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播出的《中国奇谭》里，那个起早贪黑，被摁在缸里反复摩擦的社畜小猪妖，让无数打工人一下子看到了自己——每天做着无意义的事情，看不见未来，也看不见出路。
这是两个2022届毕业生的打工经历，也是浪浪山小猪妖的现实版本。
肖岩和“云卷卷”，两个初入职场的年轻人，目前都处于无业状态。在过去的大半年里，她们在深圳，前后都换过两份工作，都经历过裁员，或者隐性裁员……
当然，两人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云卷卷”从实习开始，做过京漂、沪漂和深漂，“干一行恨一行”，每份工作都看不到意义，肖岩只做过深漂，对工作内容从来不乏兴趣，“云卷卷”目前的存款为零，肖岩半年存下了一万多元……
经历过社会捶打的她们，过年回到老家，回顾起这半年的职场遭遇，又会如何思考自己的未来与出路？以下分别为肖岩、“云卷卷”的自述：
“临近春节，我被公司裁了”
去年12月，听到被裁的消息后，我又跑到公司厕所，哭了好大一会儿。算上实习，我进入职场已有整整一年，好在，这是2022年最后一次躲在厕所里哭了。
过年回到家这些天，亲戚朋友问起工作，我都敷衍过去了。新年撒的第一个慌，就是在别人面前，装着自己还有工作的样子。不然怎么办，难道要跟亲戚说，我在深圳混了一年，现在连个工作都没有。
我是2022届毕业生，去年春天，我从潮汕老家来到深圳，开始寻找工作机会。面试了四五家公司后，我选择了一家短视频公司的实习编导工作。
这家短视频公司规模很小，20个员工左右。我还没拿到毕业证，工资按天算，日薪200元，没有五险一金。相比这些，我更看重这个岗位的工作内容，毕业后我想做短视频，需要经验积累。
我被分配到公司里一个初创的短视频账号，团队两个人——一个97年的女孩，带着我这个实习生。账号还在摸索阶段，工作内容很多，加班是常事，我记得有个晚上熬到12点以后，即便周末不上班，我脑子里还在不停地想选题、想剧本。
从零开始做短视频账号，带我的女孩压力很大。有时，我的工作没有达到她的预期，她就会冲我发脾气。
你知道，刚从学校出来的人，很单纯，总会把很多问题揽到自己身上。每次被她批评，我就开始自我加压，是不是我做得不好，没有帮她减轻负担。这么往下一想，人就容易崩溃，我的解决办法， 就是跑到公司厕所，偷偷哭上一场。
那段时间，我特别抗拒上班，每天早上，要在床上挣扎半个小时才能起来。每晚回到家里，窝在狭窄的出租屋里，想到明天还要去公司，心情更丧了。我在社交平台上搜过“很抗拒上班怎么办”，不过刷到的，都是一些心灵鸡汤。
毕业之前，我总觉得在学校里无聊，很羡慕那些已经工作的人，能干自己喜欢的事情，能认识很多的人，还能实现经济自由。工作之后你才知道，你的那些憧憬，就是美好的幻想，原来上班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拿到毕业证后，我在这家公司顺利转正了。转正两个多月后，全公司员工也只剩下6、7个人，公司盈利一直不理想，很多账号都关闭了，我们这个账号虽然保留了下来，但变现也不乐观。
预感到这份工作朝不保夕，我开始看新的机会。第二份工作，是一家公司的品牌策划岗位，收入也比之前多了一倍。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第二份工作，做品牌策划，能接触到的业务更多，同部门的人员配置充足，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需要再承担额外的压力，总算有了一点自己的生活空间。
不过，从我入职开始，公司的品牌投放政策一直在变，大概三五天变一次。说实话，我和同事私下也担心过，这种业务模式迟早要出问题。
果不其然，从去年十二月开始，我这个小组的员工裁掉了一半。听组长讲完裁员的安排，我在厕所里哭了很久，整理好情绪后才走出去。
难过了一两天，我就体验到了解放的感觉。不上班的日子真好啊，过去一年，在深圳我都没怎么玩过，失业后我一个人去了花卉小镇、欢乐港湾，还有市民中心。没想到，深圳还是有挺多好地方的。说到这儿，我又为自己感到可惜，一直被困在工作里，我都没怎么享受过生活。
上班一年，目前为止，我觉得过度加班是我最受不了的。就像第一份工作，没完没了地加班，又没有加班费。有些人会说，你刚毕业，年轻，多干点就能多学点，可我觉得，无止境的加班，那就是浪费我的时间，想提高技能，还不如下班后认认真真地充电。
我这一年，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不是住处被封，就是公司被封，在第一家公司上班时，被封是没有工资的。我给自己定的标准是，一天花50块，这包含了餐费和交通费。好在，节衣缩食了一年，我手里的存款居然超过1万。
父母在老家，对外面的事情也不了解，总觉得我工资太低了。他们觉得大学毕业，起码得赚个八九千吧。听到我第一份工资的数额，他们说你还不如回家算了。
去年国庆的时候，我跟一个在老家做公务员的同学聊了聊，她读的大专，上班比我们早两年，工资比我高不少，福利也特别好。说实话，上班以后，我觉得考公确实很香，可我也知道，体制内的工作内容我未必喜欢。我还是想花几年时间，在深圳试试，不行再回去考公也不晚。
我很喜欢深圳，但说在这儿买房定居，那是想都不敢想，只能期待待得更久一点，尽量一直在深圳生活下去。
现在，我也想不了太远的事情，先找份工作再说，我希望下一家公司，规模大一点，福利好一点，能让我稳稳当当地待个一两年。
京漂、沪漂到深漂，我干一行恨一行
从2021年6月份第一份实习开始，我的打工身份，从北漂到沪漂再到深漂，三份互联网实习，两份正职，前后待过五家公司，可以说是干一行恨一行。
我老家在四川，在东北读了个普通二本。去年2月份，我开始投简历找工作，当时比较明确的，就是来深圳的上班，其他方面没有太明确的规划，我的条件跟这个岗位匹配，这家公司规模还可以，那就投投试试。
学历文凭的重要性，在找工作那几个月里，感受特别深刻。我记得投过一家世界500强的管培生岗位，跟我一起面试的毕业生，学历都特别高，要么是985，要么是海外留学生，要么是研究生。
不过，你只要不太挑剔，工作还是能找到的。4月份，深圳一家公司要我到当地参加二面，我感觉这个工作挺有希望，5月初就来了深圳，跟我同行的还有我妈。她打算在深圳找份工作，陪着我在深圳打几年工。
我干一行恨一行，主要还是觉得工作内容枯燥无味，我做过的几份工作，主要内容都是做数据复盘，复盘有模板，每天把数据更新一下就好，感觉这就是写字楼流水线。
入职第一份工作后，刚开始我还觉得挺好，第一次做正职员工，还挺新鲜。很快我就发现，每天又是不停更新销售数据，做复盘。
我跟带我的男同事，相处得也很不愉快。他总拿我跟入职一两年的员工做比较，我感觉他在PUA我。转正前一周，我俩大吵了一架。转正考核就变得特别不顺利，拖了几天没能顺利转正，我跟公司提了离职。
刚失业那段时间，我想过回老家，但是文科生在我们四川老家的小城市，真不知道能干什么。我大学室友，刚好也从河北老家辞职，来深圳投奔我了。她在老家的那份工作，干得也很不开心。
我们俩没事刷刷招聘网站，有面试就去面。大多数时候俩人无事可做，白天就出去玩儿，晚上躺在床上一起迷茫，聊着聊着我们就开始给对方画饼，说将来可以去大理，一边生活，一边做做自媒体。那现在，咱就先找份工作将就干着，搞点钱。
又过了几天，奶奶给我打来电话，说爷爷挺担心我的，一直念叨我在外面没工作怎么办。我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听到这个，我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心里又有些惭愧，自己没心没肺玩得挺开心，他们还在老家惦记着。
失业后日子过得倒没有太苦。我妈在住处附近找了个工作，她先负担着房租，让我慢慢找工作。我自己却很烦，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工作，找不到工作不开心，找到了，也不开心。
九月初，我入职了第二家公司。虽然也不喜欢这份工作，但心态跟第一次上班还是不一样。刚来深圳那会儿，每天不想早起，不想上班。第二份工作入职前，我在出租屋里已经窝了快一个月，再次站在早高峰的地铁里，我还挺兴奋，心里想着“有个班上可太好了”，每天干完活，心里想的是“啊，又有多少钱进账了”。
第二份工作，让我又找回了实习打杂的感觉，小组三个人，我资历最浅，两个同事把所有的杂活都丢给了我，打杂打得我头昏脑涨，也看不到未来的工作方向。
10月，爷爷去世了。回老家参加完葬礼，再回到公司，就那么一瞬间，觉得坐在电脑前纯粹是浪费时间，突然就不想再待在那儿了。没有再犹豫，我又提了离职。
如果第二份工作没辞职的话，我去年应该能存下一点钱。可我辞职了，手里现在没有任何存款。
辞职后，我在招聘软件上刷过一阵子工作，刷来刷去，感觉机会就那样，我已经失去校招身份了，那些招聘岗位，没有几个是自己能干，或者适合自己的了。
在大学时，你觉得自己前途似锦，虽然是个二本，但凭自己努力，怎么着都能闯出来。现在就感觉，学历还是更重要一点，没有好的敲门砖，你的选择太少了，想去更大的平台，想找自己喜欢的，或者合适自己的工作，都不容易。
我眼里的好平台，就比如腾讯那样的互联网大厂，还有国企。
年初找工作那会儿，这两类平台我几乎没投过简历，这些公司是对学历的要求会更高一些。我记得，我投过一家互联网大厂的岗位，第一轮面试后再无下文。我也投过一家国企的岗位，没有收到回应，可能是因为学历，直接被筛掉了。
虽说三份实习都是在互联网大厂，不过，我没有特别渴望进大厂，可能二本的学历，天然地压抑了那点渴望。
另外还有个原因，我知道大厂很多正职岗位，工作内容其实也很无聊，他们加班又厉害，导致生活也很无聊。在北京实习时，组里一个小姐姐休年假，她的项目暂时由我跟进。她去西北旅游，只要到有信号的地方，就开始在手机上跟我沟通工作，好不容易就休几天年假，神经还绷得紧紧的，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工作状态。
我投递的那个大厂岗位，是短视频平台的电商运营，我之前实习过那个岗位。其实我不喜欢那个工作，虽然听起来在大厂很风光，可那活儿感觉更像个客服。
当然，如果真的有一份大厂的offer摆在我的面前，那我肯定还是会去的，毕竟钱多嘛。
从河北来的室友，在深圳上班也可烦了，天天在辞职的边缘上徘徊。她平时常犯些粗心的小错误，因为这个，她老担心自己会被辞退。转过头来，她又害怕不被辞退，毕竟公司裁她，算是帮她做了个决断。
其实她的领导挺不错的，可她实在讨厌那份工作的内容——每天下午两点，她就要开始做日复盘。一天天地，啥活都没开始干呢，就开始做复盘了。
过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老家，帮发小准备婚礼。她家里的长辈都认识我，一碰面就问我在哪儿上班，太尴尬了，我只能搪塞一句“刚毕业还没工作”。
发小大专毕业，在老家体制内工作，又轻松又稳定，福利还好，搞得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了。毕业前家里人常跟我说，将来要考个公务员或者老师，那时候一点都听不进去。今年回去再听到这些，就感觉好像也对，在外面混得不行，过几年也回来考编吧。
我心里很迷茫，我知道哪些工作我不喜欢，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我心里一直有个模模糊糊的方向，就想干一份能到处走的工作，别天天坐在电脑前敲键盘，但具体干啥，我不知道。
我最近也在考虑，是不是得考个研究生，现在也没下定决心。等过完年回到深圳，先刷刷招聘软件再说吧。找工作的话，工作内容和薪酬，应该是我现在考量的重点。至于这个岗位的上升空间，说实话，以我现在的阅历，还看不到哪个岗位的上升空间，就算有人告诉我，我也只会认为他在画饼。
备注：文中人物肖岩为化名.
文丨黄小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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