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大家都在玩一款叫做“羊了个羊”的游戏,还老有人叫我从心理学角度剖析一下为什么这游戏这么让人上头。
开始一个两个这么说我也没往心里去,但后来问的人越来越多,我这好奇心就上来了。于是趁着周末,本着科学的精神,晚上安顿好娃们睡觉后,我也开了一局玩玩。
刚开始玩的时候我内心的疑问是:“就这?就这?这不就是三消吗?这能让人上瘾?”
然后不知不觉就玩到了——
我自认算是个有自控力的人,于是压制住了强烈的求玩欲,不玩了不玩了赶紧睡。
没想到睡着之后梦里,树桩子,玉米棒子,红水桶子……它们三个三个地手拉手围着我转,但我就是无法靠近,手一碰到,它们就散开了……睁开眼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鹿sama居然还在玩,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侦探家的精明,耳朵竖得像天线,侦查一切可疑的敌情。
我说不行不行,觉都不睡了通宵玩这还行吗?没有自控力的人真不能玩这个,给我拿来吧你!就把她手机没收了。
但是十分钟后又被她抓到了我在玩……在我俩互相抓包了好几个回合之后,我说不对,这游戏真是缺了大德了,它可太懂心理学了!就是爱因斯坦来玩,他也得看好几个广告才能走。
有人可能会说,老师这题我会,它是利用了跨越难度实现目标的预期误差,来刺激人体内的多巴胺分泌!
是,但不完全是。因为所有的游戏其实都是这么个原理,所以这并不是“羊了个羊”让人格外上头的原因。
它让人上瘾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
控制幻觉
首先,它利用个体的归属感,给大家设置一个大目标(为自己所在的省市增加一头羊),然后又将大任务拆分成小任务(三消)。
这样小任务的设置,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都太简单了,会即时地获得反馈,更容易让我们坚持下去,觉得自己能赢(但其实并不会)。
更关键的是,每当我感觉要输的时候,发现看个广告就能洗牌,我感觉我又行了;然后又快输了,发现看个广告还能消掉三张牌,我感觉又行了;然后又又要输了,看个广告还能悔一步牌,我感觉我又行了;然后我又又又要输了,结果翻开一张牌,下面的牌居然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二缺一”!我感觉我这把真的能行!
每次快要输的时候,又仿佛还能有翻盘的机会,这就会给人一种“控制幻觉”。
控制幻觉这个概念,最早是美国心理学家埃伦·兰格提出的,他指出很多时候,人对自己成功可能性的估计远高于其客观可能性,这种不合理的期望就是控制幻觉在作祟。
控制幻觉常出现在一些博彩的情境中。例如,某些成瘾的博彩者总是表现出更多的控制幻觉,因为他们倾向于将自己的行为与赢钱这样的结果联系起来,认为可以通过提高自己的水平,获得更多的赢钱机会,殊不知,这些都是随机游戏(赌博是,羊了个羊也是),在随机游戏中,原本不相关的两件事(行为的意图——想赢,以及行为与结果关系——完全随机)被错误地联系在一起(想赢,就会有行动,继而产生结果)以至游戏者对结果产生一定的掌控感。
就好像很多人的心路历程一样——“这把我又行了”,“我还可以抢救一下”,“这把开局不错,真的有希望赢”,“刚刚就差一点了,再来一次肯定行”,“扶我起来,我还能赢”……但其实这些都是徒劳。
在我这个大怨种输了无数遍之后,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在做心理学实验中典型的“持续性测试(persistency test)”吗?我这熬了两宿,头熬秃了,眼眶子都熬抠搂了,就是纯纯做了两宿持续性测试啊!没想到我一个整天研究心理学的人,结果也会被自己的研究范式所累!
持续性测试
啥叫持续性测试呢?就是心理学家让被试去完成一些特别难的、甚至是根本无解的问题(比如说,羊了个羊),考察他们愿意坚持答题的时间长度。结果发现,那些之前经历过自我损耗(ego depletion)(例如,巴巴地看着别人吃巧克力自己眼馋没得吃,或是自己早上没有吃早饭等等)的人,他们的坚持性更差。而那些早饭吃得比较好,或者休息得比较好的人,坚持性就更强。
心理学家Baumeister 等人指出,心理能量对自我的执行功能(包括自我控制、决策等主动行为)是不可或缺的,同时心理能量也是有限的,短期内只能进行有限次数的自我控制。自我控制的过程会消耗心理能量,且消耗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就比如你看着别人吃巧克力,你就要抑制自己想吃的欲望,这样一来就自我损耗了心理能量。而一旦你的自我控制的能量少了,很多原本你愿意坚持的事情,也就不愿意坚持了。
所以,我通过这件事算是看明白了——那些排名靠前的省份的网友们,还是吃!得!太!饱!了!
后来我和鹿老师的游戏瘾是怎么下头的呢?是我们刷到了一条消息,说羊了个羊的创始人这几天赚得盆满钵满,昨天已经买了两套房了!这令我们痛心疾首!
自身的失败固然使人沮丧,但别人的成功更是让我揪心。
不过玩这个游戏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能让我们明白一个道理:从小到大我们都被教育坚持就是胜利,但有些事情,坚持了其实也没什么用。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