏行北中郎将。
孝庄徙河北,执侃手曰:“朕停卿蕃寄,移任此者,正为今日。但卿尊卑百口,若随朕行,所累处大。卿可还洛,寄之后图。”侃曰:“宁可以臣微族,顿废君臣之义。”固求陪从。除度支尚书,兼给事黄门侍郎,敷西县公。及车驾南还,颢令梁将陈庆之守北中城,自据南岸。有夏州义士为颢守河中渚,乃密信通款,求破桥立效。尔硃荣赴之。及桥破,应接不果,皆为颢屠。荣将为还计,欲更图后举。侃曰:“若今即还,人情失望,未若召发人材,唯多缚筏,间以舟楫,沿河广布。令数百里中,皆为度势,颢知防何处?一旦得度,必立大功。”荣大笑从之。于是尔硃兆等于马渚诸杨南度,颢便南走。车驾入都,侃解尚书,正黄门。以济河功,进爵济北郡公,复除其长子师仲为秘书郎。
时所用钱,人多私铸,稍就薄小,乃至风飘水浮,米斗几直一千。侃奏听人与官并铸五铢,使人乐为,而俗弊得改。庄帝从之。后除侍中,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
庄帝将图尔硃荣,侃与内弟李晞、城阳王徽、侍中李彧等咸预其谋。尔硃兆入洛,侃时休沐,遂窜归华阴。普泰初,天光在关西,遣侃子妇父韦义远招慰之,立盟许恕其罪。侃从兄昱恐为家祸,令侃出应,假其食言,不过一人身没,冀全百口。侃赴之,为天光所害。太昌初,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子纯陀袭。
播弟椿。椿字延寿,本字仲考,孝文赐改焉。性宽谨。为内给事,与兄播并侍禁闱。后为中部法曹,折讼公正,孝文嘉之。及文明太后崩,孝文五日不食。椿谏曰:“圣人之礼,毁不灭性,从陛下欲自贤于万代,其若宗庙何!”帝感其言,乃一进粥。转授宫舆曹少卿,加给事中,出为豫州刺史,再迁梁州刺史。
初,武兴王杨集始降于齐,自汉中而北,规复旧土。椿贻书集始,开以利害。集始执书对使者曰:“杨使君此书,除我心腹疾。”遂来降。寻以母老解还。后兼太仆卿。
秦州羌吕苟兒、泾州屠各陈瞻等反,诏椿为别将,隶安西将军元丽讨之。贼守峡自固。或谋伏兵断其出入,待粮尽攻之。或云斩山木,从火焚之。椿曰:“并非计也。贼深窜,正避死耳。今宜勒三军勿更侵掠,贼必谓见险不前,心轻我军,然后掩其不备,可一举而平。”乃缓师。贼果出掠,仍以军中驴马饵之。衔枚夜袭,斩瞻传首。入正太仆卿。
初,献文世有蠕蠕万余户降附,居于高平、薄骨律二镇。太和末叛走,唯有一千余家。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镇将郎育等求徙置淮北,防其后叛。诏椿徙焉。椿上书,以为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是以先朝居之荒服之间,正欲悦近来远。今新附者众,若旧者见徙,新者必不安,愚谓不可。时八坐不从,遂于济州缘河居之。及冀州元愉之难,果悉浮河赴贼,所在钞掠,如椿所策。后除朔州刺史。在州为廷尉奏椿前为太仆卿,招引百姓,盗种牧田三百四十顷,依律处刑五岁。尚书邢峦据正始别格,奏罪应除名,注籍盗门,同籍合门不仕。宣武以亲律既班,不宜杂用旧制,诏依断,以赎论。后除定州刺史。
自道武平中山,多置军府,以相威摄。凡有八军,军各配兵五千,食禄主帅军各四十六人。自中原稍定,八军之兵渐割南戍,一军兵才千余,然主帅如故,费禄不少。椿表罢四军,减其主帅百八十四人。椿在州,因修黑山道余功,伐木私造佛寺,役兵,为御史所劾,除名。
后累迁为雍州刺史,进号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寻以本官加侍中,兼尚书右仆射,为行台,节度关西诸将。遇暴疾,频启乞解,诏许之,以萧宝夤代为刺史、行台。
椿还乡里,遇子昱将还京师,使陈宝夤赏罚云为,不依常宪,恐有异心。昱还,面启明帝及灵太后,并不纳。及宝夤邀害御只中尉郦道元,犹上表自理,称为椿父子所谤。
建义元年,为司徒。永安初,进位太保,加侍中,给后部鼓吹。元颢入洛,椿子昱为颢禽。又椿弟顺、顺子仲宣、兄子侃、弟子遁并从驾河内,为颢嫌疑。以椿家世显重,恐失人望,未及加罪。时人助其忧,或劝椿携家避祸。椿曰:“吾内外百口,何处逃窜?正当坐任运耳。”
庄帝还宫,椿上书频请归老,诏听服侍中服,赐朝服一袭、八尺床帐、几、杖,不朝,乘安车,驾驷马,给扶,传诏二人,仰所在郡县四时以礼存问安否。椿奉辞于华林园,帝下御座,执手流泪曰:“公先帝旧臣,实为元老。但高尚其志,决意不留,既难相违,深用凄切。”椿亦歔欷,欲拜,帝亲执不听。赐以绢布,给羽林卫送。群公百寮饯于城西张方桥,行路观者莫不称叹。椿临行,诫子孙曰:
我家入魏之始,即为上客。自尔至今,二千石方伯不绝,禄恤甚多。于亲姻知故吉凶之际,必厚加赠襚;来往宾寮,必以酒肉饮食,故六姻朋友无憾焉。国家初,丈夫好服彩色。吾虽不记上谷翁时事,然记清河翁时服饰。恆见翁著布衣韦带,常自约敕诸父曰:“汝等后世若富贵于今日者,慎勿积金一斤、彩帛百匹已上,用为富也。”不听兴生求利,又不听与势家作婚姻。至吾兄弟,不能遵奉。今汝等服乘渐华好,吾是以知恭俭之德,渐不如上也。又吾兄弟,若在家,必同盘而食;若有近行,不至,必待其还。亦有过中不食,忍饥相待。吾兄弟八人,今存者有三,是故不忍别食也。又愿毕吾兄弟,不异居异财。汝等眼见,非为虚假。如闻汝等兄弟,时有别斋独食者。此又不如吾等一世也。吾今日不为贫贱,然居住舍宅,不作壮丽华饰者,正虑汝等后世不贤,不能保守之,将为势家所夺。
北都时,朝法严急。太和初,吾兄弟三人并居内职:兄在高祖左右,吾与津在文明太后左右。于时口敕,责诸内官,十日仰密得一事,不列便大嗔嫌。诸人多有依敕密列者,亦有太后、高祖中间传言构间者。吾兄弟自相诫曰:“今忝二圣近臣,居母之间难,宜深慎之。又列人事,亦何容易,纵被嗔责,勿轻言。”十余年中,不尝言一人罪过。时大被嫌责,答曰:“臣等非不闻人语,正恐不审,仰误圣听,以是不敢言。”于后终以不言。蒙赏及二圣间言语,终不敢辄尔传通。太和二十一年,吾从济州来朝,在清徽堂豫宴。高祖谓诸贵曰:“北京之日,太后严明,吾每得杖。左右因此有是非言。和朕母子者,唯杨播兄弟。”遂举爵赐兄及我酒。汝等脱若万一蒙明主知遇,宜深慎言语,不可轻论人恶也。吾自惟文武才艺、门望姻援不胜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书,四历九卿,十为刺史,光禄大夫、仪同、开府、司徒、太保,津今复为司空者,正由忠谨慎口,不尝论人之过,无贵无贱,待之以礼,以是故至此耳。闻汝等学时俗人,乃有坐待客者,有驱驰势门者,有轻论人恶者;及见贵胜则敬重之,见贫贱则慢易之,此人行之大失,立身之大病也。汝家仕皇魏以来,高祖以下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内外显职,时流少比。汝等若能存礼节,不为奢淫骄慢,假不胜人,足免尤诮,足成名家。吾今年始七十五,自惟气力,尚堪朝觐天子,所以孜孜求退者,正欲使汝等知天下满足之议,为一门法耳,非是苟求千载之名。汝等能记吾言,吾百年后终无恨矣。
椿还华阴。逾年,为尔硃天光所害,时人莫不怨痛之。太昌初,赠太师、丞相、都督、冀州刺史。子昱。
昱字元略,起家广平王怀左常侍。怀好武事,数游猎,昱每规谏。正始中,以京兆、广平二王国臣多纵恣,诏御史中尉崔亮穷案之,伏法都市者三十余人,不死者悉除名,唯昱与博陵崔楷以忠谏免。后除太学博士、员外散骑侍郎。
初,尚书令王肃除扬州刺史,出顿洛阳东亭。酣后,广阳王嘉、北海王详等与播论议竞理,播不为屈。北海王顾昱曰:“尊伯性刚不伏理,大不如尊使君也。”昱对曰:“昱父道隆则从其隆,道洿则从其洿;伯父刚则不吐,柔亦不茹。”坐叹其能言。肃曰:“非此郎,何得申二父之美。”
延昌三年,以本官带詹事丞。时明帝在怀抱中,至于出入,左右、乳母而已,不令宫寮闻知。昱谏曰:“陛下不以臣等凡浅,备位宫臣,太子动止,宜令翼从。自比以来,轻尔出入,进无二傅导引之美,退阙群寮陪侍之式。非所谓示人轨仪,著君臣之义。陛下若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下咸知,为后世法。”于是诏自今若非手敕,勿令兒辄出,宫臣在直者,从至万岁门。转太尉掾,兼中书舍人。
灵太后尝谓昱曰:“亲姻在外,不称人心,卿有所闻,慎勿讳隐。”昱奏扬州刺史李崇五车载货,恆州刺史杨钧造银食器十具,并饷领军元叉。灵太后令召叉夫妻,泣而责之。叉深恨昱。昱第六叔舒妻,武昌王和之妹,和即叉之从祖父。舒早丧,有一男六女,及终丧,元氏请别居。昱父椿集亲姻泣谓曰:“我弟不幸早终,今男未婚,女未嫁,何便求别居?”不听。遂怀憾。神龟二年,瀛州人刘宣明谋反,事觉逃窜。叉使和及元氏诬告昱藏宣明,云昱父椿、叔津并送甲仗三百具,谋图不逞。叉又构成其事。乃遣夜围昱宅收之,并无所获。太后问状。昱具对元氏构衅之端,言至哀切。太后乃解昱缚,和及元氏并处死刑。而叉相左右,和直免官,元氏卒亦不坐。及叉之废太后也,乃出昱为济阴内史。中山王熙起兵于鄴,叉遣黄门卢同诣鄴刑熙,并穷党与。同希叉旨,就郡锁昱赴鄴,囚讯百日乃还任。
孝昌初,除中书侍郎,迁给事黄门侍郎。后贼围豳州,诏昱兼侍中,持节催西北道大都督、北海王颢,仍随军监察。豳州围解。雍州蜀贼张映龙、姜神达知州内虚,谋欲攻掩。刺史元修义惧而请援,一日一夜,书移九通。都督李叔仁迟疑不赴。昱曰:“若长安不守,大军自然瓦散,此军虽往,有何益也。”遂与叔仁等俱进,于阵斩神达,诸贼迸散。诏以昱受旨催督,而颢军稽缓,遂免昱官。寻除泾州刺史。未几,昱父椿为雍州,征昱除吏部郎中。及萧宝夤等败于关中,以昱兼七兵尚书、持节、假抚军、都督,防守雍州。昱遇贼失利而返。后除镇东将军、假车骑将军、东南道都督,又加散骑常侍。于后太山守羊侃据郡南叛,侃兄深时为徐州行台,府州咸欲禁深。昱曰:“昔叔向不以鲋也见废,奈何以侃罪深,宜呼朝旨。”不许群议。
还朝未几,元颢侵逼大梁,除昱南道大都督,镇荥阳。颢禽济阴王晖业,乘虚径进,城陷。昱与弟息五人在门楼上。颢至,执昱下,责曰:“卿今死甘心不?”答曰:“分不望生,向所以不下楼,正虑乱兵耳。但恨八十老父无人供养,乞小弟一命,便是死不朽也。”颢将陈庆之、胡光等伏颢帐前曰:“陛下度江三千里,无遗镞费。昨日杀伤五百余人,求乞杨昱以快意。”景曰:“我在江东闻梁主言,初下都,袁昂为吴郡不降,称其忠节。奈何杀昱。”于是斩昱下统帅三十七人,皆令蜀兵刳腹取心食之。
孝庄还,复前官。尔硃荣之死,昱为东道行台拒尔硃仲远。会尔硃兆入洛,昱还京师。后归乡里,亦为天光所害。太昌初,赠司空公、定州刺史。
子孝邕,员外郎,奔免。匿蛮中,潜结渠率,谋报尔硃氏。微服入洛,为尔硃世隆所杀。椿弟颖,字惠哲,本州别驾。
颖弟顺,字延和,宽裕谨厚。豫立庄帝功,封三门县伯,位冀州刺史。罢州还,遇害。太昌初,赠太尉公、录尚书事、相州刺史。子辩,字僧达,位东雍州刺史。
辩弟仲宣,有风度才学。位正平太守,爵恆农伯,在郡有能名。还京,兄弟与父同遇害。太昌初,辩赠仪同三司、恆州刺史;仲宣赠尚书右仆射、青州刺史。
仲宣子玄就,幼而俊拔。收捕时,年九岁,牵挽兵人曰:“欲害诸尊,乞先就死。”兵以刀斫断其臂,犹请死不止,遂先杀之。永熙初,赠汝阴太守。
顺弟津。津字罗汉,本字延祚,孝文赐改焉。少端谨,以器度见称。年十一,除侍御中散。时孝文幼冲,文明太后临朝,津曾入侍左右,忽咳逆失声,遂吐血数升,藏之衣袖。太后闻声,阅而不见,问其故,具以实言,遂以敬慎见知。赐缣百匹,迁符玺郎中。津以身在禁密,不外交游,至宗族姻表罕相参侯。司徒冯诞与津少结交友,而津见其贵宠,每恆退避,及相招命,多辞疾不往。诞以为恨,而津逾远焉。人或谓之曰:“司徒,君之少旧,何自外也?”津曰:“为势家所厚,复何容易!但全吾今日,亦足矣。”转振威将军,领监曹奏事令。孝文南征,以津为都督、征南府长史。后迁长水校尉,仍直阁。
景明中,宣武游于北芒,津时陪从。太尉、咸阳王禧谋反,帝驰入华林。时直阁中有同禧谋,皆在从限。及禧平,帝顾谓朝臣曰:“直阁半为逆党,非至忠者安能不豫此谋。”因拜津左中郎将,迁骁骑将军,仍直阁。
出除岐州刺史,津巨细躬亲,孜孜不倦。有武功人赍绢三匹,去城十里,为贼所劫。时有使者驰驿而至,被劫人因以告之。使者到州,以状白津。津乃下教,云有人著某色衣,乘某色马,在城东十里被杀,不知姓名。若有家人,可速收视。有一老母行哭而出,云是己子。于是遣骑追收,并绢俱获。自是阖境畏服。至于守令寮佐有浊货者,未曾公言其罪,常以私书切责之。于是官属感厉,莫有犯法者。以母忧去职。
延昌末,起为华州刺史,与兄播前后牧本州,当世荣之。先是,受调绢度尺特长,在事因缘,共相进退,百姓苦之。津乃令依公尺度其输物,尤好者赐以杯酒而出;其所输少劣者,为受之,但无酒以示其耻。于是竞相劝厉,官调更胜。
孝昌中,北镇扰乱,侵逼旧京,乃加津安北将军,北道大都督,寻转左卫,加抚军将军。津始受命,出据灵丘。而贼帅鲜于修礼起于博陵,定州危急,遂回师南赴。始至城下,荣垒未立,而州军新败。津以贼既乘胜,士众荣疲,栅垒未安,不可拟敌,欲移军入城,更图后举。刺史元固称贼既逼城,不可示弱,乃闭门不内。津挥刃欲斩门者,军乃得入。贼果夜至,见栅空而去。其后,贼攻州城东面,已入罗城。刺史闭小城东门,城中骚扰。津开门出战,贼退,人心少安。寻除定州刺史,又兼吏部尚书、北道行台。初,津兄椿得罪此州,由钜鹿人赵略投书所致。及津至,略举家逃走。津乃下教慰喻,令其还业。于是阖州愧服,远近称之。时贼帅鲜于修礼、杜洛周贱掠州境,孤城独立,在两寇之间。津修理战具,更营雉堞。又于城中去城十步,掘地至泉,广作地道,潜兵涌出,置炉铸铁,持以灌贼。贼遂相告曰:“不畏利槊坚城,唯畏杨公铁星。”津与贼帅元洪业等书喻之,并授铁券,许之爵位,令图贼帅毛普贤。洪业等感寤,复书云欲杀普贤。又云:“贼欲围城,正为取北人,城中所有人,必须尽杀。”津以城内北人,虽是恶党,然掌握中物,未忍便杀,但收内子城,防禁而已。将吏无不感其仁恕。朝廷初送铁券二十枚,委津分给。津随贼中首领,间行送之;修礼、普贤颇亦由此而死。
既而杜洛周围州城,津尽力捍守。诏加卫将军,将士有功者任津科赏,兵人给复八年。葛荣以司徒说津。津大怒,斩其使以绝之。自受攻围,经历三稔,朝廷不能拯赴。乃遣长子遁突围出。诣蠕蠕主阿那瑰,令其讨贼。遁日夜泣诉,阿那瑰遣其从祖吐豆发率精骑南出。前锋已达广昌,贼防塞益口,蠕蠕遂还。津长史李裔引贼入,津苦战不敌,遂见拘执。洛周脱津衣服,置地牢下数日,将烹之。诸贼还相谏止,遂得免害。津曾与裔相见,对诸贼帅以大义责之,辞泪俱发,裔大惭。典守者以告洛周,弗之责。及葛荣并洛周,复为荣所拘。荣破,始得还洛。
永安二年,兼吏部尚书。元颢内逼,庄帝将亲出讨,以津为中军大都督,兼领军将军。未行,颢入。及颢败,津乃入宿殿中,扫洒宫掖,遣第二子逸封闭府库,各令防守。及帝入也,津迎于北芒,流涕谢罪。帝深嘉慰之。寻以津为司空,加侍中。尔硃荣死,使津以本官为兼尚书令、北道大行台、都督、并州刺史,委以讨胡经略。津驰至鄴,将从滏口而入。遇尔硃兆等已克洛,相州刺史李神等议欲与津举城通款,津不从。以子逸既为光州刺史,兄子昱时为东道行台,鸠率部曲,在于梁、沛,津规欲东转,更为方略。乃率轻骑望于济州度河。而尔硃仲远已陷东郡,所图不果,遂还京师。普泰元年,亦遇害于洛。太昌初,赠大将军,太傅、都督、雍州刺史,谥曰孝穆。将葬本乡,诏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长子遁。
遁字山才。其家贵显,诸子弱冠,咸縻王爵。而遁性静退,年近三十,方为镇西府主簿。累迁尚书左丞、金紫光禄大夫,亦被害于洛。太昌初,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谥曰恭定。
遁弟逸,字遵道,有当世才。起家员外散骑侍郎,以功赐爵华阴男。建义初,庄帝犹在河阳,逸独往谒。帝特除给事黄门侍郎,领中书舍人。及朝士滥祸,帝益忧怖,诏逸昼夜陪侍,常寝御床前。帝曾夜中谓逸曰:“昨来举目唯见异人,赖卿差以自慰。”再迁南秦州刺史,加散骑常侍,时年二十九,时方伯之少,未有先之者。仍以路阻不行,改光州刺史。时灾俭连岁,逸欲以仓粟振给,而所司惧罪不敢。逸曰:“国以人为本,人以食为命,假令以此获戾,吾所甘心。”遂出粟,然后申表。右仆射元罗以下,谓公储难阙,并执不许。尚书令、临淮王彧以为宜贷二万,诏听贷二万。逸既出粟之后,其老小残疾不能自存活者,又于州门造粥饲之,将死而得济者以万数。帝闻而善之。逸为政爱人,尤憎豪猾,广设耳目,善恶毕闻。其兵出使下邑,皆自持粮,人或为设食者,虽在暗室,终不敢进,咸言杨使君有千里眼,那可欺之。在州政绩尤美。
及其家祸,尔硃仲远遣使于州害之。吏人如丧亲戚,城邑村落营斋供,一月之中,所在不绝。太昌初,赠都督、豫郢二州刺史,谥曰贞。
逸弟谧,字遵和。历员外散骑常侍,以功赐爵恆农伯,镇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卫将军。在晋阳,为尔硃兆所害。太昌初,赠骠骑将军、兗州刺史。谧弟愔,事列于后。
津弟,字延季。弘厚,颇有文学。位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安南将军。庄帝初,遇害河阴,曾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播家世纯厚,为并敦议让,昆季相事,有如父子。播性刚毅,椿、津恭谦,兄弟旦则聚于堂,终日相对,未曾入内。有一美味,不集不食。堂间,往往帏慢隔障,为寝息之所,时就休偃,还共谈笑。椿年老,曾他处醉归,津扶侍还室,仍假寝阁前,承候安否。椿、津年过六十,并登台鼎;而津常旦暮参问,子侄罗列阶下,椿不命坐,津不敢坐。椿每近出,或日斜不至,津不先饭;椿还,然后共食。食则津亲授匙箸,味皆先尝,椿命食,然后食。津为司空,于时府主皆自引寮佐。人有就津求官者,津曰:“此事须家兄裁之,何为见问。”初,津为肆州,椿在京宅,每有四时嘉味,辄因使次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椿每得所寄,辄对之下泣。兄弟并皆有孙,唯椿有曾孙,年十五六矣。椿常欲为之早娶,望见玄孙。自昱已下,率多学尚,时人莫不钦焉。一家之内,男女百口,缌服同爨,庭无间言。魏世以来,唯有卢阳乌兄弟及播昆季,当世莫逮焉。
尔硃世隆等将害椿家,诬其为逆,奏请收之。节闵不许;世隆复苦执,不得已,乃下诏。世隆遂遣步骑夜围其宅,天光亦同日收椿于华阴,东西两处,无少长皆遇祸,籍没其家。节闵惋怅久之。
愔字遵彦,小名秦王。兒童时,口若不能言;而风度深敏,出入门闾,未尝戏弄。六岁学史书,十一受《诗》、《易》,好《左氏春秋》。幼丧母,曾诣舅源子恭。子恭与之饮,问读何书。曰:“诵《诗》”。子恭曰:“诵至《渭阳》未邪?”愔便号泣感噎。子恭亦对之歔欷,遂为之罢酒。子恭后谓津曰:“常谓秦王不甚察慧,从今已后,更欲刮目视之。”
愔一门四世同居,家甚隆盛,昆季就学者三十余人。学庭前有柰树,实落地,群兒咸争之。愔颓然独坐。其季父适入学馆,见之,大用嗟异。顾谓宾客曰:“此兒恬裕,有我家风。”宅内有茂竹,遂为愔于林边别葺一室,命独处其中,常铜盘具盛馔以饭之。因以督厉诸子曰:“汝辈但如遵彦谨慎,自得竹林别室、铜盘重肉之食。”愔从父兄黄门侍郎昱特相器重,曾谓人曰:“此兒驹齿未落,已是我家龙文;更十岁后,当求之千里外。”昱尝与十余人赋诗,愔一览便诵,无所遗失。及长,能清言,美音制,风神俊悟,容止可观,人士见之,莫不敬异;有识者多以远大许之。
正光中,随父之并州。性既恬默,又好山水,遂入晋阳西县甕山读书。孝昌初,津为定州刺史,愔亦随父之职。以军功除羽林监,赐爵魏昌男,不拜。及中山为杜洛周陷,全家被囚絷。未几,洛周灭,又没葛荣。荣欲以女妻之,又逼以伪职。愔乃托疾,密含牛血数合,于众中吐之,仍阳喑不语。荣以为信然,乃止。永安初,还洛,拜通直散骑侍郎,年十八。
元颢入洛时,愔从父兄侃为北中郎将,镇河梁。愔适至侃处,便属乘舆失守,夜至河。侃虽奉迎车驾北度,而潜南奔。愔固谏止之,遂相与扈从达建州。除通直散骑常侍。愔以世故未夷,志在潜退,乃谢病。与友人中直侍郎河间邢邵隐于嵩山。
及庄帝诛尔硃荣,其从兄侃参赞帷幄。朝廷以其父津为并州刺史、北道大行台,愔随之任。有邯郸人杨宽者,求义从出籓,愔请津纳之。俄而孝庄幽崩,愔时适欲还都,行达邯郸,过杨宽家,为宽所执。至相州,见刺史刘诞,以愔名家盛德,甚相哀念,付长史慕容白泽禁止焉。遣队主巩荣贵防禁送都,至安阳亭,愔谓荣贵曰:“仆百世忠臣,输诚魏室,家亡国破,一至于此。虽曰囚虏,复何面目见君父之雠!得自缢于一绳,传首而去,君之惠也。”荣贵深相矜感,遂与俱逃。愔乃投高昂兄弟。
既潜窜累载,属齐神武至信都,遂投刺辕门。便蒙引见,赞扬兴运,陈诉家祸,言辞哀壮,涕泗横集。神武为之改容,即署行台郎中。南攻鄴,历杨宽村,宽于马前叩头请罪。愔谓曰:“人不识恩义,盖亦常理。我不恨卿,无假惊怖。”时鄴未下,神武命愔作祭天文,燎毕而城陷。由是转大行台右丞。于时霸图草创,军国务广,文檄教令皆自愔及崔甗出。
遭罹家难,常以丧礼自居,所食唯盐米而已,哀毁骨立。神武愍之,常相开慰。及韩陵之战,愔每阵先登。朋僚咸共怪叹曰:“杨氏儒生,今遂为武士,仁者必勇,定非虚论。”顷之,表请解职还葬,一门之内,赠太师、太傅、丞相、大将军者二人;太尉、录尚书及尚书令者三人;仆射、尚书者五人;刺史、太守者二十余人。追荣之盛,古今未之有也。及丧柩进发,吉凶仪卫亘二十余里,会葬者将万人。是日,隆冬盛寒,风雪严厚,愔跣步号哭,见者无不哀之。寻征赴晋阳,仍居本职。
愔从兄幼卿为岐州刺史,以直言忤旨见诛。愔闻之悲惧,因哀感发疾,后取急就雁门温汤疗疾。郭季素害其能,因致书恐之曰:“高王欲送卿于帝所。”仍劝其逃亡。愔遂弃衣冠于水滨,若见沈者。变易名姓,自称刘士安。入嵩山,与沙门昙谟征等屏居削迹。又潜之光州,因东入田横岛,以讲诵为业,海隅之士谓之刘先生。太守王元景阴佑之。
神武知愔存,遣愔从兄宝猗赍书慰喻;仍遣光州刺史奚思业令搜访,以礼发遣。神武见之悦,除太原公开府司马,转长史,复授大行台右丞,封华阴县侯,迁给事黄门侍郎,妻以庶女。又兼散骑常侍,为聘梁使主。至碻磝,州内有愔家旧佛寺。精庐礼拜,见太傅容像,悲感恸哭,呕血数升,遂发病不成行,舆疾还鄴。久之,以本官兼尚书吏部郎中。武定末,以望实之美,超拜吏部尚书,加侍中、卫将军,侍学典选如故。
天保初,以本官领太子少傅,别封阳夏县男。又诏监太史,迁尚书右仆射。尚太原长公主,即魏孝静后也。会有雉集其舍,又拜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改封华山郡公。九年,徙尚书令,又拜特进、骠骑大将军。十年,封开封王。文宣之崩,百寮莫有下泪,愔悲不自胜。济南嗣业,任遇益隆,朝章国命,一人而已。推诚体道,时无异议。乾明元年二月,为孝昭帝所诛,时年五十。天统末,追赠司空公。
愔贵公子,早著声誉,风表鉴裁,为朝野所称。家门遇祸,唯有二弟一妹及兄孙女数人。抚养孤幼,慈旨温颜,咸出仁厚。重分义,轻货财,前后赐与,多散之亲族。群从弟侄十数人,并待而举火。频遭迍厄,冒履艰危,一飡之惠,酬答必重;性命之仇,舍而不问。典选二十余年,奖擢人伦,以为已任。然取士多以言貌,时致谤言,以为愔之用人,似贫士市瓜,取其大者。愔闻,不以为意。其聪记强识,半面不忘。每有所召,或单称姓,或单称名,无有误者。后有选人鲁漫汉,自言猥贱,独不见识。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骑秃尾草驴,经见我不下,以方麹鄣面,我何不识卿?”漫汉惊服。又调之曰:“名以定体,漫汉果自不虚。”又令吏唱人名,误以卢士深为士琛。士深自言,愔曰:“卢郎润朗,所以比玉。”
自尚公主后,衣紫罗袍、金镂大带。遇李庶,颇以为耻,谓曰:“我此衣服,都是内裁,既见子将,不能无愧。”
及居端揆,经综机衡,千端万绪,神无滞用。自天保五年已后,一人丧德,维持匡救,实有赖焉。每天子临轩,公卿拜授,施号发令,宣扬诏册,愔辞气温辩,神仪秀发,百寮观听,莫不悚动。自居大位,门绝私交。轻货财,重仁义,前后赏赐,积累巨万,散之九族;架箧之中,唯有书数千卷。太保、平原王隆之与愔邻宅,愔尝见其门外有富胡数人,谓左右曰:“我门前幸无此物。”性周密畏慎,恆若不足,每闻后命,愀然变色。
文宣大渐,以常山、长广二王位地亲逼,深以后事为念。愔与尚书左仆射平秦王归彦、侍中燕子献、黄门侍郎郑子默受遗诏辅政,并以二王威望先重,咸有猜忌之心。初在晋阳,以大行在殡,天子谅訚,议令常山王在东馆,欲奏之事皆先谘决,二旬而止。仍欲以常山王随梓宫之鄴,留长广镇晋阳。执政复生疑贰,两王又俱从至于鄴。子献立计。欲处太皇太后于北宫,政归皇太后。又自天保八年已来,爵赏多滥,至是,愔先自表解其开封王,诸叨窃荣恩者皆从黜免。由是嬖宠失职之徒尽归心二叔。高归彦初虽同德,后寻反动,以疏忌之迹,尽告两王。可硃浑天和又每云:“若不诛二王,少主无自安之理。”宋钦道面奏帝,称二叔威权既重,宜速去之。帝不许曰:“可与令公共详其事。”愔等议出二王为刺史,以帝仁慈,恐不可所奏,乃通启皇太后,具述安危。有宫人李昌仪者,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之妻,坐仲密事入宫。太后与昌仪宗情,甚相昵爱。太后以启示之,昌仪密白太皇太后。愔等又议不可令二王俱出,乃奏以长广王为大司马、并州刺史,常山王为太师、录尚书事。及二王拜职,于尚书省大会百寮,愔等并将同赴。子默止之云:“事不可量,不可轻脱。”愔云:“吾等至诚体国,岂有常山拜职,有不赴之理?何为忽有此虑?”长广旦伏家僮数十人于录尚书后室,仍与席上勋贵数人相知,并与诸勋胄约:行酒至愔等,我各劝双杯,彼必致辞,我一曰“捉酒”,二曰“捉酒”,三曰“何不捉,”尔辈即捉。及宴如之。愔大言曰:“诸王反逆,欲杀忠良邪!尊天子,削诸侯,赤心奉国,未应及此。”常山王欲缓之,长广王曰:“不可。”于是愔及天和、钦道皆被拳杖乱殴击,头面血流,各十人持之。使薛孤延、康买执子默于尚药局。子默曰:“不用智者言,以至于此,岂非命也!”
二叔率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拥愔等唐突入云龙门。见都督叱利骚,招之不进,使骑杀之。开府成休宁拒门,归彦喻之,乃得入。送愔等于御前。长广王及归彦在硃华门外。太皇太后临昭阳殿,太后及帝侧立。常山王以砖叩头,进而言曰:“臣与陛下骨肉相连。杨遵彦等欲擅朝权,威福自己,自王公以还,皆重足屏气,共相脣齿,以成乱阶。若不早图,必为宗社之害。臣与湛等为国事重,贺拔仁、斛律金等惜献皇帝业,共执遵彦等,领入宫,未敢刑戮。专辄之失,罪合万死。”帝时默然。领军刘桃枝之徒陛卫,叩刀仰视,帝不睨之。太皇太后令却仗不肯,又厉声曰:“奴辈即今头落!”乃却。因问杨郎何在,贺拔仁曰:“一目已出。”太皇太后怆然曰:“杨郎何所能,留使不好邪?”乃让帝曰:“此等怀逆,欲杀我二兒,次及我耳。何纵之?”帝犹不能言。太皇太后怒且悲,王公皆泣。太皇太后曰:“岂可使我母子受汉老妪斟酌。”太后拜谢。常山王叩头不止。太皇太后谓帝:“何不安慰尔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与叔惜,岂敢惜此汉辈!但愿乞兒性命,兒自下殿去,此等任叔父处分。”遂皆斩之。长广王以子默昔谗己,作诏书,故先拔其舌,截其手。
太皇太后临愔丧,哭曰:“杨郎忠而获罪。”以御金为之一眼,亲内之,曰:“以表我意。”常山亦悔杀之。先是童谣曰:“白羊头毣秃,羖历头生角。”又曰:“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又曰:“阿姑,祸也;道人姑夫,死也。”羊为愔也,“角”文为用刀,“道人”谓废帝小名,太原公主尝作尼,故曰“阿姑”,愔、子献、天和皆尚帝姑,故曰“道人姑夫”云。
于是乃以天子之命,下诏罪之;罪止一身,家口不问。寻复簿录五家,王晞固谏,乃各没一房,孩幼尽死,兄弟皆除名。
遵彦死,仍以中书令赵彦深代总机务。鸿胪少卿阳休之私谓人曰:“将涉千里,杀骐骥而荣蹇驴,可悲之甚!”愔所著诗赋表奏书论甚多,诛后散失,门生鸠集所得者万余言。
燕子献字季则,广汉下洛人。少时相者谓曰:“使役在胡、代,富贵在齐、赵。”后遇周文于关中创业,用为典签,将命使于蠕蠕。子献欲验相者之言,来归。神武见之大悦。神武旧养韩长鸾姑为女,是为阳翟公主,遂以嫁之,甚被待遇。文宣时,官至侍中。济南即位,委任弥重,除尚书右仆射。子献素多力,头少发,当狼狈之际,排众走出省门,斛律光逐而禽之。子献叹曰:“丈夫为计迟,遂至此!”天统五年,追赠司空。天和事见兄元传。
郑颐字子默,彭城人。高祖据,魏彭城太守,自荥阳徙焉。颐聪敏,颇涉文义,而邪险不良。初为太原公东阁祭酒。天保世,稍迁中书侍郎。与宋钦道特相友爱,钦道每师事之。杨愔始轻宋、郑,不为之礼。俄而自结人主,稍不可制。钦道旧与济南款狎,共相引致,无所不言。乾明初,拜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二人权将杨愔相埒。愔见害之时,邢子才流涕曰:“杨令君虽其人,死日恨不得一佳伴。”颐后与愔同诏追赠殿中尚书、广州刺史。颐弟抗,字子信,颇有文学。武平末,兼左右郎中,待诏文林馆。
杨敷,字文衍,播族孙也。高祖晖,洛州刺史,赠恆农公,谥曰简。曾祖恩,河间太守。祖钧,博学强识,颇有干用。位七兵尚书、北道行台、恆州刺史、怀朔镇将,赠侍中、司空公,进封临贞县伯,谥曰恭。父暄,字宣和。性通朗,强识有学。位谏议大夫,以别将从广阳王深征葛荣,遇害。赠殿中尚书、华州刺史。
敷少有志操,重然诺,人景慕之。魏建义初,袭祖钧爵临贞县伯。稍迁廷尉少卿,断狱以平允称。周孝闵践阼,进爵为侯。天和中,为汾州刺史,进爵为公。齐将段孝先率众来寇,城陷见禽。齐人方任用之,敷不为屈,遂以忧愤卒于鄴。子素。
素子处道,少落拓有大志,不拘小节。世人多未之知,唯从祖宽深异之,每谓子孙曰:“处道逸群绝伦,非常之器,非汝曹所逮。”后与安定牛弘同志好学,研精不倦,多所通涉。善属文,工草隶书,颇留意风角。美须髯,有英杰之表。
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记室,转礼曹,加大都督。周武帝亲总万机,素以其父守节陷齐,未蒙朝命,上表申理,至于再三。帝大怒,命左右斩之。素又言曰:“臣事无道天子,死其分也。”帝悟其言,赠敷使持节、大将军、谯、广、复三州刺史,谥曰忠壮。拜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渐见礼遇。常令为诏,下笔立成,词义兼美。帝嘉之,谓曰:“善相自勉,勿忧不富贵。”素应声曰:“臣但恐富贵来逼臣,臣无心图富贵。”
及平齐之役,素请率麾下先驱,帝从之。赐以竹策曰:“朕方欲大相驱策,故用此物赐卿。”从齐王宪与齐人战于河阴,以功封清河县子,授司城大夫。复从宪拔晋州,屯兵鸡栖原。齐主以大军至,宪惧,宵遁。为齐兵蹑,众多败散。素与骁将十余人尽力苦战,宪仅而获免。齐平,加上开府,改封成安县公。寻从王轨破陈将吴明彻于吕梁,行东楚州事。封弟慎为义安侯。陈将樊毅筑城泗口,素击走之,夷毅所筑城。宣帝即位,袭父爵临贞县公,以弟约为安成公。寻从韦孝宽徇淮南。
及隋文帝为丞相,素深自结纳,帝甚器之,以为汴州刺史。至洛阳,会尉迟迥作乱。荥州刺史宇文胄据武牢应迥,素不得进。帝拜素大将军,击胄破之。迁徐州总管,位柱国,封清河郡公,以弟岳为临贞公。及隋受禅,加上柱国,拜御史大夫。其妻郑氏性妒悍,素忿之曰:“我若作天子,卿定不堪为皇后。”郑氏奏之,由是坐免。
上方图江表。先是,素数进取陈计。未几,拜信州总管,赐钱百万、锦千段、马二百匹遣之。素居永安,造大舰,名曰五牙,上起楼五层,高百余尺,左右前后置六樯竿,并高百五十尺,容战士八百人,旗帜加于上。次曰黄龙,置兵百余人。自余平乘、舴艋等各有差。及大举攻伐,以素为行军元帅,引舟师趣三硖。至流头滩,陈将戚欣以青龙百余艘屯兵守狼尾滩,以遏军路。共地险峭,诸将患之。素曰:“负胜在此一举,若昼日下船,彼则见我,滩流迅激,制不由人,则吾失其便。”乃夜掩之。素亲率黄龙十艘,衔枚而下。遣开府王长袭从南岸击欣别栅。令大将军刘仁恩趣白沙北岸。比明而至,击之,欣败。虏其众,劳而遣之,秋毫不犯,陈人大悦。素率水军东下,舟舰被江,旌甲曜日。素坐平乘大船。容貌雄伟,陈人望之,惧曰:“清河公即江神也。”
陈南康内史吕仲肃屯岐亭,正据江峡,于北岸缆岩缀铁锁三条,横截上流,以遏战船。素与仁恩登陆俱发,先攻其栅;仲肃军夜溃,素徐去其锁。仲肃复据荆州之延洲。素遣巴蜒卒数千,乘五牙四艘,以樯竿碎贼十余舰,遂大破之,仲肃仅以身免。陈主遣其信州刺史顾觉镇安蜀城,荆州刺史陈纪镇公安,皆惧而走。巴陵以东,无敢守者。湘州刺史岳阳王陈叔慎请降。素下至汉口,与秦孝王会,乃还。拜荆州总管,进爵郢国公,真食长寿县千户;以其子玄感为仪同三司,玄奖为清河郡公;赐物万段,粟万石,加之金宝;又赐陈主妹、女妓十四人。素言于上曰:“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逆人王谊前封郢,臣不愿与同。”于是改封越国公。寻拜纳言,转内史令。
俄而江南人李稜等为乱,以素为行军总管讨之。帝命平定日,男子悉斩,女妇赏征人,在阵免者从贱。贼硃莫问自称南徐州刺史,以盛兵据京口。素舟师入自杨子津,进击破之。晋陵顾世兴自称太守,与其都督鲍迁等复来拒战。素逆击破之,执迁,虏三千余人。进击无锡贼帅叶皓,又平之。吴郡沈玄懀、沈杰等以兵围苏州,刺史皇甫绩频战不利,素率众援之。玄懀势迫,走投南沙贼帅陆孟孙。素击孟孙于松江,大破之,禽孟孙、玄懀。黝、歙贼帅沈雪、沈能据栅自固,又攻拔之。
江浙贼高智慧自号东扬州刺史,吴州总管五原公元契镇会稽,以其兵盛而降之。智慧尽屠其众,契自杀。智慧有船舰千余艘,屯据要害,兵甚劲。素击之,自旦至申,苦战破之。智慧逃入海。蹑之,从余姚泛海趣永嘉。智慧来拒战,素击走,贼帅汪文进自称天子,据东阳,署其徒蔡道人为司空,守乐安。素进讨。悉平之。又破永嘉贼帅沈孝彻。于是步道向天台,指临海郡。遂捕遗逸,前后百余战,智慧遁守闽越。上以素久劳于外,诏令驰传入朝,加子玄感上开府,赐彩八千段。素以余寇未殄,恐为后患,又自请行。诏以素为元帅,复乘传至会稽。
先是,泉州人王国庆,南安豪族也,杀刺史刘弘,据州为乱。自以海路艰阻,非北人所习,不设备伍。素泛海奄至,国庆遑遽,弃州走。素分遣诸将,水陆追捕。时南海先有五六百家,居水为亡命,号曰游艇子;智慧、国庆欲往依之。素乃密令人说国庆,令斩智慧以自效。因庆乃斩智慧于泉州。自余支党悉降,江南大定。上遣左领军将军独孤陀至浚仪迎劳,比到京师,问者日至。拜素子玄奖仪同,赐黄金四十斤,加银瓶,实以金钱,缣三千段、马二百匹、羊三千口、田百顷、宅一区。
代苏威为尚书右仆射,与高颎专掌朝政。素性疏而辩,高下在心,朝贵之内,颇推高颎,敬牛弘,厚接薛道衡,视苏威蔑如也。自余朝臣,多被陵轹。其才艺风调,优于高颎。至于推诚体国,处物平当,有宰相识度,不如颎远矣。
寻令素监营仁寿宫,素遂夷山堙谷,督役严急,作者多死,宫侧时闻鬼哭。及宫成,上令高颎前视,奏称颇伤绮丽,大损人丁。帝不悦。素惧,即于北门启独孤皇后曰:“帝王法有离宫别馆,今天下太平,造一宫何足损费。”后以此理谕上,上乃解。于是赐钱百万、绵绢三千段。
开皇十八年,突厥达头可汗犯塞,以素为灵州道行军总管。出塞讨之,赐物二千段、黄金百斤。先是诸将与虏战,每虑胡骑奔突,皆戎车步骑相参,与鹿角为方阵,骑在内。素曰:“此乃自固之道。”于是悉除旧法,令诸军为骑阵。达头闻之,大喜,以为天赐,下马仰天而拜,率精骑十余万至。素奋击,大破。达头被重创而遁,众号哭而去。优诏赐缣二万匹及万钉宝带,加子玄感位大将军,玄奖、玄纵、积善并上仪同。
素多权略,乘机赴敌,应变无方。然大抵驭戎严整,有犯令者,立斩无所宽贷。每将临寇,辄求人过失而斩之,多者百余人,少不下数十,流血盈前,言笑自若。及对阵,先令一二百人赴敌,陷阵则已,如不能陷而还,无问多少,悉斩之。又令二百人复进,还如向法。将士股栗,有必死心,由是战无不胜,称为名将。素时贵幸,言无不从。其从素征代者,微功必录。至于他将,虽大功,多为文吏所谴却。故素虽严忍,士亦以此愿从。
二十年,晋王广为灵、朔道行军元帅,素为长史,王卑躬交素。及为太子,素之谋也。仁寿初,代高颎为尚书左仆射,赐良马十匹、牝马二百匹、奴婢百口。其年,以素为行军元帅,出云中击突厥,连破之。突厥走,追至夜及之。将复战,恐贼越逸,令其骑稍后,于是亲将两骑并降突厥二人与虏并行,不之觉也。侯其顿舍未定,趣后骑掩击,大破之。自是突厥远遁,碛南无复虏庭。以功进子玄感位柱国,玄纵为淮南郡公,赏物二万段。
及献皇后崩,山陵制度多出于素。上善之,下诏曰:“君为元首,臣则股肱,共理百姓,义同一体。上柱国、尚书左仆射、仁寿宫大监、越国公素,志度恢弘,机鉴明远,怀佐时之略,包经国之才。王业初基,霸图肇建,策名委质,受脤出师,禽翦凶魁,克平虢、郑。频承庙算,扬旌江表;每禀戎律,长驱塞垣。南指而吴越肃清,北临而獯猃摧服。自居端揆,参赞机衡,当朝正色,直言无隐。论文则词藻从横,语武则权奇间出,既文且武,唯朕所命。任使之处,夙夜无怠。献皇后奄离六宫,远日云及,茔兆安厝,委素经纪。然葬事依礼,唯卜泉石,至如吉凶,不由于此。素义存奉上,情深体国,欲使幽明俱泰,永保无穷。以为阴阳之书,圣人所作,祸福之理,特须审慎。乃遍历川原,亲自占择,志图元吉,孜孜不已。遂得神皋福壤,营建山陵。论素此心,事极诚孝,岂与平戎定寇,比其功业,若不加褒赏,何以申兹劝励。可别封一子义康郡公、邑万户,子子孙孙承袭不绝,余如故。”并赐田三十顷、绢万匹、米万石;金钵一,实以金;银钵一,实以珠;并绫锦五百段。
时素贵宠日隆。其弟约、从父文思、弟纪及族父异并尚书、列卿,诸子无汗马劳,位柱国、刺史。家僮数千,后庭妓妾曳绮罗者以千数;第宅华侈,制拟宫禁。有鲍亨者善属文,殷胄者工草隶,并江南士人,因高智慧没为奴。亲戚故吏,布列清显。其盛近古未闻。炀帝初为太子,忌蜀王秀,与素谋之,构成其罪,后竟废黜。朝臣有违忤者,虽至诚体国如贺若弼、史万岁、李纲、柳彧等,素皆阴中之。若有附会及亲戚,虽无才用,必加进擢。朝廷靡然,莫不畏附。唯兵部尚书柳述,以帝婿之重,数于上前面折素。大理卿梁毗,抗表言素作威作福。上渐疏忌之,后因出敕曰:“仆射,国之宰辅,不可躬亲细务,但三五日一度向省评论大事。”外示优崇,实夺之权,终仁寿之末,不复通判省事。上赐王公已下射,素箭为第一,上手以外国所献金精盘价直巨万以赐之。四年,从幸仁寿宫,宴赐重叠。
及上不豫,素与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等入侍疾。时皇太子入居大宝殿,虑上有不讳,须豫防拟,乃手自为书,封出问素。素条录事状,以报太子。宫人潜送于上,上览而大恚。所宠陈贵人又言太子无礼。上遂发怒,欲召庶人勇。太子谋之素,素矫诏追东宫兵士帖上台宿卫,门禁出入,并取宇文述、郭衍节度。又令张衡侍疾。上以此日崩,由是颇有异论。
会汉王谅反,遣茹茹天保往东蒲州,烧断河桥,又遣王子并力拒守。素将轻骑五千袭之。潜于渭口宵济,比明击之。天保败,子惧,以城降。有诏征还。初素将行,计日破贼,皆如所量。帝于是以素为并州道行军总管、河北道安抚大使,讨谅。时晋、绛、吕三州并为谅城守,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谅遣赵子开拥众十余万,筑绝径路,屯据高壁,布阵五十里。素令诸将以兵临之,自以奇兵深入霍山,缘崖谷而进,直指其营,一战破之,谅所署介州刺史梁修罗屯介休,闻素至,惧,弃城而走。进至清源,去并州三十里。率其将王世宗、赵子开、萧摩诃等来拒战,又击破之,禽萧摩诃。退保并州,素进兵围之。谅穷而降,余党悉平。帝遣素弟修武公约赍手诏劳,素上表陈谢。其月,还京师。从驾幸洛阳,以素领营东京大监。以平谅功,拜其子万石、仁行、侄玄挺皆仪同三司,赉物五万段、罗绮千匹、谅之妓妾二十人。大业元年,迁尚书令赐东京甲第一区、物二千段,寻拜太师,余官如故。前后赏锡不可胜计。明年,拜司徒,改封楚公,真食二千五百户。其年病薨,谥曰景武。赠光禄大夫、太尉公、弘农河东绛郡临汾文城河内汲郡长平上党河十郡太守,给辒辌车、班剑三十人、前后部羽葆鼓吹、粟麦五千石、物五千段,鸿胪监护丧事。帝又下诏立碑,以彰盛美。素尝以五言诗七百字赠番州刺史薛道衡,词气颖拔,风韵秀上,为一时盛作。未几而卒,道衡叹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是乎!”《集》十卷。
素虽有建立策及平杨谅功,然特为帝猜忌,外示殊礼,内情甚薄。太史言楚分野有大丧,因改封素于楚。寝疾之日,帝每令名医诊侯,赐以上药;然密问医人,恆恐不死。素又自知名位已极,不肯服药,变不将慎。每语弟约曰:“我岂须更活邪?”
素贪财货,营求产业,东西京居宅侈丽,朝毁夕复,营缮无已。爰及诸方都会之处,邸店水硙田宅以千百数。时议以此鄙之。子玄感。
玄感少时晚成,人多谓之痴。唯素每谓所亲曰:“此兒不痴也。”及长,美须髯,仪貌雄俊,好读书,便骑射。弱冠,以父军功位柱国,与其父俱为第二品,朝会则齐列。后文帝命玄感降一等,玄感拜谢曰:“不意陛下宠臣之甚,许以公庭获展私敬。”初拜郢州刺史,到官潜布耳目,察长吏能不,纤介必知,吏人敬服,皆称其能。后转宋州刺史,父忧去职。岁余,拜鸿胪卿,袭爵楚公,迁礼部尚书。性虽骄居,而爱重文学,四海知名之士多趋其门。
后见朝纲渐紊,帝又猜忌日甚,内不自安,遂与诸弟潜谋废帝立秦王浩。及从征吐谷浑,还至达斗拔谷,时从官狼狈,玄感欲袭击行宫。其叔慎曰:“士心尚一,国未有衅,不可图也。”玄感乃止。时帝好征伐,玄感欲立威名,阴求将领,以告兵部尚书段文振。振以白帝,帝嘉之,谓群臣曰:“将门有将,故不虚也。”于是赉物千段,礼遇益隆,颇预朝政。
帝征辽东,令玄感黎阳督运。遂与武贲郎将王仲伯、汲郡赞治赵怀义等谋,不时进发。帝遣使者逼促,玄感扬言曰:“水路多盗,不可前后而发。”其弟武贲郎将玄纵、鹰扬郎将万石并从幸辽东,玄感潜遣人召之。时来护兒以舟师自东莱,将入海趣平壤城,军未发。玄感无以动众,乃遣家奴伪为使,从东方来,谬称护失军期而反。玄感遂入黎阳县,闭城大募勇夫。于是取颿布为牟甲,署置官属皆准开皇之旧。移书傍郡以讨护为名,令发兵会于仓所。以东光县尉元务本为黎州刺史,赵怀义为卫州刺史,河内郡主簿唐祎为怀州刺史,有众且一万,将袭洛阳。唐祎至河内,驰往东都告之。越王侗、户部尚书樊子盖等勒兵备御。修武县人相率守临清关,玄感不得济,遂于汲郡南度河。从乱如市,数日,屯兵上春门,众至十余万。子盖令河南赞务裴弘策拒之,弘策战败,父老竞致牛酒。玄感屯兵尚书省,每有誓众曰:“我身为上柱国,家累巨万金,至富贵,无所求也。今者不顾破家灭族者,为天下解倒悬之急,救黎元之命耳。”众皆悦,诣辕门请自效者日数千。及与樊子盖书曰:
夫建忠立义,事有多途,见机而作,盖非一揆。昔伊尹放太甲于桐宫,霍光废刘贺于昌邑,此并公度内,不能一二披陈。高祖文皇帝诞膺天命,造兹区宇,在FM玑以齐七政,握金镜以驭六龙,无为而至化流,垂拱而天下乂。今上纂承宝历,宜固洪基,乃自绝于天,殄人败德。频年肆眚,盗贱于是滋多;所在修营,人力为之凋尽。荒淫酒色,子女必被其侵;耽玩鹰犬,禽兽皆离其毒。朋党相扇,贷贿公行,纳邪佞之言,杜正直之口。加以转输不息,徭役无期;士卒填沟壑,骸骨蔽原野;黄河之北则千里无烟,江、淮之间则鞠为茂草。
玄感世荷国恩,位居上将。先公奉遗诏曰:“好子孙为我辅弼之,恶子孙为我屏黜之。”所以上禀先旨,下顺人心,废此淫昏,更立明哲。今四海同心,九有咸应,士卒用命,如赴私仇,人庶相趋,义形公道。天意人事,较然可知。公独害孤城,势何支久?愿以黔黎在念,社稷为心,勿拘小礼,自贻伊戚。谁谓国家,一旦至此!执笔潸然,言无所具。
遂进逼东都城。刑部尚书卫玄率众自关中来援东都,以步骑二万度瀍、涧挑战。玄感伪北,玄逐之,伏兵发,前军尽没。后数日,玄复与玄感战。兵始合,玄感诈令人大呼曰:“官军已得玄感矣。”玄军稍怠,玄感与数千骑乘之,大溃,拥八千人而去。玄感骁勇多力,每战,亲运长矛,身先士卒,喑鸣叱咤,所当莫不震慑,论者方之项羽。又善抚驭,士乐致死。由是战无不捷。玄军日蹙,粮又尽,乃悉众决战,阵于北邙,一日间战十余合。玄感弟玄挺中流矢而毙,玄感稍却。樊子盖复遣兵攻尚书省,又杀数百人。
帝遣武贲郎将陈稜攻元务本于黎阳。武卫将军屈突通屯河阳,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发兵继进,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兒复来赵援。玄感与前户部尚书李子雄计曰:“屈突通晓兵事,若度河则胜负难决,不如分兵拒之。不能济,则樊、卫失援。”玄感然之,将拒通。子盖知其谋,数击其营,玄感不果进。通遂济河,军于破陵。玄感为两军,西拒卫玄,东拒屈突通。子盖复出兵大战,玄感军频北。复与子雄计,子雄劝之直入关中,开永丰仓振贫乏,三辅可指麾而定。据有府库,东面而争天下,此亦霸王之业。
会华阴诸杨请为乡导,玄感遂释洛阳,西图关中。宣言已破东都,取关西。宇文述等诸军蹑之。至弘农宫,父老遮说玄感曰:“宫城空虚,又多积粟,攻之易下。进可绝敌人之食,退可割宜阳之地。”玄感以为然,留攻三日,城不下,追兵遂至。玄感西至阌乡,上槃豆,布阵亘五十里,与官军且战且行,一日三败。复阵于董杜原,诸军大败之。玄感独与十余骑窜林木间,将奔上洛。追骑至,玄感叱之,皆惧而返走。至葭芦戍,窘迫,独与弟积善步行,谓积善曰:“事败矣,我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杀我。”积善杀之,因自刺不死,为追兵所执,与玄感首俱送行在所,磔其尸于东都市,三日,复脔而焚之。余党悉平。
其弟玄奖为义阳太守,将归玄感,为郡丞周旋玉所杀。玄纵弟万石,自帝所逃归,至高阳,止传舍,监事许华与郡兵执之,斩于涿郡。万石弟仁行,官至朝议大夫,斩于长安。并具枭磔。公卿请改玄感姓为枭氏,诏可之。
玄感之乱,有赵元淑者预谋,诛。又有刘元进,亦举兵应之。
元淑,博陵人。父世模,初从高宝,后以众归周,授上开府,寓居京兆之云阳。隋文帝践阼,恆典宿卫。后从晋王伐陈,力战而死。朝廷以其身死王事,以元淑袭父本官,赐物三千段。元淑性疏诞,不事产业,家徒壁立。后授骠骑将军,将之官,无以自给。时长安富人宗连家累千金,仕周为三原令,有季女,慧而有色。连每求贤夫,闻元淑,请与相见。连有风仪,美谈笑,元淑亦慕之。及至其家,服玩居处,拟于将相,酒酣,奏女乐,元淑所未见也。及出,连又致殷勤。元淑再三来,宴乐更侈于前。因问所须,尽买与之,元淑致谢,连复拜求以女妻之。元淑感而纳焉,遂为富人。
从杨素平杨谅,以功进位柱国,历德州刺史、颍川太守,并有威惠。入为司农卿。玄感有异志,遂与结交。辽东之役,领将军、典宿卫,加光禄大夫,封葛国公。明年,帝复征高丽,以元淑镇监渝。及玄感作乱,其弟玄纵自驾所逃归,路经临渝。元淑出其小妻魏氏见玄纵,对宴极欢,因与通谋,并受玄纵赂遗。及玄感败,人有告其事者,帝以属吏,元淑及魏氏俱斩于涿郡,籍没其家。
元进,余杭人。少好任侠,为州里所宗,两手各长尺余,臂垂过膝。属辽东之役,百姓骚动,元进自以相表非常,遂聚亡命。会玄感起于黎阳,元进应之。旬月,众至数万,将度江而玄感败。吴郡硃燮、晋陵管崇亦举兵,有众七万,共迎元进,奉以为主。据吴郡,称为天子,以燮、崇俱为仆射,署百官。帝令将军吐万绪、光禄大夫鱼俱罗讨焉。为绪所败,硃燮战死。俄而绪、俱罗并得罪。江都郡丞王世充发兵击之。有大流星坠于江都,未及地而南逝,磨拂竹木皆有声,至吴郡而落于地。元进恶之,令掘地入二丈得一石,径丈余。数日,失石所在。世充度江,元进遣兵人各持茅,因风纵火。世充大惧,将弃营。遇反风火转,元进众惧烧而退,世充大破之。元进及崇俱为世充所杀。世充坑其众于黄亭涧,死者三万人。其后董道冲、沈法兴、李子通等并乘此而起。素母弟约。
约字惠伯。童兒时尝登树,坠地为查伤,由是竟为宦者。性如沈静,内多谲诈,好学强记。素友爱之,凡有所为,先筹于约而行。在周末,以素军功赐爵安成县公,拜上仪同三司。文帝受禅,历位长秋卿、鄜州刺史、宗正、大理三少卿。
时皇太子无宠,晋王广规夺宗,以素幸于上而雅信约,乃用张衡计,遣宇文述大以金宝赂约,因通王意,说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经合义,亦达者之令图。自古贤人君子,莫不与时消息,以避祸患。公兄弟功名盖世,用事有年,朝臣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胜数哉?又储宫以所欲不行,每切齿于执政。公虽自结于人主,而欲危公者亦多矣。主上一旦弃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爱于皇后,主上素有废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请立晋王,在贤兄之口耳。诚能因此时建大功,王必镇铭于骨髓,斯则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约然之,又白素。素本凶险,闻之大喜,乃抚掌曰:“吾智慧殊不及此,赖汝起余。”约知其计行,复谓素曰:“今皇后之言,上无不用,宜因机会,早自结托,则匪惟长保荣禄,传祚子孙。又晋王倾身礼士,声名日盛;躬履节俭,有主上之风。以约料之,必能安天下。兄若迟疑,一旦有变,令太子用事,恐祸至无日。”素遂行其策,太子果废。
及晋王入东宫,引约为左庶子,封修武公,进位大将军。及帝崩,遣约入京,易留守者,缢杀庶人勇,然后陈兵发凶问。炀帝闻之曰:“令兄之弟,果堪大任。”即位数日,拜内史令。约有学术,兼达时务,帝甚任之。后加右光禄大夫。
及帝在东都,令约诣京师享庙,行至华阴,见其先墓。遂枉道拜哭,为宪司所劾,坐免官。寻拜浙阳太守。其兄子玄感时为礼部尚书,与约恩义甚笃,既怆分离,形于颜色。帝谓曰:“公比忧瘁,得非为叔也?”玄感再拜流涕曰:“诚如圣旨。”帝亦思约废立功,由是征入朝。未几卒,以素子玄挺后之。
穆字绍叔,暄弟也。仕魏,华州别驾。孝武末,弟宽请以澄城县伯让穆,诏许之。终于并州刺史,赠开府仪同三司、华州刺史。
穆弟俭,字景则。伟容仪,有才行。位北雍州刺史,政尚宽惠,夷夏安之。后从破齐神武于沙苑,封夏阳县侯,位开府仪同三司、华州刺史。卒,谥静。
子异,字文殊。美风仪,有器局。髫龀就学,日诵千言,见者奇之。九岁丁父忧,哀毁过礼,殆将灭性。及免丧之后,绝庆吊,闭户读书。数年之间,博涉书记。周闵帝时,为宁都郡太守,甚有能名,赐爵乐昌县子,后数以军功进爵为侯。隋文帝作相,行济州事。及践阼,拜宗正少卿,加上开府。蜀王秀之镇益州也,朝廷盛选纲纪,以异方直,拜益州总管长史,寻迁西南道行台兵部尚书。后历宗正卿、刑部尚书,出为吴州总管,甚有能名。时晋王广镇扬州,诏令异每岁一与王相见,评论得失,规谏疑阙。卒于官。子虔逊。
宽子蒙仁,俭弟也。少有大志,每与诸兒童游处,必择高大之物坐之,见者咸异焉。及长,颇解属文,尤尚武艺。弱冠,除奉朝请。父钧出镇恆州,请随从展效,乃授高阙戍主。既而蠕蠕乱,共主阿那瑰奔魏,魏帝诏钧卫送,宽亦从行。时北边贼起,攻围镇城。钧卒,城人等推宽守御。寻而城陷,宽乃北走蠕蠕,后讨六镇贼破,宽始得还朝。
广阳王深与宽素相昵,深犯法得罪,宽被逮捕。孝庄为侍中,与宽有旧,藏之于宅,遇赦得免。除宗正丞。北海王颢少相器重,时为大行台北征葛荣,欲启宽为左丞。宽辞以孝庄厚恩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