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某著名做试管婴儿的医院对面,有一间特殊的“求子公寓”,里面住着来自天南海北的女人,在医院做试管婴儿的日子里,他们就在此落脚。
小小的一间公寓,每一个住进来的人在求子的路上都已屡经磨难:不少都是大龄失独才踏上求子之路,有的是先天缺陷等别人捐卵才能怀孕,最令人唏嘘的,则是因为一次次受孕失败已被夫家下了“最后通牒”……
“生出孩子”,可以说是她们中的很多人,留住婚姻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01 求子公寓
陈姐是“求子公寓”的主理人,公寓离医院仅隔一条马路。
她今年49岁,有两个可爱的3岁双胞胎儿子。
38岁那年她成为了失独母亲,儿子是溺水身亡。经过十次取卵,十次植入,46岁时,通过试管婴儿技术,拥有了现在的双胞胎儿子。
多年的求子之路,让她熟悉所有流程,其毅力也成为房客们的“精神领袖”。
她不仅关心房客们吃什么,要注意什么,也是她们的IVF(试管婴儿)顾问。遇到心理上的烦恼,也为她们开解。
露露,是一位来自浙江舟山的38岁失独母亲。
3个月前,8岁的独子东东,在去学架子鼓的路上,遇到了车祸。露露和余哥夫妇,把孩子的器官捐献给了其他家庭。
在同样的38岁失去独生子,又在失独之后踏上试管婴儿求子之路,因为同病相怜,陈姐知露露要来上海,通过节目组的牵线,想请露露来自己的公寓见上一面。
陈姐劝她:
“你还年轻。”
“试管对于年龄很重要的。医生都说了,影响试管的成功率,除了年龄还是年龄。”
露露看着陈姐的儿子蹦蹦跳跳,微笑着流出了眼泪。
离出发之前,露露夫妇来到儿子东东的墓前告别。
露露泣不成声:
“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小妹妹吗?现在爸爸妈妈到上海去给医生看,妈妈爸爸想把你再接回来,顺便再带个小妹妹回来,不知道你还要不要做妈妈的儿子。”
而话不多言的露露丈夫,也是哽咽:
有一次去超市,有一个小朋友在叫他爸爸,那声音和你一模一样,爸爸车都不会开了。
舟山人信佛,相信轮回转世。
失去了独子,他们从独立大人退行成被遗弃的“孤儿”,开始四处流浪寻找依靠。试管婴儿之路,尽头处的“又一个东东”,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等孩子投胎,把孩子接回来。”也成了露露夫妇当下生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与希望。
试管婴儿是希望,也是对身体的“压榨”
年龄是做试管婴儿的关键因素。超过35岁生育警戒线,成功率也会大为下降。
但失去孩子的家庭,妈妈通常都已经超过了35岁。恰恰是在试管婴儿过程中身体遭罪最多的女性,“再生一个”的信念却是最强的。
一个武汉的妈妈,失去了14岁的女儿,在武汉每天打6支益生宝促排,简直是拿命在拼。
51岁的况大姐,6年取了十几次卵,植入了五六次,但都未着床,现在已经没有了胚胎,又来促排。“只要我有(卵子),我就不会放弃。”
这注定了这是一条“春蚕到死丝方尽”的心酸路。
露露知道试管婴儿这条路一定会“受罪”,但也还是低估了它的艰难。
女性承受的身体之痛远远比男性大。就拿开始的取卵手术来说。
女性需要躺在手术台上,把腿张开,器械撑开阴道,医生拿一根取卵针插到卵巢的内侧。每戳一下,取出一颗卵泡。
一下一下戳进去,把卵泡吸出来.
这一过程,许多孕妇都痛得虚脱。
女记者在旁看着,也看得头皮发麻。
有的女性还不愿意用麻药。虽然也知道不会影响卵子,但打一次麻药2000块,能省则省。
后续的打针,激素的改变,都在以牺牲自己的身体健康为前提。
即便不孕的原因在于男方,最终也由女性承担着试管婴儿手术中的一切痛苦。
男士们,只需要去小房间自慰取精即可。
生育的不平等不仅体现在生理痛苦上,还体现在家庭对于男女施加的精神压力上。
02 “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就离婚”
“生不出孩子就是不会下蛋的鸡。”21世纪了,这样的言论仍然存在。
90后的欣欣因为先天的染色体异常,子宫和卵巢的功能不健全。想生孩子,只能等待捐卵,生下一个有丈夫阳昊血脉,却“与她无关”的孩子。
即使这样,她也要拼命,为了留下来,留在丈夫身边。
欣欣对阳昊崇拜得不得了,第一次去阳昊家时,就被他满墙的奖状吸引。
阳昊为她套中了两个玩偶,她高兴地“炫耀”。
如果不是不能生孩子,他们的两人世界可称得上是完美。在婆婆心中,欣欣也是个好媳妇。
婆媳关系原先还算不错,但提起她不能生育的事,却也是一步不让,以一年为期,生不出孩子就得离!
连她平日里最崇拜的丈夫,也护不了她,同意妈妈的话:“一年后欣欣生不了孩子就离婚。”在他看来,最大的阻力除了父母,居然还有近旁的大舅、三舅。
“世界不是两个人的世界。”即使是过年串亲戚时的闲言碎语,也会击垮他们的自尊心。
金钱方面,做试管婴儿的费用,婆家也要求欣欣的娘家出,仿佛这只是欣欣一家的问题。
男性如果是无精或是弱精,可以采用供精。全国各地都有公立的精子库,通过别人的精子,来使自己妻子受孕。
同理当女性卵子出问题时,也有供卵。但没有“卵子库”,只能等待别人捐卵。
男性一次性排精在3900万以上。
而女人一生中只有400~500个卵泡发育成熟并排卵。
因为男性的精子与女性的卵子在数量级上,就是云泥之别。
像武汉这家医院,做赠卵接近两年了,也才做了3例。卵源非常稀缺。欣欣这种情况,只能漫长地等待捐卵。
当婆婆被记者问:“如果是你被婆婆这样对待,你会怎么样?”
“做女人不容易。”婆婆点了点头,沉思着离开了。她不是不能理解欣欣的苦处。但是当她站在了儿子的立场上,就站在了由生育能力决定女性价值的观念上。
微博大V徐超医生,曾经做过一个投票,“婚后另一半无法生育,你会选择离婚吗?”
虽然参与投票的女生人数比较多,但是根据统计,选择离婚的男生有18.9%,选择离婚的女生则是13.7%,仍比女生高。
要是你,会怎么选择呢?
03 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只配卑微
比起欣欣,四川女孩文霞的“爱”,更加的卑微。欣欣与老公还算恩爱,而她和老公,只剩“生一个孩子”的信念支撑。
三年前,她曾来过陈姐的求子公寓。取卵一次,移植两次,但都未着床。因为经济原因,她也三年没来了。
三年间,她的执念仍然很深。
结婚前,她也是一个“生不生无所谓的人”。但丈夫的繁育愿望很强烈。
“他跟我结婚他就说的要传宗接代。”
迟迟没有孩子,她开始对丈夫产生了愧疚之情。看着别人家都有了孩子,夫妻俩抬不起头,文霞更是“理不直,气不壮。”
尽管并不富裕,夫妻俩开始走上试管婴儿的道路。
但慢慢的,丈夫的生子意愿,渐渐都压在了她身上。仿佛生不出孩子,都是她的错。“感觉不生小孩好对不起他的感觉。”
她向内苛责自己,自己对自己说:“一个男人就是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也就想为他生个小孩。这是女人的指责。”“感觉就好像欠他的一样。”
一个讨债一个还债。
从此她为这个家做的一切,就变成了不得不做的“讨好”任务。祈求宽恕,“还债”的容许期限,能拉得再远一些。
丈夫小丁是个个体户,开了家模具店。文霞是她的好帮手,忙里忙外。
搬模具,洒扫,辅助作业……
凑到丈夫跟前,舔着笑脸问丈夫话,丈夫也爱答不理。
吃饭时,没话找话:“我觉得这饭好好吃哦。”丈夫没有反应,她只好又憋出一句:“多吃一点”。面对已经起身离开,并不打算洗碗的丈夫,文霞像是对着空气说:“你走吧。”
在丈夫身边,文霞做得最多的就是“看脸色”。
三年后的今天,之前冷冻着的胚胎移植入文霞体内。
本是满怀着希望,但两周后的复查,迎来的是“不好的可能性更大。”的这一句话。
夫妻俩都是心事重重。丈夫小丁再一次强调这个孩子对他的重要性。
记者问:如果还是没有好的结果,你们打算怎么办?
文霞甚至说:“让他再找一个。”
几个星期后,植入的宝宝还是不幸得流产。
文霞被丁家赶了出去。文霞想要和丈夫离婚,但丈夫小丁的回答是:要离可以,先赔我60万。之前用于做试管婴儿的钱都得赔给我。
在老家四川,她再一次接受了记者得采访。发型变了,也买了新衣服。她好像换了一个人,将之前的愧疚感一扫而空,给过去的自己下评语“我感觉这种爱很卑微。”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付出。”
小丁就是想享受别人无条件的爱。
以前用“我就是要生个孩子”,用不生孩子的内疚感紧紧拴住的妻子,现在则是用60万元套牢妻子。不管是用孩子,还是用钱,都不断得在提醒妻子:“你欠我的。”
但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呢?值不值得,别人总会发现。
这部叫做《奇妙的蛋生》的纪录片,记录了走上试管婴儿之路的家庭背后的故事:抚慰失独的痛,抚平心中的内疚感,抚平别人的舆论。
“试管婴儿”,这一辅助怀孕的技术,成为了一些人眼里的希望,也成为了一些家庭的痛苦。
同样是“生不出孩子”,男人和女人付出的代价也不相同。
但不管是希望还是痛苦,女性要承受的生理上的成本,心理上的压力,都比男人多太多了。
在试管婴儿的路上,女人都是战士。
失独母亲露露望得到的尽头是重新得到“孩子的爱”,而文霞和欣欣的希望得到的尽头是“恋人的爱”。
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她们在求子的路上,早已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