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视角学社
2020年3月，中国学生Tom获得了某美国顶级大学的录取通知。这所大学是T他梦寐以求渴望就读的学校。但兴奋之余，Tom居然忘了在官网向校方确认其就读意向。时间很快临近5月1日（这是确认是否就读的截止日期），Tom在4月底某一天收到学校电邮，敦促他尽快承诺并告知他入读后可获得每年5000美元的奖学金。
Tom收信后立即到官网点击确认入读按钮，而每年5000美元则成为一笔意外之财。来到校园后，Tom发现同届中国学生几乎没人获得这项奖学金，尽管他们同样非常优秀（甚至更加优秀）。这一直让Tom颇为困惑。
两年多后，在招生办打工时Tom解开了这个谜团。一位招生官告诉他，（为了提升入读率）招生办会在临近5月1日会发送电邮争取尚未承诺的录取学生选择就读。在预算允许的情况下，学校还会向其中部分学生提供一笔小额奖学金作为入学诱饵。招生官说，Tom之所以拿到这笔奖学金，或许正是因为他没有马上承诺就读意向，而不是比他人更优秀或别的什么原因。
没错，美国高校的绝大多数奖学金（或助学金或别的什么手法）实质上就是一种学费折扣。
这也牵涉到长期以来，美国高等教育界存在一项核心争议：公众应该为高等教育支付多少费用？这些费用该如何支付？
在一个安静的新英格兰小镇，科尔比-索耶学院（Colby-SawyerCollege）做出一个足以推动学费改革的革命性举措。
创校近200年的科尔比-索耶学院坐落在一个安静的新英格兰小镇中心区域。最近，该校宣布下学年的学费从46,364美元降至17,500美元，跌幅高达62%！
目前，随着高校入学率的降低和公众对高等教育学位的质疑，大学学杂费的年增长速度（该涨幅常年来超过通胀3倍之多）自1980年代以来首次远低于通胀水平。
如今部分大学已经扛不住开始调降费用。
范德堡大学教育和人类发展学院的高等教育教授多伊尔（WillDoyle）指出，"曾几何时，高校肆无忌惮地制定高价，因为当时总有人买单，校方可以提高收费标准，吃定学生能够找来钱付费。然而，那个时代似乎已经成为过去时。"
大学教育依然相当昂贵。根据大学理事会数据，今年非营利性私立高校的学费、食宿、书本和其他费用总计均价达57,570美元。在公立大学，州外和州内学生的平均费用分别为45,240美元和27,940美元。
大学费用的年度增幅一直超过通胀。劳工统计局称，截至2016年的10年间，大学就读费用增幅达到联邦政府统计所有其他产品和服务的3倍。
不过，随着就读生源的锐减，费用上涨趋势开始放缓。2019年9月到2021年7月间，学杂费涨幅不到1%，同期通货膨胀率则超过7%。根据大学理事会数据，今年秋天，公立院校的学杂费增幅降至 "历史最低 "水平，而且按照经过通胀率调整的真实购买力计算，实际费用有所下降。
在州长推动下，弗吉尼亚大学为学生提供一次性学费减免从而使就读成本与去年保持一致。
虽然多数院校要到春季才宣布明年的学费，但专家预测上述情形将更为普遍。
全美高校商务官员协会（NACUBO）咨询部副总裁亨德里瑟（Jim Hundrieser）称已有多达100所学院可能降低学费。
如同科尔比-索耶学院那样，马萨诸塞州的拉塞尔大学（Lasell University）官宣幅削减学费，其降幅超过30%。
其他院校则向学生保证其就读期间学费不会涨价。还有更多高校则扩大其助学金范围，如果家庭收入低于某个基准，那么学生无需背负学费贷款。
亨德里瑟表示，学生家庭支付能力不再是校方考虑定价的唯一因素。高等院校首次担心人们的支付意愿。斯特拉达教育网（Strada Education Network）的民调显示，仅有不足三分之一的受访美国人认为高校学位物有所值。
消费者对高校定价模式的混乱不堪日益不满，鲜有美国家庭支付全额标价学费，而且校方很少明示其助学金（financial aid）中贷款和奖学金（无需偿还）的组成比例。因此学生家庭很多时候搞不清楚学费的真实数额。
美国高校贷款公司（SallieMae）公司的一项调查发现，不足二成家庭了解高校官网发布的标价“学费”几乎肯定高于其最终需要支付的费用，而六成受访者称全额学费让自己望而却步放弃申请。
而这就是科尔比-索耶学院尝试解决的主要问题，校长斯图布纳（Susan Stuebner）表示，"问题在于我们错过了多少家庭？有多少潜在申请人吓得落荒而逃而没有与我们进一步接触？"
科尔比-索耶学院校长斯图布纳（Susan Stuebner）
通过学费打折和助学金（这被业内人士称之为折扣率）等方式，多数科尔比-索耶学院的学生支付的实际学费远低于官方标价。因此，校方决定诚实面对，斯图布纳表示，"到了该淘汰这种高标价高折扣的定价模式的时候了！"
根据NACUBO数据，全美范围内，上个学年高校新生人均学费折扣率达到创纪录的55%。最新研究发现，包括科尔比-索耶在内，全美154所院校没有一个学生按照官网标价支付全额学费。
斯图布纳校长表示，"这种定价模式很多时候玩的是消费者心理学！事实上，如果某个高校为您的孩子提供3万美元奖学金，您肯定以为他们一定是真心喜欢我的孩子。"
这就是高等院校以前很少冒险降价的一个重要原因。为数不多采取这种举措的学校中，部分结果适得其反，其申请人数（尽管在启动初期或许有所上升）不增反降。
亨德里瑟指出，"事实证明，以往调整定价模式可能产生短期收益，这通常持续两个学年左右，接着这些高校就陷入了困境。我相信可能存在成功案例，但就我所知，所有这些高校后来都再次提高了费用。”
这有点像零售巨头彭尼公司（J.C. Penney）在2012年直接以普遍降价取代了定期的折扣营销，在损失数亿美元后，该公司终于放弃这项举措。
另外一项担心是，学生家庭或许会质疑一所学费明显低于其竞争者的高校。斯图布纳校长表示，“人们存在一种便宜没好货的心理状态，对此我深表震惊。”
科尔比-索耶学院还在努力规避另一种风险——对于因财务危机而调降价格的猜疑。在学院官网关于降价公告的FAQ（常见问题）中，最出人意料的提问是“学校出现问题了吗？”
斯图布纳表示答案是否定的。自2017年出现赤字以来，该校预算一直处于平衡状态，这得到了最近发布财务报告的证实，而且学校捐赠基金规模增至6,240万美元。校方正在拆除一座老旧的科学楼，并将其改建成价值1500万美元的全新教学楼来容纳高需求的健康领域研究生项目。
然而该校本科就读人数一直持续下降，自2012年的（教育部的数据显示的）1414人降至今年秋季的（学院发言人所称）777人。科尔比-索耶学院是一个小型的地区性院校，（美国东北部和中西部地区尤为严重的）生源减少状况将对这类院校形成较大风险。
对于校方大幅降价，学生反应众说纷纭。
大二本科生斯塔克豪斯（Megan Stackhouse）认为，“在人们心目中，学校声誉会有所降低，但这也让我们变得更加亲民。”
大二本科生斯塔克豪斯（Megan Stackhouse）
另一位大二本科生马克斯（Thaddeus Marks）对此表示赞同，称自己第一次考虑科尔比-索耶学院时也是因为其展示的声望。他说，“我感觉肯定在为优质教育买单。”
大二本科生马克斯（Thaddeus Marks）
没有学生表示自己理解高校（在标价高额学费的同时）向多数学生收取一个远低于此价格背后的逻辑。大三本科生里尔登（Jeremy Reardon）回忆称，在他考虑科尔比-索耶学院时，曲棍球教练"向我保证，'你肯定不用支付那么高的学费'"。里尔登摇头道，"这真令人抓狂。"
其他高等院校也开始让学费显得更加实惠，定价也更为透明。
位于纽约州汉密尔顿的科尔盖特大学正在扩大财务资助计划，向所有家庭年收入不足17.5万美元的学生提供助学金，从而让他们不必背负学费贷款。
位于丹佛市的大都会州立大学在校学生数量从2017年的19,000多人下降到今年秋季的不足16,000人，该校宣布学生就读期间的学费一直保持不变。校长戴维森（Janine Davidson）表示，"我们的费用一直很实惠，但大家并不知道这一点。因此大张旗鼓地公告是为了让消息传播出去，引起大家的关注。”
位于密歇根州的霍普学院也向录取学生承诺学费保持稳定。校长斯考金表示，
"这无关（潜在生源）是否理解定价模式，很多学生就是付不起学费。"
这不但是美国家庭的看法，也是30多年来高层政策委员会的结论。
1988年，国家高等教育执行官员协会的一份报告警告称，高校费用"让很多公民大惊失色"。联邦未来高等教育委员会在2006年发现，美国人由于费用问题而放弃接受高等教育。
这两项警示及其包括的改革呼吁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多伊尔指出。"但我们或许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写在最后
有个经济学名词叫做价格歧视，这是指服务或产品提供商在同一时期对同一产品索取不同价格的行为。美国高等院校的“高标价和高折扣”定价模式就反映出典型的价格歧视。高校通过价格歧视策略，对价格不敏感（例如富裕阶层或高收入群体）或信息闭塞（如国际学生）的消费者索取最高价（标价的全额学费），与此同时向信息较为畅通（本土学生）和价格敏感（如低收入群体）提供学费折扣（数额不等的助学金或奖学金）。
由于享受披着“奖学金”或“助学金”等学费折扣外衣的一般都是本土学生，作为最难以获取美国大学信息的群体，国际学生不可避免地成为美国高校价格歧视最大的受害者。如果所有美国大学都抛弃高标价和高折扣的定价模式，那么支付全额学费的国际学生（尤其是中国学生）将成为最大受益者。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目前选择直接调低学费的只是那些名不见经传，选拔性较低的大学。不愁生源的知名院校还在继续通过传统的“高标价和高折扣”模式，通过助学金或奖学金等手段收割具有支付能力的国际学生和本地学生。
我们期待美国高等教育的顶尖模式变得更为透明和诚信，广大留学生不必再支付天价全额学费，从而避免成为高标价/高折扣模式下受伤害最深重的一个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