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心理治疗师:孩子最痛苦的,竟是爸妈“太完美”

文 | Lori Gottlieb 

美国心理治疗师

“在不遗余力为孩子提供完美童年的时候,我们可能正让他们的成长变得更加艰难。”

今天我们要分享的美国《大西洋月刊》的这篇文章,值得每一位父母认真品读。

一句话归纳,那就是:当我们掌握越来越多所谓前卫的育儿理念时,要记得鱼和熊掌难以兼得的基本道理:

我们不能既渴望孩子取得高成就,又努力帮他们规避竞争和本应当经历的挣扎。

如果说,我在大学里学到了什么,那就是诗人菲利普·拉金的话确实在理:“你爸和你妈伤害了你,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他们的确伤害了你。”

当时,我生下儿子不久,便重返学校修读临床心理学。

脑中想着孩子,手头却还要准备期末论文,在这种情况下,我很容易留意到那些论述父母如何害了孩子的研究。

当然,每个人都知道,麻辣老妈、出任学校家长教师联合会主席、每天孩子回家都奉上牛奶与亲手烘焙饼干的妈妈,会培养出完全不同的孩子。

但我们多数人落在这两个极端之间,而在这个区间,很多事情一不小心就会做错。

作为一名妈妈,我很想做对。但是,什么才是“对”呢?带着这个问题,我走进书店。过去所有研究——从约翰·鲍尔比的“依恋理论”到哈里·哈尔洛的猴子实验——都表明:

如果不能精确解读你的孩子,误解了他们的信号,或者给予他们的爱太少,几十年后,他们就很可能会走进心理治疗诊所(如果有足够的钞票支付这笔帐单)。

坐在沙发上,靠着一盒纸巾,声泪俱下地回忆着妈妈对他做了什么,爸爸又没做到什么——每周50分钟,有时长达数年。

后来,我作为心理治疗医生,主要工作就是重新当一回这些来问诊的孩子的父母,提供一种“矫正性情感经验”,让他们无意中将早期的被伤害的感觉移情到我们身上,然后给出不同的回应——与他们童年期所得到的相比,更加体贴、更具共情的回应。

但我开始接待病人之后却发现,很多孩子最痛苦的,竟然不是爸妈做得太少。

01

这些孩子什么都有

但就是不快活

我头几个病人,几乎是教科书上的范本。当他们诉说不幸童年时,我毫不费力地就能将他们的伤心与成长经历联系起来。

但是,很快,我遇到了一个例外,这个姑娘20多岁,聪慧美貌,姑且称她为丽齐。

丽齐有坚实的友情、亲密的家庭,和极度空虚的感觉。她告诉我,之所以来咨询,是因为她“就是不快活”。

她还说,令人沮丧的是,她找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对什么不满。她说她有一对“棒极了”的父母,两个出色的手足,支持她的朋友,极佳的教育,很酷的工作,健康的身体,漂亮的房子。

她的家族史上,没有抑郁症或焦虑症病人。

那为什么她老是失眠呢?为什么她总是犹疑不定、怕犯错误、无法坚持自己的选择呢?为什么她认为自己不像父母一直评价的那样“惊人”、觉得“心中总有一个空洞”呢?为什么她描述自己感觉“飘忽不定”呢?

我被难住了。这个案例里没有漠不关心的父亲、求全责备的母亲和其他放任自流、爱贬低人、杂乱无章的照料者,问题出在哪里?

当我试图弄明白时,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类似的病人越来越多。

我的沙发上坐满了二三十岁的成年人,自述患上忧郁和焦虑,很难选择或专注于某个令人满足的职业走向,不能维持良好的“亲密”关系,有种空虚感或缺乏目标感——但他们的爹妈无可指摘。

恰恰相反,这些病人都说到他们是多么“崇拜”父母,说父母是自己在这世上“最贴心的朋友”,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甚至出钱让他们来接受心理治疗(当然也在替他们付房租和汽车保险),这让他们既愧疚又困惑。毕竟,他们最大的抱怨就是无可抱怨!

02

父母拼尽全力

孩子却哭诉空虚

起初,我很怀疑这些人的陈述。童年一般都不完美,那么,如果他们的童年很完美,为何会如此迷茫、不自信?这跟我学过的知识背道而驰。

但相处一段时间后,我开始相信他们并无粉饰或曲解。

他们真的拥有关爱备至的父母:

给他们“发现自己”的自由;

鼓励他们想做什么都行;

接送他们上学放学,陪他们做作业;

当他们在学校受欺凌或孤立时出手相助;

在他们为数学发愁时及时请家教;

看到他们对吉他表现出一丝兴趣就掏钱让他们上音乐课

(丧失兴趣时又允许他们放弃);

当他们违规时跟他们谈心,

而不是简单粗暴地惩罚(运用“逻辑后果”来替代惩罚)

一句话,这些父母很“体贴”,投入地引导我的病人们顺利通过童年的种种考验和磨难。

作为一个力不从心的妈妈,我常会在听病人陈述时,暗自奇怪这些伟大的父母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直到有一天,另一个问题浮现在我脑海:这些父母是否做得太多了?

是啊,我,还有无数同样的人,都在努力地做好父母,就是为了今后我们的孩子不至于沦落到心理医生的沙发上,而我正在目睹这种养育手段的血肉后果。

为了给孩子提供正确的养育,我们拼尽全力、精疲力竭,而他们长大之后,却坐在我们的办公室里,诉说他们感觉空虚、迷惑、焦虑。

我读博士时,学院里的临床焦点在于缺乏父母体贴如何影响孩子,谁都没有想到问一问,如果父母过度体贴的话,这些孩子又如何呢?

03

过度保护剥夺幸福感

在美国,育儿一直是个争议话题,因为风险太大,而各派学说难有定论。在不同门派之间,一直剑拔弩张:亲密育儿派 VS 严格教导派,儿童中心派 VS 家长中心派,社会风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过,所有育儿法的根本目的是一样的:将孩子未来成为充满幸福感的成年人。

我的父母希望我幸福,我祖父母也希望我父母幸福。不过,近年来出现的变化则是:人们对幸福的看法和定义不同了。

如今,光是幸福还不够,你得更幸福。美国梦以及对幸福的追求已经从“寻求大致满足”变异为“你必须任何时候、各个方面都幸福”。

“我幸福,”格雷琴·鲁宾在畅销书《幸福工程》中写道:“但我还应该更幸福。”这种追寻已经风靡全美,变成一场举国运动。

那她到底应该幸福到什么程度?鲁宾也不确定。听上去她和我一些病人的情况完全一样:拥有绝佳的父母,“高大、黝黑、英俊”(并富有)的丈夫,两个健康可爱的孩子,一大帮朋友,在上东区买了豪宅,耶鲁大学法学学位和成功的自由撰稿事业……尽管如此,鲁宾仍不满意,“似乎缺了点什么”。

为了消解“忧郁、不安、低落和四散的内疚”,她开始了一段“幸福旅程”:列出行动清单,每周一买3本新杂志,不断收拾衣橱。

在付出整整一年努力之后,鲁宾承认她仍在挣扎。她写道:“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让自己更不幸福了。”

接着,她揭示了所谓“成年的奥秘”之一:“幸福并不总让你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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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把幸福作为目标来追求

只会导致灾难

现代社会学研究支持了她的说法。“幸福作为生活的副产品,是很棒的一个东西,”斯沃斯莫尔学院社会学教授巴里·施瓦兹说,“但把幸福作为目标来追求,只会导致灾难。”

而现代很多父母正是孜孜不倦地追求着这个目标,却适得其反。

我和同事由此开始怀疑:会不会是父母在孩子小时过于保护他们,避免让他们不幸福,才剥夺了他们成年后的幸福感呢?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精神病医生保罗·波恩说,答案可能是肯定的。在临床实践中,波恩发现:

很多父母会尽一切可能,避免孩子体验到哪怕一丁点的不适、焦虑或者失望。当孩子长大,面对正常的挫折,就以为事情严重出错了。

他说:当学步儿在公园里被石头绊到,刚刚倒地,还没来得及哭呢,一些父母就会飞扑过来,抱起孩子,开始安慰。这事实上剥夺了孩子的安全感——不仅在游乐场,而且在生活中。

如果你不让孩子体验那刹那间的困惑,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噢,我跌倒了”),让她先把握跌倒的挫折感,并且试图自己爬起来,她就不会知道难受是什么感觉,以后在生活中遇到麻烦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些孩子上大学时,会因为最小的麻烦发短信给父母求救,而不会自己找办法解决问题。

假如,当孩子被石头绊倒,父母允许她自己恢复一秒钟,再去安抚她的话,孩子就学习到:“刚才有一秒钟挺吓人的,但我现在没事儿了。如果有不快的事情发生,我能自己摆平。”

波恩说,多数情况下,孩子会自己应付得很好,但很多父母永远弄不懂这一点,因为他们忙于在孩子不需要保护时,过早伸出援手。

这让我回忆起自己,当儿子在沙坑里摔倒时,一个箭步冲上前。

回忆起儿子四岁时,我一个朋友死于癌症,我当时第一想法是:不能告诉他。毕竟他都不知道她病了。我知道他可能会注意到我们不再去探望她了,但我读过的所有育儿书都说,得知亲友的死讯对于孩子来说太可怕了。

最终,我把真相告诉了儿子。他问了很多问题,但并未因为震惊而昏倒。总之,用波恩的话说,我对儿子的信任,让他更加信任我,并最终更有安全感。

通过告知他这件事,我传达了一个信息:我相信他可以忍受悲伤和焦虑,而我会在一旁帮助他度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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