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丁丁;来源/同语轩(ID:tongyuxuanusa)
我是一名在美国行医的儿童心脏科医生。尽管我坚信新冠病毒要不了我的命,但我还是一直担心被它咬着。毕竟,作为临床医生,见过太多病人的痛苦,我总是害怕生病的。另外,我也担心一旦自己感染,会将病毒传给他人,尤其是我的病人。所以,这两年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努力远离病毒,然而,天天与病人打交道,难免会意外地或者在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触到感染新冠病毒的人,所以,经常成为密接的我,也经常忐忑不安。板上钉钉而且印象深刻的密接至少已经有过4次。
第一次密接
前年五月初第一波新冠疫情高峰刚过,医院的专科门诊便重新开放,我也由在家远程看病人,回到医院与病人面对面。有一天上午,当我推开诊室的门去看一位患肥厚性心肌病的孩子时,发现那孩子和陪他来的爷爷都不时地咳嗽,我立刻怀疑他俩感染了新冠!
我心里便开始埋怨头一天门诊打电话筛查病人新冠症状的人让这爷孙俩漏了网,也抱怨前台的护士没有把他们拦住并取消今天的就诊。按医院的政策,我是可以拒绝在门诊看疑似新冠的病人的,当时,我也确实想转身出门,让他们改日再来看我。然而,我从来就不忍心拒绝病人,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给这孩子看病。
那时,全美国还在为该不该戴口罩而争论不休,这爷孙俩都没有戴口罩!我请护士拿来了两个外科口罩,并要求他们戴上,然后,我象往常一样坐在他的对面,开始给他看病。我首先询问了有关咳嗽的问题,原来他已经咳嗽,咽喉痛、肌肉酸痛,并有低热3天;然后,我又了解了他的心肌病的相关症状,并象往常一样给他做了体格检查,对他讲了有关他的心肌病的治疗计划。最后,我告诉他,他可能感染了新冠病毒,并给他开了核酸检测。
不出所料,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他的核酸检测结果:阳性!他成了我直接诊断的第一位新冠病人。我立即给他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隔离和治疗等事项。随后,我便开始忐忑不安,担心自己会被他传染。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给他看病的全过程,追溯自己可能的防护漏洞。尽管没有发现自己有明显的防护漏洞,但我心里仍然焦虑不安。我给我自己的家庭医生打了电话,开了当时认为有效的药-羟基氯奎;我太太也从朋友那里要来了连花清瘟,并从药店买了血氧饱和度仪,打听好了去急诊新冠诊区的路线。真的是如临大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谢天谢地,一周后我仍安然无恙,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如释重负。
第二次密接
去年年初,我完成了两剂疫苗接种,对新冠的恐惧减少了许多,医院和我本人的防护措施均有所松懈。我门诊看病人时,再也不戴面屏,仅戴外科口罩。然而,去年夏天,德塔尔新冠变种疫情爆发,该变种不但传染性和致病性更强,而且疫苗对其的防护效果下降,形势又忽然紧张起来。
八月的一天,当我推开诊室的门去看一位先心病患儿时,便听见孩子的母亲一声接一声不停地咳嗽。那母亲见我进来后,大慨是怕我多虑,未等我开口,便告诉我她已咳嗽咽喉痛了三天,昨天去做了核酸检测,结果是阴性。既然如此,我也就没有再多问,也没理由拒绝给孩子看病。孩子的母亲是个“话痨”,当我坐下询问孩子的病情时,她滔滔不绝地对我讲了许许多多无关孩子病情的事。我按常规问她是否接种了新冠病毒疫苗,她又声讨数落了疫苗一番。我花了半个多小时把孩子的病看完,终于将母子俩送出了诊室。
这对母子离开门诊后不久,前台护士通知我:电子病历刚刚显示那母亲的核酸检测结果为阳性!我听到这消息后,顿时脑袋晕了一下,接着怒从心头起,立即拨通了那母亲的电话。我刚要开口说话,她便赶忙告诉我她也刚刚才知道更新的结果是阳性,并重复说之前她被告知为阴性,然后,再三向我道歉。她的态度让我冷静了下来,气也随之烟消云散了,便对她说别介意这事,并劝她要戴口罩,好好在家隔离,将来去接种疫苗,她满口答应了我的建议。半年后,她带孩子来复查时,再次向我道歉,并告诉我已经打了两剂疫苗。我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在接下来的一周内,我又天天忐忑不安,担心自己感染了德塔尔,甚至把太太赶到楼上去睡,分别在厨房和餐厅吃饭。我掐着手指头数日子,日子却好象过得比往日要慢得多。我天天疑神疑鬼,浑身不舒服,总感觉要生病。然而,我又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七天。七天过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三次密接
去年感恩节后,德塔尔疫波消停不久,奥密克戎变种风暴席卷全美,疫情再次恶化。圣诞节前不久,科里的同事们象往年一样,聚在一起做礼物交换游戏。游戏前,大家问我能不能摘下口罩?戴了两年多的口罩,我理解大家想放松玩一下的心情,便鼓起勇气说可以。大家围坐在圣诞树的周围,痛痛快快地进行着交换圣诞礼物的游戏,高高兴兴地唱着圣诞歌,结束时还拥抱在一起照相留念。那一刻,所有的人把疫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三天后,一位超声心动图技术员开始出现低烧、疲惫、背腰痛和拉肚子等症状,核酸检测阳性。又过两天后,门诊经理开始咳嗽、头疼、乏力,自测阳性。随后两天内,与我工作最紧密的一护士病倒了,抗原检测阳性;另一位心超技术员也出现症状并检测阳性。在此之前,我身边的工作人员尚无人感染过,转眼间差不多一半人中招,可见奥密克戎感染和传播力的厉害。
被这些感染奥密克戎的同事包围着,我感觉自己“在劫难逃”,心里又起忐忑。时值圣诞和新年假日,两女儿都回了家过节。担心把病毒传给妻子和女儿,我只好在家里戴口罩,与她们保持距离。我天天诚惶诚恐地等着“鞋子掉下来”,然而,鞋子终究没有掉下来,七天后我仍无恙。令我高兴的是,同事们也都很快恢复健康并回到了工作岗位。
第四次密接
奥密克戎疫情象潮水一样,来得快也退得快,又象是最后的雨季,飘过之后,美国似乎真的走出了新冠大流行,人们也仿佛回到了往日的岁月静好。
上周日下午,我和太太在朋友家参加了一个同胞聚会,十几人围在一桌聊天吃喝,然后又坐在一起唱卡拉OK, 大家在一起呆了4、5个小时。意想不到的是,周二早上,参加那天聚会的一朋友发来信息,说他和太太出现感冒症状,在家自测抗原阳性。
毫无疑问,我和太太算是密切接触人员,然而,这一次我却平静,没有再起忐忑,而是从容地等待奥密克戎降临。
有三剂疫苗垫底,又有口服药物Paxlovid助阵,我不再忐忑。
作者简介:熊丁丁, MD, PhD, FACC,俄亥俄全国儿童医院托莱多分院(Nationwide Children’s Hospital,Toledo)儿科心脏医生。主要临床工作是胎儿、儿童及成人先天性心脏病的诊断与治疗。主要科研工作为病毒性心肌炎和心肌病;主要工作以第一作者发表于《 Nature Medicine》,《Circulation》和《Journal of Clinical Investigation》等著名医学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