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手日记系列记录了一名外卖女骑手，在送餐路上真实的人间观察。希望能从离我们最近的陌生人“外卖骑手”的故事中，寻回人与人之间稀缺而宝贵的连接感。本篇文章为系列文章第40篇，关注作者，不错过精彩内容。
2023年1月3日，天气阴。气温-8℃，体感温度-11℃，摩托车速度飙起来，体感-25℃。
太冷了。
快过年了。
1
活儿越来越少，这对做计件工资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好事。街上貌似热闹了，线上冷得滴水成冰。同城骑手抢单大厅偶尔会蹦出来一单，但常常提示音听个响儿，就被别人抢走了。
骑手Rock在北京西直门凯德MALL的按摩椅上睡着了。他从早上10点出门，跑到下午4点，6个小时里一直保持在岗状态，却只接到3个订单，收入52.88元。
订单寥寥。等单的骑手在街边缩成一排。街边多了很多新骑手，摩托车全新，衣服和装备全新，他们都是听了新闻里说这行日赚千元，一窝蜂涌入了这个行业的。
2
晚上8点，骑手刘哥又出门了。
他把车子挪到了小巷，一是为了等单，二是为了躲避那些社牛的老骑手。生怕他们问他今天跑了多少单，搞了多少钱。
他们陆续把车停在他的左右，喝着东鹏和红牛，抽着华子，嘴里嚼着槟榔，品牌也许是和成天下。他们扎堆吹牛，高声谈论着今天的收获。
刘哥隐约听到，那些大神一天搞了三四五百，心里莫名很不是滋味。想想自己，钱没搞到，单也抢不着，一个人默默地把车停在更偏僻的角落，想听他们在说什么，但又不想与他们为伍。
当初说送外卖月入上万轻轻松松，他才加入的，现如今单都没有价格又低，一帮人为了11.7或12.5客单价，却要跑上十几二十公里的小外卖单杀红了眼。入夜气温零下十几度，冻得手麻脚麻，头盔上的雾气直接冻在了面罩上面，视线模糊。
3
抢到订单，有时候也有抢到订单的烦恼。
骑手甄成倒是眼疾手快，抢了个运费略高的超重单。驱车到取货的地方一看，原来客户是在叫同城骑手帮他搬家：地面摆摊了一大堆东西，锅碗瓢盆，还有小桌子呢。
甄成一看傻眼了，自己这两轮小电动也拉不了啊。客户也非常不悦，你没看备注吗？我在备注里写了需要汽车接单。
甄成调出订单一看：果然，下面确实有一行小字：汽车接单。怪自己没看仔细，空跑一趟。灰溜溜地自己取消订单了。骑手取消订单，对应的惩罚是，要被系统扣掉了5分。
这5分，按照平台每单0.1或0.2的加分规则，得再跑三五十单才能赚回来。甄成吃了哑巴亏，只好嘱咐其它队友：兄弟们抢单时，一定要看清备注，特别是钱多的超重单。
超越常识，竟然有人用同城快递搬家。但临近年跟前，这个行为似乎又很好解释。超重单，同城快递比货拉拉贵。但马上过年了，专业货运的货拉拉已经很少了，而同城快递单少骑手多，客户那一端很容易下单成功。
用户体验方面，货拉拉只负责到目的地楼下，同城快递是门到门，提供的服务更好，着急的客户一般贵点也认了。
4
有些事儿能怪交通工具吗？
没有订单，派单系统会非常随机和跳跃，把骑手越派越远。
一路走一路往西，刘哥被从国贸派到石景山，后来他干脆关单了，怕再给往西派一单30多公里的，那就出北京到河北了。出了北京，就没有换电池的地方了，到时候怎么回来呢。
折腾了一天，赚了不到200块钱。他有点怀疑自己的交通工具不给力。他回来跟兄弟们说：我要买摩托车！我要跑大单！我要顿顿吃肉！
群里跑单成绩随随便便几十万公里的骑手，出来浇了刘哥一盆冷水：摩托车不能随意跑，很多地方不能去啊。
绝大部分单子都在市中心呢。而你的车牌京B的话，进不去内环。还是改装电动车最合适，多花点钱，换个大轮胎，时速可以飙到120。
刘哥心里想有个念想：没有单，是不是商家都回去过年了？等过完了年，单子大把大把的。
第二盆冷水又浇了下来。
——你这种想法很危险。
——过完了年，让你知道什么叫没单，北风那个吹。
5
做这行的人，跑单一个月，就已经跑出去一万多公里。工龄有个两三年，跑单的距离能绕地球一圈半。
现在这种行业情况，大家知道没办法，跑单大环境不好。就看这种不好是短期现象还是长期的了。短期的话，就先回家，过完年回来再说。要是长期的话，就要早做打算了，这样下去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骑手这个职业，走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路。但有时候，大家又常常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该去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