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步青
1953年,松本米子——苏步青的妻子,一位日本人却选择加入中国国籍,正式成为一位中国公民。
此时距离她随丈夫苏步青来到中国生活已有几十年,在这几十年间,因为国家问题她从未返回故乡,更是为了苏步青改变国籍。
苏步青何许人也?值得她付出全部精力,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苏步青,被誉为“东方国度上灿烂的数学明星”、“东方第一几何学家”、“数学之王”。他一生的经历可谓是一篇十分励志的奋斗史。
1902年出生在浙江省平阳县的一个稀松平常的山村里,同大多数普通人家一样,苏步青并没有出生在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童年时并未启蒙。
苏步青与谢希德
但其父母深知只有读书学习才能真正地出人头地,直到9岁那年,苏步青才带着白米充当学费来到百里外的平阳县第一小学当插班生。
初次离开生活了几年的小山村,又加上生活物品的寒酸,苏步青受到其他富家子弟的看轻、欺负。
年少的他对学习产生了抵触心理,他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许多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逃学、旷课,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
这样长久以来产生的后果便是:他的成绩连续三个学期都是“背榜”,“背榜”就是成绩是最后一名,这对苏步青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骄傲的事情。
但幸好,苏步青遇到了他的恩师地理老师陈玉峰。
陈玉峰认为苏步青不是什么品德败坏的孩子,只是需要有人指导他迷途知返,于是陈老师把他叫进办公室与他长谈一番。
老师的教诲与同学的看轻、取笑,再加上连续三学期的成绩倒数第一,苏步青终于意识到要想让别人看得起自己,只能自己争气学得真本事。
从那以后,苏步青便专注于学习,他的成绩不断上升,期中考试的时候,他竟然考得了第一,下一次考试,下下一次考试,他也全都是第一!
苏步青的生活轨迹开始悄然发生翻天地覆的变化。
最终通过不懈的努力,苏步青以优异成绩考进旧四年制的浙江省立第十中学。
在这里,在数学老师杨济潮的启蒙下,他对数学展示出了极大的兴趣,而且他的数学才华甚至得到校长洪彦元的鼎力支持。
洪彦元给刚满17岁的苏步青200块银元作为他学习的费用。
后来更是在洪校长的资助下,苏步青开启了他的日本求学之路。在经过刻苦学习日语后,以第1名的优秀成绩,通过东京高等工业学校的考试,被该校的电机系录取。
求学之路仍在继续,作为唯一1位中国留学生,苏步青再次以第1名的优异成绩被东北帝国大学理学院数学系录取。
苏步青进行一些课题研究,受到教授表扬,并且他还年年拿的学院第1名,自然而然的他成为了学校的名人。
松本米子
这个时期,风头正盛的苏步青受到了他的导师松本教授女儿的注意,
松本米子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她多次听到父亲夸奖苏步青在数学方面有天赋。
两人相识于一场晚会,苏步青被松本米子弹奏的优美古筝吸引,自此两人经常来往。
松本米子在许多方面皆有造诣,尤其是古筝、书法、插画和茶道。
只不过后来和苏步青结婚后,因为家境贫寒且又要照顾家人,她鲜少有机会弹奏古筝,更是连擅长的书法艺术也放弃了。
苏步青的一个学生曾对他说:“苏师母的字要比苏先生的字好得多”。
在晚年时,苏步青还常常拿着自己的书法给米子瞧,彼时卧病在床的她总是能敏锐地给出犀利的见解。
大学时期的苏步青
不仅苏步青被松本米子吸引,松本米子也对这位痴迷于数学的优秀才子充满了崇拜。
她曾问过苏步青这样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拼命的学数学呢?”
“中国的发展需要数学。”苏步青这个的回答让她意外,也让她进一步了解他的心中所想,米子认为他是一个有责任心有远大抱负的人。
两人在樱花烂漫的季节相恋,这件事在帝国大学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但松本米子在学校本来就十分受欢迎,再加上苏步青中国留学生的身份,不少人开始在松本米子耳边闲言闲语。
大抵都是些苏步青出身低微,配不上她,学习好不一定将来就能赚钱诸如此类,但她都不予理睬。
邓小平与苏步青
甚至于在最开始的时候松本教授并不赞成两人的婚事,但好在松本米子的母亲十分支持。
后来在松本米子的不断坚持下,她的父亲才终于开口同意两人的婚事,自此松本米子随夫姓变为苏米子。
在成婚的最开始,因为担心亲戚们嘲笑苏步青的中国人身份,苏米子甚至没有告诉亲戚们苏步青是中国人。
直到苏步青在日本获得了理学博士学位,大大小小的报纸在报道这位中国留学生,震惊了日本。
这时那些亲戚才发现苏步青的中国国籍身份,还暗暗惊叹他是个十分厉害的中国人。
两人结婚后,苏米子做起了家庭主妇,她全身心投入照顾苏步青的生活,全面支持他的工作和事业。
苏步青在学术报告会上
婚后不久,苏步青在一般曲面研究中发现了四次(三阶)代数锥面,这一研究成果在日本和国际数学界产生很大反响,人称“苏锥面”。
后来他更是先后在日本、美国、意大利的数学刊物上发表论文41篇。
随着苏步青的成就和贡献的累积,东北帝国大学向他抛去橄榄枝,松本一家自然也希望苏步青留在日本。
苏步青陷入了纠结,帝国大学开给他的工资和奖金足够他们一家的开销。
但是他曾和陈建功有个约定,这个陈建功不是别人,是苏步青的同门师兄,同时也是日本第一位获得理工博士学位之人。
前排右三为钱宝琮,右四为苏步青,右五为陈建功
苏步青在陈建功从东北帝国大学研究院毕业时与师兄做了1个约定,要一同去浙大,把浙大数学系办成世界第一流的数学系,以保证国家的人才需要。
因为当时浙大是新建大学,设备条件差、工资待遇低,远远不及北京大学、武汉大学,两人才有了这么一个约定。
现在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候了,一边是家庭,一边是国家,那段时间,苏步青时常不由自主地发出叹息声。
最终是苏米子不忍丈夫饱受折磨,鼓励支持他回国,米子明白,这是丈夫一直以来的心愿和抱负,历经这么多年的求学路,他应该回国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右一苏步青
终于,阔别12年后,苏步青再次回到祖国的怀抱,来到浙江大学数学系任教。
但学校的困难情况是他没有预想到的,学校根本发不出来工资,他已经四个月没有收到工资,苏步青差点就要卖东西维持家用
。为了支撑起家庭的生活,苏步青不得不做出重回日本的打算。
这一讯息很快便被浙大校长邵裴子得知。苏步青这样的人才将来是要成为国之栋梁,怎能轻易放他离开?
邵裴子当天夜里就敲开了苏步青的房门,说出了触动内心的话:“不能回去!你是我们的宝贝……”情急之下,邵裴子心直口快地说出真心话。
右一苏步青、右二杨振宁
苏步青大受感动,他甚至不敢相信这些话是真实的。
“真的,千真万确,你是我们的宝贝!”
正是这一份真诚让他下定决心要留在中国,完全没有了回日本的想法。
为解决苏步青的收入问题,邵校长专门为苏步青筹集1200块大洋。直到暑假放假时,有了些积蓄的苏步青才把家眷接来了中国。
但是好景不长,侵华战争全面爆发后,浙江大学随时可能会被轰炸,为保证学生和老师的安全,校方决定搬迁。
这时,苏步青再次收到了东北工业大学的聘请,短短几个字把他气得不轻,你们侵略我的国家,还想让我为你们效力,这怎么可能!对此他没有给予任何回复。
日本方面没有得偿所愿,便想出其他办法。
几天后日本驻杭州领事馆一个官员找到苏步青家里,苏步青恰好不在,那个日本官员见米子是个日本人,以为会好拉拢,便以品尝日本家乡美食为由邀请她去领事馆做客。
米子怎么会不懂那个日本官员的真实意图,便以嫁给苏步青后早已吃惯了中国食物口味为由一口回拒。
日本官员无法,只得自行安静离开。
后来还有人不死心想要收买苏步青:“你夫人是日本人,你是日本女婿,日本人不会对你不利的。”苏步青十分不屑:“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当汉奸?”
他犀利揭穿了来人的真实意图,那人哑口无言。
正在他们夫妻准备迁徙躲避日本人的时候,苏步青收到了一份紧急电报:松本教授病危。
苏步青陷入两难的境地,于私,松本教授是他的岳父和老师,于公,国家问题完全没有妥协的可能。
他把电报拿给米子看,他本意是让米子单独回日本探望她的父亲。
米子手握电报,看着上面的字陷入沉默,然后说出了让苏步青十分震惊的话:“我不回去。无论如何,我跟着你!永远跟着你!”
迁徙的过程异常凶险,苏步青带着妻子和孩子走在路况堪忧的路上,还要时不时躲避轰炸。还不止这些,因为妻子日本人的身份,每次过关卡时,两人总是会被审问许久。
终于在贵州落脚后,但因生活条件异常艰苦,苏步青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便夭折了,夫妻二人悲痛万分,但米子没有任何抱怨,仍然同往日一样坚强的照顾丈夫和孩子的生活。
两人共同孕育了八个孩子,日子十分拮据,温饱都很难得到满足,即使是身为数学系主任的苏步青,穿的衣服上面也是大大小小的补丁,有一次在上课时还受到了学生的嘲笑。
米子得知后十分痛心,典当了外婆送给自己充当结婚礼物的玉坠子,给自己的丈夫添置了一件新衣。
苏步青与苏米子一家
苏步青怎么舍得让米子失去这么贵重的物品,连忙让她赶紧去赎回来,米子却善解人意地说道:“我不想让我的丈夫受委屈。”
十年浩劫时期,自尊心强烈的苏步青曾一度想一死了之,是他的孩子们劝解他,就算是为了他们的母亲也要坚持下去。
苏步青深知这些年来米子做出多大的牺牲,为了米子,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来孩子们渐渐长大,日子也在一天天的变好,在这几十年间,米子
为了丈夫和孩子甚至没有给自己添置过一件衣服。
有一日,苏步青静静端详着自己的妻子,时过境迁,米子已不再年轻,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破旧衣服,他爱抚地劝解妻子也该为自己添置一件新衣服了。
米子却不以为然,认为家里还有八个孩子,每日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自己平时在家做家务用不着买新衣服。
米子对自己的苛刻已深入骨髓,这让苏步青心疼不已。
苏步青明白,即使米子不说,他也知道她的心结,如果不解开,米子是不会释然,他决定陪同他的妻子一起返乡。
历经43年,米子在苏步青的陪伴下终于回到她时时挂念的故乡。
米子在晚年终因多年劳累卧床不起,此时她最牵挂的始终是她的丈夫,在嘱咐丈夫要好好活下去后,米子离开了人世,享年81岁。
妻子去世后,因思念太过浓烈,苏步青常年把妻子的照片带在身上,意味深长地说:“我深深地体味着‘活在心中’这句话。”仿佛她仍在陪伴着自己。
斯人已逝,但米子仍活在苏步青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